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回被隐没的动画大师钱家骏

唐幼幼

（上海福寿园人文纪念馆，上海 201700）

寻回被隐没的动画大师钱家骏

唐幼幼

（上海福寿园人文纪念馆，上海 201700）

钱家骏是中国动画事业创始人、杰出的动画艺术大师、中国水墨动画和“中国学派”的发明人与奠基人之一。他不仅创作过《小蝌蚪找妈妈》、《牧笛》、《九色鹿》等众多优秀动画影片，更为中国动画电影的制作攻克过许多技术性难题；同时，他也是中国动画电影“黄金一代”共同的老师，在动画教育事业上有着巨大的贡献。在中国动画电影发展史上，钱家骏是第一代动画人中为数不多的终身从事动画事业者，职业生涯几乎覆盖了中国动画的各个阶段。对中国动画事业而言，这是个不可回避的名字。

钱家骏；水墨动画；动画教育

《骄傲的将军》、《小蝌蚪找妈妈》、《牧笛》、《九色鹿》这些影响了几代人的国产动画经典之作，在其背后，却有着一个叫大多数人都感觉陌生的名字——钱家骏。

很少有人知道，在钱家骏的身上有着中国动画史上诸多的开创性贡献：他曾在动画技术仅被外国人掌握的背景下，独自研究出制作原理；他创研了国产动画颜料，使中国动画有了色彩。他是中国水墨动画片创始人之一；他最早在汉语中以“动画”一词替代音译，为这门艺术正名；他在大专院校中首开动画专业，他是中国动画电影“黄金一代”共同的老师，他的学生有《黑猫警长》导演戴铁郎、《雪孩子》导演林文肖、《三个和尚》导演徐景达、《葫芦兄弟》、《鹬蚌相争》导演胡进庆，以及《金猴降妖》、《哪吒闹海》导演严定宪等一众动画人，为上世纪50至80年代“中国动画学派”的形成与发展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他近百年的人生都默默奉献给了中国动画，低调的行事风格终其一生。他的名字，却被隐没在中国动画电影发展史中。

钱家骏，原名钱云林，1916年出生在江苏同里。受小学老师的指导和启蒙，钱家骏喜欢上了美术。1932年，钱家骏考入由颜文梁①主持的苏州美术专科学校，专攻油画和中西绘画理论。在求学过程中，他接触到了动画艺术，并深深为之着迷。1935年钱家骏以优异成绩从苏州美专毕业，由颜文梁推荐考入南京励志社②，任美术股干事，从事宣传画绘制工作。抗日战争爆发后，钱家骏跟随励志社辗转迁移武汉，后又进驻重庆③。抗日烽火的蔓延，使他萌生了用“动画”的形式进行抗日宣传工作。据其当时的笔记所言，“心里老有一个念头，搞抗战的宣传工作，美术作画怎么也没有电影工作有号召力（它可以动起来的），为了要达到这个目的，我选择了‘动画’这个画种，并且做了不少收集和整理，以及技法上的准备工作。”为此，钱家骏开始了艰苦的动画研创实验。著名动画家，也曾是钱家骏早期动画助手的范敬祥曾回忆道：“当年钱家骏从事动画片的研究，可谓是自学成才。没有人教，无人指点，仅依赖极少图片等资料，利用手工制成的简单器材，整日苦苦探索，夜间躲在宿舍一角，点起一盏特制小灯，几乎每天工作到深夜。”④

1939年，一部几秒种的黑白线条动画短片在钱家骏手中诞生，其内容是一个日本兵蹒跚走路的循环动作。在这部实验性作品之后，钱家骏正式创作导演了第一部动画作品《农家乐》⑤。它从1940年开始创作，历时一年完成，由中央电影摄制厂向全国发行。在当时压抑的抗战氛围下，影片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不久，钱家骏受命筹拍动画长片《生生不息》⑥，并在重庆董家溪开办的卡通练习生培训班中开始了动画教学工作。值得一提的是，董家溪卡通练习生培训班是中国第一个动画培训班，是中国动画教育的开端。

从1941年至1947年，动画研创及动画教学成了钱家骏的人生重心。他试验自制赛璐璐片和电影胶卷，并设计染印法彩色电影用于动画画面，还尝试了偏折光效应的立体电影。同时，他在国立社会教育学院电化教育系教授动画理论，直到1949年仍兼任教授一职。

