时间:2024-05-04
余一白
简介:目标:春华仙君;任务:破他仙身。难点:他心里有个死去的女人。好在身为魔族,我容貌娇媚、身材窈窕,追男手段层出不穷。略施小计赖在仙君身边,朝夕相处,触碰到他心底的秘密……仙君或许还没入戏,我却先赔上了自己。
【一】
初次听闻要勾搭春华仙君的命令,我从内心深处是拒绝的。
我的师父吟十三娘从小教育我,要勾搭上一个心里装着死人的男人,比勾搭一个禁欲的、不行的男人都要难数百倍。
死人就是好的,好成了一个永恒的印象,活着的人拍马也比不上。
“所以,只是让贵徒破了他的仙身,又不是要他移情别恋。”来交代命令的男蝶仙很不屑地道。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看不起我们魔族,就别来发号施令呀,自己动手不行吗!
“小仙说的是。”师父谄媚地笑着,眉眼间风情万种。蝶仙脸一红,不屑地哼了一声:“如此浪荡,不愧是采花魔族。”
一句话触了霉头,当晚,师父怒而采之。而我,则移形到了春华仙君的茅庐前,轻解罗衫。
皎洁月光映在我白玉般的身躯上,魔族天生尤物,皮肤都细得简直能掐出水来。我情不自禁地想——这第一次任务,应该也没那么难。
一只白玉足跨进茅庐,我职业病地向床的方向望去。春华虽贵为仙君,却极是朴素,那床榻不过是用蔺草编成的。他一身青衫扣得半寸肌肤不露,绵长墨发散于枕席之间,俊颜消瘦,睫毛又长又密。我心里暗爽——虽然这货不是我喜欢的阳刚美男,但扣得死紧的衣服,很有让人想慢慢地解开的情调在,甚好。
我悄悄地摸到床边,伏在春华仙君身侧。他鼻息细细,呼出的气息里有一种草木的芬芳,那嘴唇极薄,很是苍白。我不禁凑过去,想要啃噬出点儿血色来,结果还没触到,他一双眼眸倏地睁开,与我视线相撞。那瞳仁漆黑,倒映着点点星光。来得好!我抛出一个媚眼,他一怔,似乎立刻明白了我的目的,然后两只修长的大手抓紧了自己的衣襟。
“仙君,别……”“怕”字还没出口,我便见这货将衣襟一撕,露出了肌肉虬结的胸膛,一脸视死如归地道,“来吧!”
我去你个仙君喵喵!
【二】
师父曾曰,采花的最高境界乃是“不战而屈人之哔哔”。这样说来,其实春华比我更适合当采花大盗。
只因那夜我不战而屈,狼狈而逃。
师父数落我:“丢死人了。我吟十三娘……”我打断她:“师父,我觉得春华如此举动,必有阴谋。”
“废话。”师父白我一眼,道,“若无阴谋,你以为那些仙人会找我们魔族帮忙?这明显是给春华挖的一个大坑啊!”
我委屈地道:“看春华那饥渴的模样,这分明是给我挖的大坑啊!”
师父皱眉。我心中不禁感动——到底养了我十八年,她对我总还是有些感情……却听她开口道:“乖徒儿你大胆地上吧,就仙君春华那脸蛋、身材……别翻白眼了!如今你我二人的小命都捏在仙族手上,若你不去,我俩都得死!”
我忍住想吐血的冲动,瞬间福至心灵——我大可先接近那厮,待探明风险,再完成任务。于是我点了点头:“师父,那我再去一次。”
师父十分感动,一脚把我蹬出了门。
所谓“上兵伐谋”,这次出征前,我先去找了发小包打听。老包对三界逸闻了如指掌,听闻我的目的,他叹了口气道:“春华仙君?没那么好搞定。你应该知道吧,他当初为了只影姑娘,公然与三界第一仙君墨云为敌。这等痴心的人,怎可能与你那个啥?”
