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钱荣斌
正值深秋,山上的树叶红了、黄了,像被涂抹上了大片暖色。松树上的松鼠在枝桠间跳跃,正忙着采摘松果,准备着过冬的食物。
山里孩子从小就野惯了,爬树摘果,也成了家常便饭。这天下午,我想起离家不足一里地的山上有几棵栗子树,栗子成熟了,正是采摘的好时候。于是我顾不得邀上伙伴,就独自一人上山了。
山不高,也就是一处松树、株树和竹子等混杂的丘陵山坡。山坡靠近水沟的一边,还有一两亩栽种山芋的缓坡地,是我家开垦种植的。几棵栗树就分散在林边的缓坡地旁。我顺手用刀削了根三米多长的竹竿,用作打栗子的工具。接着选了一棵便于攀爬且栗子又多的大栗树,将竹竿紧靠在树杈上,然后手脚并用,三下两下,就爬上了两人多高的树杈。这是打栗子的最佳位置,既能及时发现树上的栗子,也能观察到地面上的动静。正在我全神贯注打栗子的时候,只听到不远处灌木丛里“哗哗”作响,我迅速扭过头,循着声响望去,嗬,好家伙,从灌木丛中钻出了一头大野猪。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立刻紧张起来。
我屏住呼吸,停下手中竹竿,仔细一看。嘿,这是一头足有一两百公斤重的公野猪。体格健壮,异常凶猛。大长嘴筒足占身体的四分之一,上嘴唇两边长着一对上翻的大獠牙;皮毛棕褐色,背脊鬃毛根根站立,加上在松树上蹭痒沾满着松油,和在泥水里打滚留下满身泥巴,宛如穿上了一层厚厚的铠甲。我想即便是经验老到的猎手,如不打中要害,也很难一枪毙命。其实野猪嗅觉灵敏,但它似乎没发现我,或者根本就忽视了我的存在,“呼哧呼哧”地直奔山芋地,毫无顾忌地用那坚硬上翻的鼻翼,像翻犁土地一样,翻拱着地里的食物。
据说,野猪一般三五头结伴出来觅食,有时也单个出来活动,通常分三个时段:傍晚时分,母野猪带着一帮小猪崽出来觅食;夜里十二点左右,或早上天刚麻麻亮,这两个时段,成年野猪才出来觅食。一般猎人,掌握了野猪的生活习性,有选择地进行狩猎。而眼前的这头公野猪,下午三四点就大摇大摆地独自下山活动,按理说,已经打破常规了。
山里太阳落山早,一抹残阳将远处天际染成大块血红色。
我正想挥动竹竿,撵走野猪,好早点下山回家。可此时,另一幕又发生了。
附近林中的灌木丛急速向两边摆动,一条、两条、三条——先后如闪电般,“嗖嗖”地蹿出二十余条大小不一像狗一样的动物。我心里一阵发悚,惊出一身冷汗,双手抓着树干赶紧缩着身子再向上爬,尽量离地面远一点。因为我明白,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豺狗了。不过,听大人们说,野猪、豺狗等野生动物,只要你不去主动惊扰它们,它们一般也不会去主动攻击人。这也是人与动物和谐相处之所在。
直到豺狗们到了跟前,野猪才从埋头拱地的陶醉中反应过来。可令我惊讶的是,此时的野猪却并不慌张。它一边“哼哧哼哧”地打着响鼻,一边还不忘低头刨着地里的食物,显然它轻视了眼前这些体小形瘦的对手。野猪轻视对手不是没有道理,据说,曾有野猪捕食过豺狗。可眼前豺狗们并没有轻敌,它们精心布局,兵分几路,按照各自的分工,渐渐从四周包抄过来,有的已迂回到野猪的左、右方和屁股后方,外围还有几条豺狗警戒。看到这个阵势,野猪才开始重视起来。它一时愣在原地,仰着脖子,圆瞪透着血丝的猪眼,从喉咙深处发出粗鲁的“哼唧”声。
一场恶战一触即发。我怔了怔,尽力平复怦怦乱跳的心情。仔细观察发现,这些豺狗确实比一般家狗小,体毛灰棕色,油光锃亮,体型瘦削,头宽,面部较短,灰褐色尾巴悠闲地摇动着,并没显露多少野性。单从个体看,一条豺狗绝不是一头野猪的对手。然而,自古以来,在“豺狼虎豹”中,人们都将“豺”排在第一位,想必应是有它的道理。
