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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虫王爷

时间:2024-05-04

樂语儿

简介:鱼晚儿作为一个目不识丁的所谓高手,肩负着武林第一穷帮的生计问题,为了温饱,抢劫皇妃也在所不惜!可是,皇妃是抢来了,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楔子

鱼晚儿坐在正堂里跷着二郎腿啃甘蔗。

下面梅用正拿着一支破笔在纸上找空位记载:“当家的,这个月兄弟们集体饿晕了两次,比上个月少了一次。”

鱼晚儿:“嗯。”

“伙夫因为没米下锅也走人了,你看我们要不要……”话没说完,梅用自己撇了撇嘴,“还是暂时不找伙夫了吧。”

鱼晚儿又“嗯”了一声。看自己的军师长吁短叹没个精神,吐出甘蔗渣,走下座位去拍他的肩膀:“梅用啊,这人一定要向前看,我们是江湖第一大帮派,总不会就这么潦倒下去的。就像我前两天抢回来的这块牌匾,你看,上面写着,前途无限!”

梅用有气无力地抬头看匾额上的四个字,随即捂住眼睛不忍直视:“那是写的明镜高悬啊。”

难道抢错了?鱼晚儿尴尬,再吐了一口甘蔗渣:“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本帮主掐指一算,这两日海上有批货就要回来了,到时候让兄弟们分出去卖卖,应该能过一段好日子的。”

梅用闻言,精神顿时一振。这一振还振没完,结巴就冲了进来,口齿不清地说了一句让鱼晚儿如万箭穿心的话:“帮……帮主,我们的……的……海货,被人抢……抢了。”

鱼晚儿两眼一黑,掐住大腿:“他……娘的!”

一、留下买路财

山间一条小径上,春寒料峭,冷风凄然。

鱼晚儿头顶着一个鸟窝,在草丛堆里啃甘蔗。旁边埋伏着二三十个脑袋顶草的兄弟,梅用和结巴都在其中。一行人在道上埋伏了三四天,还是连个鬼影都没看见。

那日鱼晚儿接到海货被劫了的消息,真真体会了一次生不如死。看着青禾帮上下揭不开锅,此番更是雪上加霜。在房里放下甘蔗,痛定思痛,她决定,带着兄弟们干一票大的。

帮里的老三是个包打听,他说半月前皇帝老儿赐了一个价值连城的宝贝给十八皇妃。这事本是奇闻,只因在这大甫皇朝,十八皇子楚浔素来在传言中是最不得自家老子待见的人。这回赐宝,可是日头打西边出来。鱼晚儿急切想解决温饱问题,加之老三吹了两日耳旁风,便打算提着脑袋打皇家的主意。这柿子要选软的捏,于是,她打听好十八夫妻俩有进庙祈福的习惯,便带着兄弟们,在京城外的一间小庙外头埋伏上了。

至于十八爷是不是要进这间庙,她尚未考虑。

如此月落日升,又一日过去。

梅用饿得昏昏欲倒:“帮主,你确定那十八皇妃会从这里经过吗?”

鱼晚儿淡然地嚼甘蔗:“肯定。”

“可是帮主,我们已经等了四天了。”

“再等等,大鱼总会上钩的。”

梅用想起帮里剩余的最后一两碎银也拿去给她买了甘蔗,只好无计可施地继续蹲守。

挨到日中,小径上总算有了动静。两顶艳红的八人大轿浩浩荡荡地循着山路前行。前面两名小厮举着高牌,上面只落了一个“宁”字。

十八皇子封的是宁王,大甫无人不晓。

鱼晚儿不动如钟地在原处继续啃着甘蔗,梅用以为她在观察局势,直到两顶轿子都快走过了,他才想起鱼晚儿不识字,愤然提醒道:“这就是十八王爷的队伍!”

“啊?不早说!”

鱼晚儿一把掀了头顶上的鸟窝,拿着甘蔗棍腾身而起。刚要翻出草堆去,又蹲下来在梅用身上扯了一块三角布,往头上一套,继而大吼:“你们在此候着,我去抢人。”

“帮主哪……哪扯的这……这么完整的……的一块布?”结巴问。

梅用突然羞红了脸,那是他好不容易攒下来准备做裤衩的啊。

这鱼晚儿是武林高手,身手轻功都称得上是一绝。抢个皇妃,自然不在话下。抬轿子的人几乎只感觉一阵强风刮过,未及反应,人就已经钻进了轿中。待鱼晚儿定下神来,只见轿内一人侧身而坐,手拿铜镜,对镜撩发。三千青丝披散着掩了侧脸,一袭红衣袭地,哪怕是看不见正颜,也觉有倾城之色。

今日运气倒好,随便挑了一顶就是皇妃的轿子。

鱼晚儿不由分说,一个熊抱上前,将人拦腰扛上肩,又冲出轿去。脚下故意缓了几分轻功,大声道:“借你们皇妃一用。”

下人们望着远去的身影乱成一团,为首的冲回另一顶轿子察看,捞了轿帘,吓得脸色惨白:“皇……皇妃仍在,那那人抱的是……”

“啊!放下我家十八爷啊!”