我很想说,三界传闻中青衫猎猎、情深似海的春华仙君,便是那夜脱衣对我大喊“来吧”的家伙……
“春华与墨云的诸多往事,都是三界秘闻。不过我听说,只影姑娘与春华初见时穿着蓝衣薄纱,于九天之上翩翩而下,如梦似幻。你如此效仿,或许能打动他的心。”老包良心建议道。
我“哦”了一声。的确,要查明真相,便不能让春华发现我曾经夜袭,进而有所提防。可想到那夜苍白的嘴唇和漆黑的眼眸,不知怎的,仿效那个只影的念头竟变得让人十分难以忍受。当下我右手一挥,用妖术幻化了一张孱弱娇美的少女脸孔,再将口水涂于脸上,宛如两行清泪。
老包看著我,也不知看出了什么来,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我不管他,心想既然要做就做到底,于是汇起一身魔力将自己的胸骨硬生生打折——痛得我龇牙咧嘴。随后我掐个闪现咒诀,扑倒在茅庐外头。“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一席青衣映入眼帘——那是春华仙君的衣裳颜色。我心里一松,愉快地晕死了过去。
这下,你总不会见死不救吧!
【三】
意识清醒之后,我眯起眼向身边瞥去,便见春华背对着我负手而立。我发出一声虚弱的娇喘,他转过脸来,轻声问道:“醒了?”
我忙做西子捧心状,道:“多谢仙君救了我,小女崔白,愿为奴为婢……”我抓着胸口衣襟的手微微用力,外衫便松松地滑了下来,露出圆润的肩头。
春华别过脸去,道:“你的胸骨是魔力所伤,要养七七四十九天。可你若留在我这里,不需七日,便会被我的仇人墨云取了头颅去。”
这话当然不好听,可我不知怎的听出了几分关怀的味道,不禁笑起来道:“我不怕,一颗头颅,想要拿去便是。”
春华看我一眼,突然道:“你对自己,倒是挺狠……”
我心里一紧,这货不会瞧出什么了吧?他却又点头道:“你想要留下,便留下吧。”
我心中一喜。只要能留下,还怕完不成任务吗?只是如今的身份变成小家碧玉……看来得收起我的毕生所学,换个风格行事了。
春华仙君一张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当夜,我正睡在客房卧榻上,忽然嗅到一缕仙气袭来,裹着万千杀机。不知怎的我笃定春华会来救我,于是继续假寐。那仙气忽然化作细线勒住我的脖颈,不过片刻,我脖子上便涌出了温热的鲜血。我痛得嗷呜一声,忽觉一阵带着蔺草的气息扑来,痛处顿时一片清凉。我双眼一睁,却见两个身影斗在一处,一青一黑。我急忙翻身坐起,缩在床角,定睛看去,那夜袭的黑衣人年四十许,白皙微胖,气魄醇厚不可测,定是三界第一仙君墨云了。
墨云果然很强,与春华打斗之余还有闲心对着我一声狂笑,挥手便甩出了数十条毒蛇。我当然是不怕的,可这样好的机会岂能错过,于是我急忙低叫一声,并向墙角躲避,脸上两行眼泪将落未落,却死死地咬住嘴唇不喊出声来——春华定不会喜欢一惊一乍的女人,坚强勇敢、不拖后腿才是王道。果然他眉心一蹙,趁墨云一记破绽,将我从床上提起来,揽在胸前。我下意识地双手一抱,鼻翼满是蔺草香气,心中却陡然静了下来——静到了极致。
脖颈上流淌的鲜血、墨云攻来的凌厉仙气……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有眼前这个人在,有他护着我。
我心驰神荡,一时情不自禁,红唇“不经意”地贴住了他的胸膛。春华身子一颤,体温渐渐地升上来,烘得倚在他胸口的我暖暖的,十分舒服。我将脸埋在他胸口,藏起上扬的嘴角,他却深深地吸了口气,突然仙力暴涨,硬生生将墨云打得吐出一口血来。
墨云发出一声笑,化为一道黑影,夺窗而出。春华立刻放开了我,他身躯颤抖,勉强扶桌站住了。不好,他刚才那强劲的力量是拼了性命,硬生生逼出来的!我心中一痛,连忙扶住了他。他的面色苍白,唇色更是淡得几乎看不清了,整个人一头栽在我的肩上。
我撑住他的身子,见他闭着的双眼长睫不安地颤动着,忙低声安慰:“没事了,墨云已经走了……”他似乎沉在很深的意识之海里,听闻这句话竟浑身一颤,低低地唤了一声:“只影……”
只影……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我忽然觉得鼻子一酸,眼眶有些湿热。