1950年苏州美术专科学校创办了中国第一个动画专业———动画专修科，由钱家骏亲自教学并兼动画科主任。1952年全国高等院校院系调整，苏州美专动画科并入北京电影学校，钱家骏任动画专修科教授兼副主任。他当时在教学中编写的讲义，迄今仍在很多大专院校里的动画教材中被沿用。1953年苏州美专动画专修科停办，钱家骏来到上海进入上海电影制片厂美术片组⑦，从导演做到了总技师。1959年到1963年钱家骏出任上海电影专科学校动画班当系主任和教授，他所教授的学生超过一半的人后来都做了动画导演并成为中国动画事业的中流砥柱。

上世纪50-60年代，是中国动画的第一个黄金期，也是钱家骏动画事业的创作高峰期，共有九部作品诞生。除此之外，钱家骏还有着“技术之王”的美誉。他用“墨底晕染”法拍摄极具民族特色的动画片《骄傲的将军》；创研“绢表着色”法，导演了动画《一幅僮锦》。特别是成功研发了自制国产颜料，使中国诞生了首部彩色动画片《乌鸦为什么是黑的》。

钱家骏的创作和技术创新顶峰是以两部水墨动画为标志——由他担任技术指导的《小蝌蚪找妈妈》和担任导演的《牧笛》。1960年陈毅参观了中国美术电影展览会，提出希望让水墨画动起来建议。为此，上海电影制片厂美术片组专门成立了水墨动画实验小组。经过多次实验，徐景达和吕晋取得了一定成果，却苦于无法彩色化。时任总技师的钱家骏通过借鉴“水印木刻”技术，终于突破了难关，使水墨动画变成了现实。但由于种种原因，钱家骏对于中国水墨动画的贡献始终未被正名，时任技术指导这一关键职务的钱家骏，被淹没在历史背后，极少被提及。

1966年至1980年，钱家骏的人生受到巨大冲击。励志社的工作经历使他在“文革”中备受迫害。1966年在女儿出生的第二天钱家骏即遭批斗。1968年起，他被隔离审查、劳动改造、关押拘禁长达六年之久。1975年回美影厂后又从事体力劳动，直到1979年才被通知恢复导演、总技师职称。但周遭的环境并没能给他一个重新创作的机会，谬论与不公包围着他。例如他的作品《一幅僮锦》（1959年）完成时间早于《大闹天宫》（1961年-1964年），媒体上却常称后者为新中国第一部动画长片。动画影片《九色鹿》是“文革”过后钱家骏的首部作品，故事取材于佛教传说，隐含着舍生取义、善恶因果的指向。片中遭受恩将仇报的鹿王庄严地斥责落水者，最后纵身飞天离去。“九色鹿”的形象似乎蕴含着经历“文革”遭遇后钱家骏自我内心的投射。种种事端使钱家骏心生退意。在1984年导演完最后一部作品《快乐的数字》后，他正式退休，并彻底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在中国动画的初创期，出现过不少成熟的动画作品，这批最早的中国动画人有杨左匋、万氏兄弟、傅南棣，还有黄文农、张汇元、秦立凡、李允臣、沈延哲、梅雪俦、董筱鼎等。在这些中国第一代动画先驱中，坚持下来并终身从事动画事业的唯有钱家骏和万氏兄弟。但钱家骏的杰出不仅在于他是一个动画艺术家，还在于他是中国动画教育的创始人、动画技术的创新者。这是一位无论如何都没有理由被遗忘的人物，却是长久以来始终被遗忘的人，我们应重新找回钱家骏。

注释：

①颜文梁（1893-1988），中国著名画家、美术教育家。1922年参与创办苏州美术专科学校。1928年入法国巴黎高等美术专科学校学习，1932年回国主持苏州美术专科学校教学。1953年后任中央美术学院华东分院副院长、浙江美术学院顾问、中国美术家协会顾问。

②其前身是创立于1929年1月1日的黄埔同学会励志社，由蒋介石亲手创办。最初该社是以黄埔军人为对象，以振奋“革命精神”，培养“笃信三民主义最忠实之党员，勇敢之信徒”、“模范军人”为目的的军事组织，此后发展为具有联勤与军官俱乐部性质的组织。

③1937年11月励志社转移武汉。1938年秋，进驻重庆。

④范敬祥，《我们的早期动画》，《上海电影史料·第6辑》，上海电影志办公室，1995年版，第162-163页。

⑤由钱家骏、范敬祥、杨祖述等编导绘制的抗日题材黑白有声动画短片。

⑥1941年8月，由励志社、教育部、中国电影制片厂三方合作成立中华教育电影画片社。钱家骏担任该社指导员兼绘图股主任，负责筹拍动画长片《生生不息》。

⑦其前身是东北电影制片厂的卡通股，1949年成立美术片组，1950年迁至上海隶属上海电影制片厂。此后逐步发展，1957年4月正式建立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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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5-5312（2014）17-014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