远处——

鱼晚儿习惯性地咬了口甘蔗,顺手在“皇妃”屁股上掐了一把,挤眉弄眼道:“怎么王府的伙食也开得如此差吗?”

肩上人一抖:“嘤嘤。”

二、皇妃真娘炮

鱼晚儿给“皇妃”安置的是一间上等客房。有一张完好的床,以及两把缺了腿的木凳。挑着一灯如豆,鱼晚儿摸过桌上满是灰的茶碗倒了水,眼神坦然地从头到脚打量着他。

这人长得眉眼似画,极其好看。薄唇水润润的,像抹了猪油。鱼晚儿很久没吃猪肉了,于是咽了口口水。

“皇妃”一见,立刻警觉地用双手叠胸作防卫姿势。

鱼晚儿讪讪笑开:“皇妃莫怕,在下将你擒来不是为了劫……”咦,劫什么色!本帮主也是女的!一声干咳,正了脸色,“在下只是想借皇妃身上一物来救个江湖之急,不知皇妃愿不愿意?”

美人儿觑了觑她,不语。

“待来日在下飞黄腾达了,定然将此物归还。”

美人儿又挑了挑眉,眼里分明装着不信二字。

鱼晚儿的帮主之威受到挑衅,立刻端起了厉色:“不管皇妃愿不愿意,都请你将身上的御赐宝贝交出来!”

默然,半晌。

美人儿终于开了口:“怎么你以为皇妃出来会把宝物挂得满身都是吗?”

鱼晚儿一口水顿时喷出来,跳开半丈,指着桌前的人道:“你!你不是皇妃,你是男人?!”endprint

“……”

“你到底是谁!”

“小王楚浔,”美人儿捋了一把鬓发,“正是你要抢的十八皇妃……的夫君。”

“……”

鱼晚儿扶住桌角,险些跪了下去。好不容易稳住心神,本就没什么内涵的脑子迅速思量了一番对策,变脸如变天,堆出笑容道:“十八爷。”

抢皇妃是件掉脑袋的事,抢了皇子,更是罪诛九族。鱼晚儿想起结巴年过四十还没娶媳妇,有点于心不忍兄弟被杀。总归还没抢劫成功,就干脆把人送回去好了。这厢正要开口,楚浔却抢先一步,翻着他那双让女子都眼馋的修长五指,道:“你将小王抢来,是劫色还是劫财的?”

鱼晚儿未经大脑:“劫财,您要被劫色肯定也是被男人,我一个女子家……”

“嗯?”楚浔瞪眼。

鱼晚儿急忙解释:“在下不是说您太娘的意思。”

楚浔抛了一记白眼,再道:“劫财,小王身上可没钱。”

“无碍无碍。其实我也是正道人士,是顺手打个劫王爷没财便算了,我这就送您回府。”

刚要踱过去再把人扛上肩,那厮反应极快地退了一步,扫了一圈客房内,尖声尖气地说:“你既然将小王抓来了,也就只有两条路可走。”

鱼晚儿洗耳恭听。

“一则,杀了小王。”

这哪行啊,要掉全帮人的脑袋的呢。鱼晚儿摇头。

楚浔勾起嘴角,一笑万古春。

“二则,养了小王。”

鱼晚儿也傻眼了。她是出去抢人的,抢到最后,居然反被威胁。思及帮中现状,鱼晚儿眉头纠结嘴角上扬,与十八爷对峙良久,转头去四处找东西。

楚浔拿出怀里的铜镜撩头发:“你在干什么?”

鱼晚儿:“找刀。”

“……”

过了半柱香时间,鱼晚儿从床板底下翻出来一把生锈的柴刀。一回头,但见刚才王爷站的地方空空如也。倒是布满蜘蛛网的桌子下,一袭红衣瑟瑟发抖。见鱼晚儿走过去,楚浔尖叫道:“你不要过来!”

