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假成真

刘德 李克南

周末这天，范波参加完一家招工单位的招聘会，就匆忙买了一束康乃馨，前往中州市人民医院探望病人。

范波刚走到医院大门外，就看到一位眼圈发红、心事重重的姑娘从医院走出来。而此时，大门外一个留长发的青年，正手捧药罐急匆匆而来，心不在焉的姑娘竟与他撞了个满怀。“长头发”一声惊呼，手中的药罐掉在地上，里面热气腾腾的药汤洒了一地。

姑娘连忙道歉，表示愿意赔偿药钱，可“长头发”却不依不饶，说这是他根据一位老中医提供的民间偏方，好不容易给爸爸配齐的救命药，光那药引子“金丝还阳草”就花费了五千多元。说着还要动手打人。

这时，旁边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子出面和解，先是指责“长头发”态度粗暴，又劝那女子花钱消灾。姑娘看样子像是急于脱身，只好说：“我赔他6000元就是了。”说着，拉开了袋子拿钱。

“长头发”正得意间，一个身材高大的小伙子忽然出现在他面前，大声说道：“你这骗子，‘碰瓷还碰出新花样来了。我是警察!”说着，小伙子把手中的鲜花和文件夹往地上一扔，伸手到衣服下，做出欲取手铐的架势。“长头发”和劝架的中年人见状，霎时逃得没了踪影。

这个自称警察、为姑娘解围的小伙子，正是碰巧路过的范波。

被撞的姑娘这才知道，那两人原来是专门在医院门口用药罐“碰瓷”讹人的骗子。她走向范波，感激地说：“谢谢您，警察同志。”范波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是来探望病人的，刚才的情景让我感觉其中有诈，就假称便衣警察吓唬他们一下，想不到他们还真是骗子。姑娘，你快去报警吧。”说完，捡起地上的鲜花和文件夹，进了医院。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范波从医院出来，意外地看到那个姑娘向自己走来。她递上自己的身份证给范波看，然后说：“范波先生，我叫于红，我能跟你商量一件事吗?”范波惊讶地问：“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于红露出一丝调皮的神情，说：“我不但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你刚刚大学毕业，正在求职找工作。”说着，她请范波到对面一家餐馆，说是要与他边吃边谈。

在餐馆内，于红扭捏了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说，她请范波吃饭，除表示感谢外，还有一事相求。

原来，于红的父亲身患绝症，医院已下了病危通知书。可老人家放心不下女儿的婚姻大事，硬撑着一口气要见女儿的男朋友。可是，于红男朋友两年前出国留学，最近已经与她分手了。刚才，她下楼时正为此事着急，以至于被骗子盯上还不知晓。于红见范波热心助人，就想到让他临时冒充一下自己的男朋友，给父亲一个“最后安慰”。

于红最后说：“我知道这样做有些为难你，不过，你就权当在为一个临终的老人献爱心，行吗?另外，我也不亏待你，事成之后，付你5000元报酬。”

范波想了想，答应了于红。奄奄一息的父亲，看到女儿的“男朋友”从国外回来，嘱咐他几句话，便安详地闭上了眼睛。于红的母亲杨烨见范波英俊帅气，谈吐优雅，待人彬彬有礼，也十分欣慰。

完成“任务”后，范波准备走人，可是见于伯伯“走”后，于红母女俩悲痛欲绝、六神无主的样子，只得应于红的要求，留下来帮着料理于伯伯的后事。范波临走时，于红把他送到门外，拿出1万元递给他，诚恳地说：“这几天多亏你帮忙，要不然，我和妈妈都不知道怎么应付了。你大学刚毕业，还没找到工作，多给你5000元，你先拿去应急吧。”范波见她这样说，也没推辞就收下了。

范波本想这件事到此为止了，不料第二天，他又接到于红的电话，约他在人民公园门口见面。范波问：“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于红答非所问地说：“见面再谈吧。”

两人在公园门口见面后，于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走后当晚，我妈妈就病倒了，一整夜都在念叨你，说你好不容易刚回国一趟，也不在家多住几天，她非逼着我……我今天约你来，就是想请你再陪我妈几天。你放心，我会再付给你1万元报酬。”

范波犹豫一下，说：“这样做也不是长久之计呀，你应该尽早给你妈说实话。”于红眼圈一红，难过地说：“我爸刚去世，妈妈心理很脆弱，我怕她知道真相后，心里着急，病情加重啊！”

范波被于红的孝心感动了，只得答应她。杨烨见范波到来，精神一下子好了许多，她不顾女儿和范波的劝阻，坚持亲自下厨，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吃饭的时候，杨烨一个劲地给范波夹菜，说他到了国外，就吃不到可口的家乡菜了。最后，杨烨还以不容商量的口气说：“你和于红已经两年没见面了，这一段时间你就住在我家吧，这样也能多陪陪于红和我。”