我去你个仙君喵喵……
【四】
我将帕子浸了水再挤干,抹在春华的额头。他似乎觉得难受,轻轻地呻吟着,像极了我从前养过的一只爱撒娇的小猫。我拿着帕子从他脸颊滑到颈项,又从颈项滑到胸膛。春华的肌肉生得好看,结实凸起又不过分健壮,我不禁张口咬了一下。
“嗯……”他于迷蒙中轻轻呻吟,我抬头看向那张消瘦的脸庞——眉眼明明这样漂亮,为何嘴唇卻苍白冰冷?如果能一直嫣红丰润就好了……
我凑上去,双唇相触,春华的唇很软、很热,我突然想起这口中喊出的那一声缠绵悱恻的“只影”,不由得心里一酸,恨恨地咬了一口。
鲜血顺着他的唇瓣流下,给静卧了三天三夜、憔悴不堪的仙君染上了几分生气。我见他睫毛微颤,似要醒来,立刻缩到床尾趴下,装作伺疾累垮的样子假寐。
“咳咳……”春华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我“悠悠醒转”,连忙上前问道:“仙君,哪里不舒服?”
他避开我伸过去搀扶的手,乌眸低垂,道:“没……”我猜他心里还介意那日搂搂抱抱的事,也没坚持,只欢声道:“仙君,我从山中摘了些果子,据说对仙身复原大有好处。”见春华的目光看了过来,我伸手进怀里掏东西。我故意掏得很慢,而春华早已别过头去,微微抿了抿还流着血的唇。
我心中暗暗好笑,依旧一脸无辜地将果子递到他眼前。春华扫了一眼,微微地吃了一惊:“百寿果?”
这是师父的珍藏。百寿果百年结一颗,吃了强身健体,对仙族、魔族都大有裨益。师父视若珍宝,不过我偷起来也没什么心理负担——要是采不到春华,她老人家也要完蛋,留着百寿果又有什么用?
春华虚弱地对我摆了摆手,示意不要。我叹了口气道:“仙君,你若不肯吃,那日找茬的黑衣恶人来了,你我都是要死的。”
春华怔了一怔,眉心微蹙,终是伸手接过了百寿果:“多谢了……”
他白皙的牙齿啃着嫣红的果,让我心中不禁蠢蠢欲动。在我的灼灼目光中,他那苍白瘦削的脸上不知何时已漾起了团团红晕,当真眉目如画、引人垂涎。我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来——师父似乎说过,这百寿果是大补之物,好像……还能助兴……
我脑袋里响起“嗡”的一声。春华似乎也发现了什么,那张恢复了血色的嘴唇,吐出来的话却一点儿也不可爱:“崔姑娘,请你……出去……”
我觉得十分冤枉。这次真不是我故意下套,可天时、地利、人和都齐了,我断没有放弃大好机会的道理。心里这样想着,我故意诺诺地低头答应了一声,向外迈了一步,然后掐好时机,左脚绊右脚,以一个优雅的姿势摔倒在地。电光火石的刹那,我的右手不着痕迹地拽了下衣衫——袖口向上翻卷,露出了伤痕累累的两条手臂。
我当然知道这视觉效果多有冲击人。白玉般的肌肤上,被荆棘割出的道道血痕刚刚愈合成疤,看上去比割开那会儿还要惨烈。这伤口不是我凭空捏造的,百寿果被师父藏在丛林荆棘之中,若用妖术她一定会发现,我只能空手去取,再寻眼下这样的机会让春华看到。这样,定会狠狠地敲击到他那颗脆弱的小心脏。
果然,春华喘息了一声,道:“崔姑娘,你……你又何必……”他虽然吃了百寿果,可到底与墨云一场大战,身上的仙力已不足十之一二。饶是如此,他还是长袖一抖,分了些仙力到我依旧疼得火辣辣的手臂上,伤口处顿时一阵清凉。
我恍惚了一下,立刻将袖子拉下去,道:“我,我没关系。”又急急忙忙地冲到他塌前,问道,“仙君,你哪里难受?”刚使了仙术,他越发脱力了,整个人仰倒在榻上,墨发铺了一床。我触到他的手是滚烫滚烫的,下意识地一缩手,他却毫不犹豫地伸手抓住了我。
“凉……”春华闭上眼睛,语声已乱。我就势一扑,软软地倒在他身上。他神志混沌,忽然堵住我的唇,辗转吸吮起来。
他的吻技实在很差,该是师父口中的童男子。我心里极快地掠过一个念头——他如此痴爱那个只影,就没有亲过她吗?下一秒,我的所有思绪便被春华火热的唇齿堵了回去,只余一片迷茫的青雾。
衣衫褪下,肌肤相亲,我低低地在心底发出一声喟叹,双臂将他搂得更紧。春华的身体温暖而扎实,泛着蔺草的香味,有一种能让人极其安心的感觉,便如那日在他怀中时,面对第一仙君墨云的杀意也无所畏惧……
一刹那,有什么念头划过我的脑海。墨云要将春华置之死地,那师父是受谁的威胁?墨云吗?