鱼晚儿晃了晃柴刀:“王爷,你……”

剩下的话还没出口。楚浔“嗷”了一声,晕了。鱼晚儿看着一摊烂泥样的十八爷,呆了许久。

随即从身后掏出来一根甘蔗,无辜道:“在下只是想给你分半根甘蔗,免得你饿着嘛。”咔嚓,一口咬下。

三、王爷全身都是宝

楚浔有病。

这是鱼晚儿经历大半月和他抗争送他回府无果后得出的结论。明明王府好吃好住,什么都不缺,而青禾帮穷得连丐帮都要吐口口水以示嫌弃,十八爷楚浔还非要赖在这里不走。梅用提示过,也许楚浔正在打什么见不得人的算盘。

鱼晚儿当时是吐了口甘蔗渣,回头撇了一眼自家正堂的屋顶。恰逢风过,瓦片被吹掉了七八块,屋内漏风。

“就如此,身娇肉嫩的王爷打我们的主意?”

梅用就此不说话了。

楚浔成了青禾帮的常住客。他最喜欢干的事,便是缠着鱼晚儿。要么让鱼晚儿给他买肉吃,要么问鱼晚儿有没有护手油。鱼晚儿当然没有,在他问了七十八遍后,鱼晚儿开始对他避而不见。

这一点很伤十八爷的心。

直到第五天早上,鱼晚儿正啃着甘蔗指挥帮里的弟兄练武。一脸青色的楚浔终于找到了她。在她边上站定,一袭红衣松松地披在身上。

“鱼晚儿,你在躲小王?”

鱼晚儿连眼风都懒得斜:“哪敢啊,只是这几日比较忙罢了,毕竟多养了一个人嘛。”

楚浔哼了一声,复又看了一遭面前正在群魔乱舞的武林人士,问:“这是在干什么?”

“练武啊,王爷看不出吗?”噗,一口甘蔗渣吐在楚浔的靴子上。

楚浔嫌弃地抖了抖,又问:“练武为什么脱上衣?”

鱼晚儿似笑非笑:“如果脱裤子的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是吗?”

“你!流氓!”面皮薄的小王爷脸上红了一大片,气结地瞪着鱼晚儿。鱼晚儿有些好笑,大方地任他瞪。许是瞪久了对方没反应也是件尴尬的事,楚浔收回目光从怀里摸出来两锭闪着光的银元宝。

这一举动,成功地吸引了鱼晚儿的视线。

“小王知道,你想让小王走。这些银子,够让小王在青禾帮住下了吗?”

鱼晚儿双眼瞬间化成元宝状:“王爷不是说没钱吗?”

“哼,还不就是被你这种贪图富贵的女子逼的,小王把腰带拿去当了。”

鱼晚儿这才正眼看了一遭楚浔,难怪,这身红衣今天有些不同呢。

“一条腰带就值这么多?”鱼晚儿接过银元宝。

楚浔扔了一个鄙视的眼神给她,不说话。

鱼晚儿笑开:“王爷想住多久住多久便是。”

“那就好。”楚浔一挥红衣,往客房走去,“今晚给小王加个肉吧。”

“是是。”鱼晚儿腆着脸应声,脑子里迅速闪过:楚浔那件外袍应该也值不少钱吧。

……

是夜。

楚浔隔着昏黄的烛火颤巍巍地看着一脸禽兽样的鱼晚儿。

“你……你要干什么?不要过来!”

“王爷莫怕,在下只是想……”

说时迟那时快,楚浔迅速退后跳上床,用棉被紧紧裹住自己的身体,双目含泪:“你别过来,再过来小王就叫了。”

鱼晚儿贼心不死地逼近:“叫嘛,叫破喉咙都没人理你的。”说着,一把掀开棉被,魔爪正要袭向楚浔胸襟。忽然,屋里也不知哪来的一阵冷风,吹灭了烛火。鱼晚儿视线一黑,只觉被什么东西兜头罩住,整个人忽然翻转,被压在了冷硬的床板上。而身上,还有一个四肢乱动的人,一边在自己耳畔叫着:“不要啊,不要脱小王衣服。”一边……肆无忌惮地用薄唇在她的脸颊扫。

鱼晚儿蓄力咬碎一口银牙:“王爷,请你起身。”

“不要,救命啊!”

“十,八,爷!”endprint

掌风起,未中目标。鱼晚儿的唇上蓦地一热,竟是被人含住。一口气噎在喉头。待得反应过来,刚要推开身上的人,哪料想楚浔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歪打正着,一只手刚好点中了她的穴道。一时间,动弹不得。

楚浔在她唇上停留了片刻,惊诧地嘟哝了半句,继而,双唇加重,唇齿相嗑,小心翼翼地辗转过她最柔软的肌肤。

鱼晚儿眼角一滴屈辱的泪顺势落下,口齿不清地道:“你信不信本帮主渣了你!”