其实,豺狗听觉和嗅觉都特别发达,性情凶猛,生性刁滑,行动快捷而诡秘。捕食时,往往是“呼啸”而来,“呼啸”而去,速战速决。但是遇到眼前这头比自个身体大好多倍的野猪,它们也需要三思而后行,凭借自身的机灵和相互间的默契,悄无声息地进行跟踪,等着下手的机会。可怜这头野猪,看似凶猛,其实枉有一身蛮劲,一旦被豺狗们盯上,就将陷于险境。
豺狗们并不急着出手,而是围在野猪前后左右,不停地兜着圈子,似乎在有意挑衅、戏弄着野猪。约莫僵持了两三分钟,耐不住性子的野猪主动出击,后腿蹬直,前腿蜷曲,发力拱向正前方的一条领头豺狗,领头豺狗向左一闪,野猪扑了个空,一头拱到地上,腾起一片沙土。瞬间,前方靠右的一条豺狗猛跳上来,对准野猪颈脖喉管处狠咬一口,可惜野猪皮糙肉厚,仅在颈脖处划出一道血痕。接着,左右及后方的几条豺狗一拥而上,各显神威,抓的抓,咬的咬,野猪躲闪不及,身上划下道道血迹。
被逼疯了的野猪,龇牙咧嘴,原地打转,四脚乱蹬,四处乱拱。豺狗们左躲右闪,趁其不备,这边猛咬一口,那边狠抓一把,弄得野猪自顾不暇,无法招架,渐渐筋疲力尽。
一身伤痕的野猪,自知遭遇一帮凶狠对手,一边咆哮撕咬,甩尾扇耳,一边想着找准空当,迅速突围,趁机溜出伏击圈。
可狡猾的豺狗,哪肯轻易放过眼前这头肥硕的猎物。周旋了七八分钟,豺狗们似乎与野猪玩腻了、玩累了,也想尽快结束战斗。突然,一条豺狗似是训练有素的神兵,从野猪身后纵身跃上野猪背上,利爪死死抠在野猪的皮肉里。顿时,野猪一蹦多高,一股猩红色的血汩汩涌出,疼得野猪“嗷嗷”嚎叫,也令在树上静观其变的我,大惊失色。
但这一利爪并没真正击中野猪要害,只是伤及野猪皮肉。我想,接下来,更惨烈的一幕将要发生。
只见,野猪背后的一条豺狗,瞅准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纵身一跃,一只利爪下去,深抠野猪屁股上最薄弱的肛门当中,“哗啦”,直接将野猪肠子掏了出来,迅即缠绕在近旁的树桩上。野猪条件反射地猛蹬后腿,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踉踉跄跄地奔跑了几步,便一头栽倒在刚刚啃食了一半的山芋旁——
也许是待在树上的我不小心弄出声响,干扰了它们;也许是它们意识到还有人在附近大胆观战,使它们惊骇,于是三下五除二,短短四五分钟,就将整头野猪吃得一口不剩,便溜之大吉,消失在树林深处,只留下在树上发呆的我。望着刚刚还是残酷血腥的战场转眼风平浪静,惊魂未定的我顾不上收拾栗子,一骨碌地滑下树,落荒而逃。
长大后,我才从这一记忆犹新的事件中,明白了一个浅显的道理:豺狗围捕野猪,尽管场面惨烈,但是豺狗们赢在团结协作上,野猪败在单打独斗上。至此,让我想起《吕氏春秋》中说的“万人操弓,共射一招,招无不中”,也让我想起了叔本華的一句名言:“单个的人是软弱无力的,就像漂流的鲁滨孙一样,只有同别人在一起,他才能完成许多事业。”
动物知识小贴士:豺狗,又称斑狗、红狼等。体型似家狗,但又比家狗略小,重十几公斤,体毛红棕色或灰棕色,喜欢群居,善于集体行动,除肉食外,还会进食一些草、果之类,尤以猎食野猪、野兔等出名,在我国多地都有分布。遵从食物链平衡的法则,在皖南山区,植被好了,食物多了,也就经常活跃着它们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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