“若无阴谋,你以为那些仙人会找我们魔族帮忙?这明显是给春华挖一个的大坑啊!”师父的话倏然在我耳畔响起。我心中一紧,若就势采了春华,他是不是就掉进了旁人设计的大坑,会有危险?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我想要翻身坐起,春华手臂一紧,将我完完全全圈入身下。那霸道的气息扑到我脸上,我的身体化成了一摊水,心却更加坚硬起来。
即便是用最残酷的方法,也要阻止……我定定地望向春华的眼眸,忍着一阵一阵涌起的心酸,道:“放开我,春华仙君。你这样做,可想过只影吗?”
春华怔了一怔,那身躯上滚烫的热度降了下来,我不禁微微地打了个寒噤。三界之中,大概没有比我再傻的傻瓜,明明高兴春华没有唤出他旧情人的名字,可如今这名字是从我口中而出……我突然有些想哭。
春华支起了身子,眉心紧蹙。我忽然有些怕了——他不会生气了吧?即便受了伤,春华也是仙君,怒极了取我小命,不过是弹指之间的事……
“对不起……”春华低低地开了口。我一怔,心酸之感如潮水般涌来——这句“对不起”,是给他的只影的吧?对不起,我虽爱你,却碰了一个无耻的女人……
“对不起。”他又重复了一遍,然后轻轻地、温和地叫了我的名字,“……小白。”
【五】
我和包打听坐在酒楼的老位子上,默默地对饮。我灌了自己一杯又一杯,耳畔那个声音却越发清晰起来——“小白。”听上去像狗一样的名字,怎就能在春华的唇齿间那般缠绵悱恻?
“阿崔,你别喝了。”老包终于看不下去,将酒碗从我手中夺过,“你到底在苦恼什么?”
苦恼什么呢?苦恼自己放过了采花的大好机会,将小命不保?不,那及不上春华柔声唤我的万一。他心中那个只影,还有多少?就算他对她一生不忘,或许,我也可以稍微挤占进一二?
我怔怔地发着呆。老包叹气道:“春华仙君师从白玄上仙,另有一个师兄,名叫夜繁。白玄上仙早已离世,而夜繁仙君居于青山之上。你若想知道春华的心结,可以去寻一寻这位夜繁。”
我高兴起来,忽然觉得全身又充满了斗志,当下便告别老包,向着青山而去。
相比春华的朴素简单,这位夜繁仙君显然更有仙人的派头。危楼高百尺,数十灰衣弟子来来往往,井然有序。听闻我的来意,便有人烹茶倒水,还有人去请示夜繁。
没让我等太久,他便来了,锦衣玉容、风采卓绝,唇边一个浅浅的笑容,倾倒众生。我一时竟也有些挪不开眼,心中暗暗纳罕——若说春华是零落成泥碾作尘的梅花,这货就是雍容牡丹,国色芳华。夜繁朝我一笑,道:“崔姑娘,我那师弟,一切可还好?”