楚浔“嗯嗯”两声,又继续吻下去。

四、做个划算交易

半夜,鱼晚儿被气晕之后成功诈尸醒来。楚浔这厮,不知死活,竟还压在她身上。削尖的下颚磕着她的颈窝,有些痛意。两手,十指相扣。鱼晚儿一边暗自冲破穴道一边想,这回豆腐被吃得彻底,等她能动了,非把人绑去卖了不可。

这想法刚刚酝酿完成,身上的人却骤然落了泪,泪水顺着鱼晚儿的肩背淌下。

楚浔像在说梦话,不停地重复:“父皇,大哥,阿玲,不要杀我,放过我吧。我不争皇位,我争不了的。”

鱼晚儿一怔。

楚浔又道:“阿姐,阿姐带我走。这世上,没一人对小王好。”

说着话,冰凉的水泽更盛。

鱼晚儿是早听过宫廷斗争惨无人道,莫非,这就是楚浔非要赖在青禾帮不走的缘由?父子相残手足相残?那这阿玲又是谁?十八皇妃吗?

鱼晚儿试着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头,惊觉穴道已解,本想着一掌拍死这王爷,却不想,在落下时,竟不自觉地放轻了力道,拍在他背上,像极了安慰。

思忖半刻,终归软了声:“怕什么,本帮主罩着你就是了。”

楚浔许是听见了,这一句过后,当真就止住哭。

待到天明,结巴和梅用来给楚浔送早餐。敲了半天没人开门,一脚破门而入,就看见床上两个身影“噌”地坐起。均是衣衫不整,似乎大战了一夜的模样。梅用当即万箭穿心,悲痛异常地道:“帮主,你……堕落了!”

结巴点着头附和:“堕……堕落了!”

鱼晚儿系着领口,内心奔腾过不雅的一万八千字。而床上,楚浔还跷着兰花指打呵欠。梅用顿时拔刀:“还我帮主清白!”

楚浔尖叫了一声。但见鱼晚儿从袖子里拿出珍藏版甘蔗棍,一手打过去,刚巧打掉梅用的刀,后若无其事地理了理衣袍,道:“甘蔗都没了,陪本帮主出去买一点。”

梅用:“可是!”

“买甘蔗!”鱼晚儿很坚决。

“可是!”梅用也很坚决,“没钱!”

笑吟吟地掏出昨日楚浔给的两锭银元宝。本来就没什么骨气的人见着银子,便从根本上忘了刚才发生的事,跟着鱼晚儿往门口转。正要出门,楚浔道:“鱼晚儿。”

“干什么!”鱼晚儿凶神恶煞地回头看。

楚浔一抖:“青禾帮是不是真的穷到底了?”

“是。”鱼晚儿也懒得隐瞒。

楚浔思量片刻,起身扭着小蛮腰走过去,看了鱼晚儿半晌,道:“这两锭元宝用不了多久就会花光。小王身上也没值钱的东西了。”

“这不要你管。”

刚要举步,手背覆上一层热度。楚浔握着她的手,道:“小王有一法倒可解决青禾帮的生计问题,可是……”

“可是什么?”鱼晚儿两眼放光。

楚浔为难了半天,方才缓缓道:“你随小王回府吧。小王出来已逾一月,再不回去恐生变故。若你肯答应护小王一世平安,小王就替你养着青禾帮这些人,如何?”

鱼晚儿睨着他的眉眼,蓦然觉得有些酸涩。

“为何是我?”

“因你武功好,能保护我。”

这倒是。鱼晚儿骄傲地挺胸抬了头,看了一遭梅用、结巴的不舍,却是笑了:“这生意划算。一人换全帮,本帮主应你。”

“护小王一世哦,我怕死。”楚浔走近。

“护就是!”

“嗯!”楚浔不顾身份的一脑袋扎进鱼晚儿怀里,“这样小王就安心了。”

“……”

五、皇子落马

楚浔和鱼晚儿一同回府那日,鱼晚儿见着了他嘴里的阿玲,正是十八皇妃。一个有着姣好容貌的女子。

她看见楚浔,不像其他娘子见了久违的夫君那般喜极而泣。

而是只有冷冷一句:“怎么你还没死。”

楚浔闻言,竟是害怕得直往鱼晚儿背后躲。鱼晚儿拉住他的手,大大方方地从十八皇妃面前走过。

其后,凭着救王爷有功,鱼晚儿成了楚浔的贴身护卫。两个人几乎形影不离,自从鱼晚儿牵过他的手,他就不愿再放开,几乎恨不得直接搬到鱼晚儿房里去睡方便晚上也牵着。

当然,这是不现实的。

楚浔试过两次,都被鱼晚儿用脸盆砸了出来。

如此风平浪静地过了两个月,正巧逢皇帝大寿。按照往年规矩,如今还在的十位皇子都要出席贺寿宴,宴席中途每个皇子还要表演一番马上骑术,来显示自己文武双全,今年也不例外。

但在鱼晚儿眼中,让楚浔跳舞显然比骑马更加合适。

宫廷中的人,鱼晚儿这是头一次接触。抱着手在马场边上看着九位皇子意气风发,个个骑着马犹如仙人。轮到楚浔上场,他仍是穿着一身红衣,翘着兰花指踌躇了半天,鱼晚儿看不过去推了他一把,他才三步一回头地上了马。

刚进场子,两边人就笑起来,带头的是老大皇太子,连同那些臣子们,也捂着嘴憋不住笑。鱼晚儿恰巧站在几位皇子边上,听他们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你们看看这个死娘炮,那副德性,怎么也是我皇家之人,真丢人!”

“是啊,大哥说的是。和这种人做兄弟,上辈子不知造了什么孽!”

“他就该跟他母妃和他姐姐那两个贱种一样,早死早超生。”

鱼晚儿阖了阖眼,握紧拳头。活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着如此做兄弟的,果然天家长见识啊。

正在感叹,皇太子又道:“哼,就让这娘炮再出一次丑好了。”endprint

说着,捡过地上一颗石头,用力弹了出去,正中马臀。马儿受了惊吓,一声嘶吼,前腿提起,就要将楚浔甩下去。楚浔吓得面色惨白,紧紧抱住马脖子,马儿便越发疯狂,在场上狂奔起来。眼看着十八王爷要掉下马,旁人笑声更盛。

鱼晚儿啐了一句:“下作!”

随即,飞身上前,落在马背上,扯过楚浔手里的缰绳,揽住他的腰身一稳,双腿狠夹马肚,硬生生让马儿回了正途上。再变着花样在场上跑了一圈,反倒博得旁人掌声如雷。

皇太子冷脸问:“这女子是谁?”

“好像是十八的贴身护卫,前些日子救他回来的人。”

“哦?”

寿宴散了场,马场上,两个身影并骑着一匹马。

楚浔不住地拿着铜镜自照:“哎呀,刚才真惊险,险些就跌下去形象全无了。”

鱼晚儿无奈望天。片刻,楚浔又道:“鱼晚儿,多谢你。”

“我说过护你一世平安的。”

楚浔点着头,低低应了一声。沉默半晌,却是说:“我的母妃原是皇后的宫女,为了上位,在父皇的酒里下了药,和他一夜鱼水之欢,其后便有了我和我的胞姐。父皇和皇后对我母妃一直不满,数年前,母妃被打入冷宫郁郁而终,胞姐被派和亲,最终也没去成,就死在了路上。只有我还活着,但……在他们眼里却也等同于死了。”

鱼晚儿听得心口一紧,抱着楚浔手收了收。

他又道:“父皇和一众兄弟,向来不待见小王。一则是因我母妃身份低微;二则,我幼时曾与大哥在上书房一同读书。一次纸上练兵时,我歪打正着的战术不巧胜了大哥,此事让夫子上禀了父皇,自此后,他们都觉得我心机深重,总有一日要争夺皇位,所以……”

后面的话楚浔说不下去了,抓了袖子哀哀凄凄地抹眼泪。

鱼晚儿凑在他侧脸上蹭了蹭,笑道:“技不如人还怨你,真没出息。放心吧,我和你在一起,就没人动得了你,除非我死。”

楚浔一颤,许久,问道:“鱼晚儿,你会永远和小王在一起吗?”

“嗯。”

“那你愿意嫁给小王吗?”

鱼晚儿默了默,道:“好啊。”

楚浔兴高采烈回过头。

“不过,先扔了你的铜镜。”

“人家不要!”

六、一哭二闹三上吊

自从寿宴过后,宁王府就热闹非凡。皇太子不知中了哪门子的邪,变着花样给鱼晚儿送奇珍异品。昨日是拳头大的夜明珠一筐,前日是绣金布数匹,大前日是上等玉器,还美其名曰,誓要打动美人心。

鱼晚儿自认不是美人,必然也承受不起这般的福气,只能来多少拒多少。这厢正愁着拒不完,那厢楚浔也像是犯了病,整日冷着脸哼过来哼过去。看见皇太子送东西,他也跟着送。别人送夜明珠,他就送玻璃珠;别人送绣金布,他就送粗麻布。最后实在拿不出可送的东西,他又把王府门前的石狮子镀上一层金,搬到鱼晚儿门前放着,气得鱼晚儿一口老血哽了半天。

直至八月初,楚浔好不容易找着了一件像样的宝贝,正准备拿去送给鱼晚儿。走到她门前,看见太子的小厮来传话,说的是:“鱼姑娘,太子让我支会您一声,不管您愿不愿意,他明日都会请皇上赐您为太子侧妃,希望您有所准备。”

话音落,小厮甩袖离去。鱼晚儿从房间里冲出来时,就正巧撞进楚浔怀里。他眉目纠结了半晌,眼中泛光,气得浑身都在颤抖:“小王就知晓,那日你在寿宴上出了风头,大哥是绝不会容忍我身边有能人存在的,他要抢走你!”