我心里原本尚存的一丝顾忌转瞬便没了,立刻简单地说了下春华的现状——反正很好不至于,不好也谈不上。夜繁低叹一声:“他终究是思念只影的……”他手握成拳,神色痛苦地道,“即使墨云害死了师父,他还是念着只影的好……”
……我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辛。
夜繁坐下,对我徐徐而谈。原来那位只影姑娘是墨云上仙的入室弟子,而夜繁和春华则拜在白玄上仙门下。墨云痴爱白玄——对,白玄是个女的,她求而不得,竟然生了杀意。某天夜繁下山修炼,墨云悄悄地潛入将白玄杀了,又要杀春华泄愤,是只影见春华可怜,于是偷偷地救下了他。
我终于明白春华那天为什么对着我喊出了只影的名字,因为我对他说——“没事了,墨云已经走了……”想必只影救他的时候,也说过这样的话。
“你、春华与只影、墨云之间,原来有这样的仇恨……”我感叹,一日为师,终生为母,如果是我师父吟十三娘被人杀了,我也会用一生一世去替她报仇的,“那,只影姑娘又怎么会……离世的?”
“是墨云动的手。”夜繁轻叹道,“他发现自己的女弟子瞒着自己救下春华,不由得气急败坏,加上杀了白玄已有些疯魔,便将她打死了……在她死的那日,春华那样子我至今都记得。他搂着只影哭号,流出来的不是眼泪,是血。那时我以为他也活不成了,会跟着只影而去……”
我心里泛起酸意,却又觉得与有荣焉。春华用情至深,是真男人,我再喜欢喝醋,也不愿抹杀他的曾经。
夜繁的目光在我脸上扫了一圈,又道:“只影死后,他虽活着,却也成了行尸走肉——你想必已经瞧见过了。他与墨云为敌,是为了替只影报仇,我与墨云为敌,却是为了我师父……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我明白,以墨云的仙力,他们师兄弟二人都无法取胜,只是他们为什么不联手呢?他们之间,好像另有别的隔阂。
“崔姑娘,时间已经不早了。若是无事,不如在青山用个便饭吧。”夜繁站起身来,十分客气地道。我本想拒绝,他又微笑着道,“若我想起什么,再与你慢慢细说。”
我当下点了点头。
夜繁当真不是假客气,宴上鸡鸭鱼肉、山珍海味……我一口也没吃到。才刚刚把筷子抓在手里,一道青衣已将我卷进怀中,然后二话不说,带着我越门而出。
“师弟……”夜繁的一声呼唤消弭在身后的夜色里。我紧紧地搂住像土匪一样出现的春华的腰,然后放松身体,任由他带着我用仙力疾驰。静谧的夜晚,他的心跳声就在耳畔,不知怎的,慢慢地变得快了起来。
感觉不过是一个转瞬,我们便回到了茅庐外。一落地,春华立刻放开了我,还退了一大步拉开了与我的距离,才道:“你怎么会去青山的?”
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必定是百寿果之夜的后遗症了。我故作懵懂不知,上前一步道:“仙君,听说夜繁是你师兄?”
他又退一步,别开脸去,道:“是,但我与夜繁之间……总之你离他远一些,听话。”
“听话”二字从他口中吐出,我竟听出了几分缠绵之意,不觉心中欢喜:“仙君你误会了。夜繁仙君告诉了我许多关于你的事……我只在意你一个人……”
这最后一句声音很轻,却也足以让他听见。春华微微一顿,目光望向我,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些别扭地道:“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问我岂不更加便利?”
我眼睛一亮——他这是发出了“允许靠近”的信号啊!我急忙上前一步,拽住他的衣袖问:“真的吗?那你与你师兄之间,为何会有隔膜?”