鱼晚儿尚未说话,楚浔又一把握住她的手:“晚儿,你说过要嫁给小王的!”

“嗯,是说过。我也只会嫁给你。”

“真的吗?”楚浔哭哭啼啼看着她,“你是真心的吗?”

鱼晚儿脸上一红,低了头:“是。虽然我也不知你这种性格有什么值得我喜欢的。但是……便也就是喜欢了。”

楚浔与她对视良久,忽然拉着她冲出王府:“你跟我来。”

金銮殿上,三人尴尬对峙。鱼晚儿夹在中间,跪也不是,溜也不是。当今皇上的目光似利剑,静静地在两人身上刺了无数窟窿后,方才开口道:“十八,你无召觐见是为何事?”

楚浔绞住衣袖:“儿臣……儿臣来请父皇赐婚。”

“她?寿宴上骑马的女子?”

皇上居然记得鱼晚儿,这让鱼晚儿有些受宠若惊。

“你想娶她?”皇帝问。

“是。”楚浔抬头。

默了半晌,天子阴恻恻地:“你大哥也想娶她,你知晓吗?”

楚浔一怔,原来此事早就定下了。饶是如此,他也不依不挠:“但儿臣与晚儿两情相悦,定要娶她。”

“放肆!”天子大怒,“你大哥既已提出要娶这民女为侧妃,你作为手足,自然不该为这女子与他伤了兄弟之情。朕已允了太子之请,你回去吧。”

殿下两人闻言一怔,鱼晚儿刚要出声拒绝,却被楚浔抢先一步,他低着头,披散的发遮了侧脸,看不出什么表情。

“父皇要儿臣所为之事,儿臣从不敢忤逆。大哥要什么,儿臣自然也是双手奉上的。”

“你知晓便好。”

“可是……”楚浔忽然转了话锋,眼中是前所未有的绝然,“鱼晚儿,儿臣让不得。”

“大胆!”天子气极,指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楚浔道:“儿臣倾心晚儿,若此生无法与她执手,儿臣便……”

“你要如何!”

鱼晚儿还以为接下来该上演你死我活的家庭伦理戏,不成想,楚浔突然从袖口里掏出一把匕首,明晃得刺眼。下一刻,竟是猝不及防地将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无法娶她,儿臣宁死!”

也不知是谁的尖叫声划破了殿内的寂静。鱼晚儿脚下一踉跄,冲上去扶住摇摇欲坠的楚浔。眼中满是泪,手上尽是血。

“楚浔,你脑子有坑吗?竟然为了我而自伤!”

楚浔在她怀里幽幽地看了她一眼,认真说:“小王,也许真的脑子有坑吧。从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上了。鱼晚儿,小王好……好喜欢你。”endprint

“既然喜欢,那就更该为了我好好的!你这么怕死的人,怎么做得出……怎么做得出……”鱼晚儿哭得泣不成声。

楚浔却道:“可小王宁死,也不愿看见你嫁给别人。你是我这辈子,唯一喜欢的女子。”

“楚浔!”

一字音落,怀里的人口吐鲜血,晕了过去。鱼晚儿抱着他在金銮殿中喊得声嘶力竭,最后还是皇帝唤来的太医和侍卫齐上阵,才把她制住,将重伤的楚浔抬了下去。

太医说,楚浔的刀伤再正半分,便中心脏,回天乏术了。

楚浔在生死徘徊的那几日,总是握着鱼晚儿的手迷迷糊糊地喊:“鱼晚儿,嫁给小王。”

鱼晚儿便回答他:“只要你好起来,我就嫁你。”

楚浔也不知听清没有,便又笑着晕了过去。

经此一事,十八王爷为了那民间女子不顾死活的事情传遍了整个京城。太子由此也消停了,再不送东西来宁王府。而皇上的态度,更是转变极快,一口应下了鱼晚儿与楚浔的亲事。唯有一个条件,就是鱼晚儿必须进宫当他的贴身侍卫。

鱼晚儿忽然意识到,自己真是抢手货……

楚浔好起来,已是大半月后。他和鱼晚儿商量再三,终是应下了让鱼晚儿进宫。临行之际,楚浔拉着她的手叮嘱道:“你在宫里当值一切小心,千万别被其他男子勾了魂去。”

鱼晚儿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莞尔:“宫里哪有男子像你这么娘的。我只喜欢娘娘腔呢。”

楚浔假装生气,鱼晚儿就抱着他安慰:“放心吧,反倒是你,好歹还有一个皇妃。”

“阿玲吗?她只想让我死而已。她本就是大哥派来监视我的人。”

鱼晚儿心头又酸涩起来,握住楚浔的手,暗地里发誓定会好好护他一世:“你还有我。”

“嗯。”楚浔笑开,“只有你待我好。我定会尽快备好亲事,娶你进门,你等着小王。”

鱼晚儿听完这一句,心满意足地带着楚浔好不容易找来的定情信物进宫了。那是一个——黄金酱油瓶。

七、意想不到的局

夏去冬来。

鱼晚儿在宫里把黄金酱油瓶用麻布擦出了底色,居然又是镀金的假玩意儿。虽是如此,她还是把酱油瓶视为珍宝。在宫里当差,不能随意出去,便只能靠着小厮捎信来解决两人的相思之意。楚浔知晓鱼晚儿是文盲,所以信上要么画两颗心,要么画一对双飞燕。几月时间,他的画技直逼坊间卖画的。

到了冬至,皇帝老儿突然大发慈悲准许鱼晚儿回宁王府探视。鱼晚儿连东西都来不及收拾,便踩着轻功回府找楚浔。这一找,倒是在王府中一个偏僻的别院看见了他。

楚浔不同平日喜穿红衣,这一回,他披着黑色狐裘的斗篷。鱼晚儿看见他时,还以为自己认错了。

楚浔蹲着身子,正给一名小童理头,眼中满满的都是笑意。待得理好,那小童抱住他的脖颈蹭了蹭,笑着嚷嚷:“爹,你带我出去看雪吧。”

鱼晚儿脚下一晃,好似被什么硬物穿透耳膜,嗡嗡直鸣。

院中的楚浔刮了一下小童的鼻梁,声音沉着地回应:“再过几日,爹就会带你出去,看遍这大好山河。”

鱼晚儿也不知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心脏,只觉痛苦无法抑制,大滴大滴的泪穿透五指落到地上。她拉扯着衣衫,失神地晃出了王府。

也不知是谁说的,这辈子,只喜欢她鱼晚儿一个女子。当真可笑,这人却已瞒着她有了子嗣。

人心,便是如此拿来欺骗的吗?

鱼晚儿走在青石板的长街上,捂着胸口,脸上泪意凝成霜,自言自语:“再硬,这里也不过是肉做的。”

后来是如何走回的皇宫,鱼晚儿不记得了。许是冬至太冷,鱼晚儿受了风寒,连发了几日高热。朦胧时,她又想起和楚浔的初见,那样一个像极了女人的男子,躲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想起便好笑。

一场兵变,来得猝不及防。整个皇宫,没有一人料到了。鱼晚儿拖着病躯在兵荒马乱里厮杀,直至杀到皇帝寝宫前。夜幕下,她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披着黑色斗篷从万兵中走出来,眉眼凛冽,再不复从前的娇柔。

鱼晚儿手淌着鲜血,握着一柄抢来的剑,远远看着他,道了一句:“楚浔。”

楚浔在她身前半丈处站定,眼里是平静无波。

“竟然是你?”鱼晚儿苦笑。

“是我。”

“这一切,是不是我在做梦?”

楚浔低下头,拍了拍双手,忽地就有一人抱着一箱东西从人群后走出来。鱼晚儿认识他,是好久不见的老三。他将东西放在鱼晚儿跟前,甚至都不敢看她一眼,就急忙退回了人群里。鱼晚儿低头一看,顿时趔趄了三步。

“你现在明白了吗?”楚浔问。

她抬起头看他。

“一切,的确是一场梦。当初你的海货,是被小王派人所劫,皇上御赐了价值连城的宝物,也是小王让这老三告诉你的假消息。目的便是让你将小王抢回去。”

“楚浔……”

“我的父皇和我一众好兄弟,向来都想将我除之而后快,就因我母妃身份卑微,就因小王曾在上书房胜了太子一回!我假作软弱,也无法让他们降低戒心。小王无奈,只好将主意打在你身上,与你相识,带你回王府,故意在寿宴上出丑让你出手相救,引起父皇和大哥的注意。我知他们一定不会让有能耐之人待在我身边,所以才处心积虑演了一场自伤的戏码,骗众人我喜欢你到肯为你舍命。唯有这样,父皇才会觉得抓住了我的要害,让你进宫当侍卫,这样,便可以牵制我了。哈,可笑。鱼晚儿,小王谢谢你,多谢有你这道障眼法,小王才能暗地里策划这一场兵变。”

鱼晚儿好似听不清他说了什么,看着他的薄唇张张合合,只捂着脑袋问:“楚浔,所以,你从来都只是在骗我?”