他已经让了一步,我若直接问只影之事,只怕过火,不如从夜繁入手。谁知春华沉默了片刻,突然苦笑道:“因为只影喜欢的人,便是我的师兄。”
我怔住。
【六】
春华对只影的一片痴心,要从只影背着墨云救下他开始。可在只影眼中,春华不过是个可怜脆弱的小弟弟,她不忍心见师父折磨他。可她没想过,墨云的折磨是肉体上的,而她赋予春华的,是心灵的折磨。
春华爱她,从不讳言。而她总劝他:“你还是个孩子……”他以为是自己不够好,于是拼命努力闭关修炼,但到出关那日,他接到的却是已经奄奄一息的她。
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春华,我将毕生仙力传你,你替我保护一个人。”那个人,是夜繁。原来她从不接受他的原因,是她早已爱上了他的师兄。
春华说起往事时,有几分忧伤,却也有几分释然。他为了只影与墨云为敌,三界皆知,可谁也不知道,他从来没有得到过那个女人的爱,有的不过是求而不得。我情不自禁地踮起脚,伸手拂去他脸颊旁的长发。与他相识的时光不久,从前也未深谈,可我好像已经对他极为熟稔了,既明白他的痛,也能感念他的苦。
我不想再骗他,于是使妖術流转,褪去了娇弱少女的驱壳,露出了娇媚如花的本来模样。这身材变化实在太大,原本贴身的衣裙全部缩了一号,我被挤得胸口,连屁股都发闷了。春华看着我,本要说什么,在看到我后顿时哑然,接着别过了头。
他一直是单恋,难怪一遇女子便羞成这样。我心中暗自窃喜,随即又涌上一阵苦涩——我终究是骗了他,一直以来……
“那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春华突然开口,声音柔软。没有愤怒和质问?我愕然,回答:“崔白……这个我没骗你。”
他竟微微地笑了,然后伸手摸摸我的头顶:“那就好,你还是我的小白……我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了。你掩饰得再好,动情之时也会有魔力流动的。”
我泪流满面。
我和春华坐在桌前,三杯两盏淡酒间,我把自己隐藏身份的原因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总而言之,就是有仙要害你,十有八九就是那个墨云了。那天我中途喊停,也是不想你着了道儿……”想到那夜,我不禁有些脸红,岔开话题道,“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春华轻轻地“嗯”了一声:“只影传给我的是纯阳之术,若与魔族结合,便会……身魂俱灭。”
我倒抽一口冷气:“所以第一次见面你那么热情……你是故意要寻死的?”
他苦笑,垂下眸子道:“你呀,有时候傻乎乎的,有时候却又那么聪明……我那一天是倦了,想着总有师兄会杀墨云报仇,我便是下去陪她,也好过独自在世间煎熬……后来没有揭穿你,又留你住下,也抱了三分这样的心思……可我现在不会了。”春华望向我,眼睛亮晶晶的,“有你在,人世间对我,再也不是煎熬。”
我的心“怦怦怦”地剧烈跳动起来,随即脸上又是一苦:“可往后,我们要怎么幸福地生活啊!”
春华一口茶含在口中,尽数喷了出来。他的脸红艳如火,又好笑又无奈地看着我,一只手揽住我的后脑勺,一只手用衣袖擦拭着我的脸。他擦得小心翼翼,如待珍宝,口气却好像在对个孩子说话:“你若是想,我总是能想办法解决的。小白,你一个女儿家怎么胆子这么大,居然还趁我昏迷时……”
他意识到不对,立刻住了口。我却听出了弦外之音,猛地仰头怒视他:“我偷亲你的时候,你醒了!”
【七】
很久以前我问过师父,爱究竟是什么。师父说采花魔族不必知道,因为我们天性使然,永远不会爱上一个男人。
我想,是师父错了。
我仰面躺在床榻上,一旁是春华闭目沉睡的脸。他似乎累极了,呼吸声细细的。我以手支腮看着他,轻轻地一笑,弹指挥出一道妖力。
信是传给远方的师父的——我完成了使命。
枕畔的春华微微地颤抖了一下,睁开了眼睛。那双漆黑如墨的眸中,渐渐地染上了伤痛与绝望:“为什么?”