“是。”

“可为什么,是我?”

对面的人想了想,说:“因为你武功高,足以引起太子重视,还因……你够蠢。”

鱼晚儿突兀地笑了起来,杵着手上的长剑,笑得越发猖狂凄凉,直笑得嘴角出现一抹血。待笑够了,她举剑朝楚浔刺去,却被两旁拥上来的叛兵押住。她听见楚浔的最后一句话是:“将她关进水牢,候斩!”endprint

八、终局

鱼晚儿在水牢里面朝墙壁边吐血边反思。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只做错过两件事,第一件是信了青禾帮是个有前途的潜力型帮派,第二件就是喜欢上了楚浔。

但是,她觉得自己也没有楚浔说的那么蠢。只是有些人认死理,一旦喜欢上,便只愿单单对他好罢了。很不幸,鱼晚儿就是这种人。

痛定思痛,鱼晚儿下定决心,出去以后,一定不再干抢劫这种事,一定好好做人。

这厢正想着,一个小厮来给鱼晚儿送饭,说:“鱼姑娘,宁王让我给您送来一餐好的,让您好好吃。”

吃了好上路吗?

鱼晚儿抹了嘴角的血渍一笑,蓦地倒地。小厮惊见这种情况,自然吓得让人打开了牢房门。

……

半日后,楚浔拿着黄金酱油瓶眉目相当纠结,面前跪着个鼻青脸肿的小厮,还顺带替鱼晚儿捎了一句话。

“楚浔,你这个杀千刀的,拿着你这劣质酱油瓶骗别人去吧!”

楚浔皱着眉头,眼中明灭半晌,最后竟是笑了。

此后大半年,青禾帮还是那个穷得见底的青禾帮,鱼晚儿还是在正堂上啃甘蔗。她以为自己逃回来,楚浔迟早都会派兵来围剿,早就给兄弟们洗了脑要团结一致拼死一搏,不想等了这么久,却没有丁点消息传来。

直至草长莺飞的夏季初临,结巴一大清早就冲进鱼晚儿的房间,嚷道:“帮……帮主,门……门口有人,找……找……”

鱼晚儿一翻白眼,径自出门去了。

刚到门前,她就愣住了。

一个红衣美人儿坐在门边嘤嘤啜泣,两眼泛光地看着她:“壮士,小王迷路了,不知壮士可愿养小王一辈子?”

鱼晚儿脸色一变,挥袖转头:“不愿!”

牛皮糖王爷立刻冲上前从身后环住她,趁着没被鱼晚儿一掌拍死前竭尽全力道:“鱼晚儿,有些事,我还没向你解释清楚。我知你怨恨兵变那日我所为,但我必须告诉你,小王的确从头到尾设局骗了你,唯有一事,小王是认真的。刺自己那一刀,七分真情三分算计,鱼晚儿,若你真要嫁给别人,我宁愿死。将你打入水牢,是逼不得已,我手下的兵将不会愿意为一个爱女人重过江山的主子拼命,那只是一个缓兵之计,我早已找好了替死之人。所以,鱼晚儿,小王说你是我这辈子唯一喜欢的女子,是真的。”

“呵,是吗?”鱼晚儿冷笑,“那你又怎会有子嗣?”

楚浔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将鱼晚儿抱得更紧:“修儒吗?他不是我儿子。他是我胞姐之子。胞姐当年被太子陷害,遭人迷奸,生下修儒。去往和亲的路上,又被他派人杀害。我发过誓,一定会给母亲和阿姐一个交代。我也发誓,要让修儒过上最好的日子。我夺权,从不为自己。当今的天子,也不是小王,而是修儒。”

鱼晚儿虎躯一颤,回头看他。

“修儒太小,我本是想着待他长大一些,再传位与他。可小王喜欢的女子不愿在宫中相伴,小王也只好随她来了。”

鱼晚儿又一颤。

美人儿王爷搂着她继续:“所以鱼晚儿,原谅小王,好吗?”

鱼晚儿眼里噙了泪,望天不语。

楚浔往后退开半步,一捞红色衣袂,当即屈膝下去:“小王愿一跪请求夫人原谅。”

蓦地,膝盖上被人踢了一脚,没能跪得下去。鱼晚儿面不改色地看着楚浔疼得龇牙咧嘴,道:“还没成亲叫什么夫人!”

楚浔:“……”

“等成了亲再叫吧。”

“哈。”楚浔一笑,箍住鱼晚儿的后脑勺,薄唇顷刻印了上去。

梅用和结巴从正堂里冲出来,拔刀大喝:“浑蛋,放开我家帮主啊!”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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