“我们魔族,是没有心的。”我指指自己的心口,道,“春华,我不想死,也不想我师父死。对不起,我只能这么做。”
他用手肘撑了一下床,似乎要坐起来,却终究没了力气。我微微地笑着,从床头捏起几颗百寿果:“若是还不够破你的纯阳之力,我们大可以再来几次。”
“小白!”春华咬住下唇,“不许糟蹋自己……”
我不理会他,轻轻地一推肩膀,他便倒回了塌上。我凑上去,正要啃咬他早已不再苍白的唇,忽听门外响起一阵风声。
我立刻披衣而起,不忘替春华也盖上一件薄衫。外头一声轻笑响起:“师弟,你终于有今天了。”
站在那里的,是夜繁。他负手而立,脸上昔日的风华都已散尽,有的只是无法掩饰的仇恨。
逼我来采春华的仙君,不是墨云,竟然是他。
我默默地退到了一旁。春华的声音淡淡,却依旧极有气魄:“师兄,果然是你。”
“师弟怀疑我?”夜繁一怔。
“寻小白来破我仙身,便要知道我接受了只影的纯阳之力,可那时墨云已经疯癫离去,你却看到了……”春华徐徐地说着,唇齿间发出的话音如珠玉之声,“师兄,你为何如此恨我?”
“为何?”夜繁笑了,“因为我爱师父啊!可师父从小疼你,便是死,也要把我支开,要你陪着……春华,你怎会爱上仇人的徒弟?师父被害,你仙力不济动不得墨云,我理解。可我三番两次劝你杀了与你亲近的只影,你怎么都舍不得动手?”
“是你!”春华的声音里带着蚀骨之痛,“只影,是你……”
“不错,是我!是我故意接近她,趁她对我情根深种时,在她身上下了迷惑心神的咒术,所以墨云才会疯癫地杀了她。”夜繁阴森森地笑了,“我虽然不能取墨云的项上人头,可让他疯癫痛苦,也很不错。师弟,你心心念念的女人,却敌不过我的几番手段……”
在他笑得最痴狂的刹那,我猝然出手,一道由妖术凝结的火花自掌心射出,直插夜繁的胸口。他反应很快,但终究慢了一步,胸口被穿了个大洞,鲜血迸涌。
“贱魔!”夜繁怨毒地骂了一声,伸臂一卷,勒住了我的脖颈。我瞬间失去了呼吸,只觉得头胀欲裂。魔族对仙君,从来没有胜算可言……是要死了吗?我闭上双眼,涩涩地苦笑:春华,希望你的运气够好,失去了只影,失去了我,会再遇到一个真心爱你的人……
我的意识似乎只消散了片刻,随后便落到一个宽厚的胸怀中。夜繁不敢置信地大声尖叫道:“师弟?你不是已经……”他的话被一道又一道凌厉的仙气打断了。他左支右绌,应付得十分狼狈。
我勉强睁开了眼皮,春华的脸离我很近。他眉心皱得能夹死苍蝇,一边对夜繁咄咄紧逼,一边分心看我的情况。见我醒来,他松了口气,仙力更炽。到底是有只影的力量加持,夜繁不是他的对手,终于狼狈而退。春华却没有放过他,清啸一声,一个咒诀将他送出了千里之外。
“咳咳,那货……”我想确认夜繁以后还会不会找他麻烦,可出口的声音跟破锣似的。
春华没有回答,只用双臂紧紧地环抱着我,力气大到微微地发起了抖:“小白,你知道我失去过一次了,不能再失去第二次……我会发疯的。”
我心中一软,乖乖地偎在他怀里。后来我才知道,春华将夜繁囚在了青山下的深洞里。毕竟是同门师兄弟,他不能要夜繁性命,便要夜繁在那里千百年地忏悔,保我千百年的平安无事。
“怎么样,我刚才装得像吧?”我缓过气来,笑嘻嘻地朝春华挤了挤眼睛。一出我听从师命采了他的好戏,钓出了幕后真正要他性命的人,一次解决,一劳永逸。春华终于从心悸之中清醒过来,用额头顶着我的额头,声音闷闷地道:“小白,说好我来对付他的,你怎么能先动手?若是你有什么事,叫我怎么活下去?”
我亲了亲他的脸,笑了。我不想同只影比了,就算她会一直在他心里,可我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不行,还有墨云……”春华压抑着喘息着要将我拉开。我才不理会,堵上他的嘴唇,右手一翻,接住了空中的一道魔力——是师父的回讯。
“乖乖徒弟,为师已经采了墨云那上仙。他答应永远不伤害你们,而且说出了化解纯阳之力的方法。方法就是……春华得吃一百颗百寿果!”
一百颗百寿果?那药力……
春华哭了,而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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