范波看着对他疼爱有加的杨烨阿姨，实在不忍心骗她，可又不能违反与于红的约定，只好敷衍同意。接下来的三天里，范波每天以陪于红游玩为由，一大早外出，随后分开各忙各的；晚上两人再约好时间一起回家。第四天，两人又是一大早就出门，路上范波对于红说：“我看阿姨的身体已经没事了，明天我就不来了。”

于红愣了片刻，突然幽幽地说：“那今天我带你去‘情趣咖啡屋坐坐吧。”到了咖啡屋，范波看到里面坐的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感到有些拘束不安，他没话找话地问于红：“你还没告诉我呢，初次见面那天，我从医院出来，你怎么突然就知道了我的名字和其他情况呢？”

于红拿出一张打印着范波的简历、联系电话的求职信递给他。原来，那天在医院门口，范波丢下手中的文件夹，作势去抓骗子时，文件夹中的一页求职信掉了出来，又被风刮到了路边。于红看到捡起来时，他已经进了医院。范波恍然大悟，说：“我想破头也没弄清楚的事，谜底原来这么简单。”于红笑道：“我要是不了解你的情况，敢贸然请你扮演我的男朋友吗？”

历经这个小插曲，两人之间的气氛活跃起来。此刻，两人正坐在邻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窗子照射着桌上的花束，于红借机说：“这家咖啡屋兼营鲜花，我最喜欢的花是‘合欢风情，它由6枝红玫瑰、1枝香水百合、9枝康乃馨组成。‘619这3个数字暗合我的生日呢。这桌上要是摆放一束‘合欢风情该多好啊。”

于红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娇羞的红晕。她的意思再清楚不过，是在暗示范波送她一束她最喜欢的花。范波心里当然也明白，这是女孩含蓄表达爱意的方式。不过，他却装作听不懂她的话，说：“于小姐，我突然想起还有件急事要办，对不起，我先告辞了。”说完，起身走了出去。于红尴尬地坐在那里，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范波出了咖啡屋，径直去了人民医院。刚到医院大门外，一个留着长头发的男子冷不防从路边冲过来，挥舞木棒照范波头上狠狠地打去。范波头一懵，一股热血从头上流下，随即就昏倒在地。

等范波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头上缠着绷带。让他惊讶的是，于红正坐在病床边，一脸关切地凝望着他。于红见范波醒来，长舒一口气，说：“范波，你可醒了，头还痛得厉害吗?”范波不答，反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于红说，她打的回家，路过医院，正好撞上了范波被打的一幕，就呼喊行人帮忙把范波送进医院急救。她还认出，在医院门口打他的那个男子，就是那天故意端着药罐撞她，企图讹人骗钱的那个“长头发”。估计“长头发”是因那天范波揭穿他的骗局而报复，警方接到她报警后正在追捕。

范波得知是于红救了他，感激地向她致谢。于红说：“谢什么呀，你挨打受伤还不是因为我吗？”

正说话间，于红的母亲杨烨阿姨带着一只保温饭盒进了病房。她满脸慈爱地对范波说：“于红打电话说你受了伤，可把我急坏了。这是阿姨给你煲的补血的骨头汤，你快乘热喝吧。”说着，扶范波坐起来喂他喝汤。范波喝了两口，眼圈一热，流下泪来，哽咽着说：“阿姨，您对我太好了，可是，我……我骗了您，我根本就不是于红的男朋友，我只是她雇来的‘演员。”

不料杨烨听了他的话，仍然平静而温和地说：“孩子，这事我早就知道了。女儿和男朋友分手这么大的事，我要是看不出来，那我这个当妈的也太不称职了。当时，我看女儿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知道她失恋了。不过，那时她爸爸正在病中，女儿不说，我也没点破。实话对你讲，我不光知道你这个准女婿是‘赝品，我还知道，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好青年。你之所以答应于红冒充她的男朋友，除了要成全我女儿的孝心外，还想尽快筹钱，给曾经资助你读书的楚浩宇先生治病。”

这下子轮到范波惊讶了。

范波来自贫困山区，他在中州大学读书的学费，全是好心人楚浩宇资助的。毕业之际，他通过平时转交资助款的学校团委，写信与楚浩宇联系，恳求一直不愿公开身份的楚先生，允许自己登门拜访，好当面致谢。

几天前，范波接到楚浩宇的电话，说他生病了，目前在中州市人民医院201病房治疗。他接到电话，匆匆赶往医院看望恩人。这才得知楚浩宇原是一家私营企业的老板，公司已经破产，现在，他连治病急需的2万元手术费都拿不出了。范波流着泪对楚浩宇夫妇说，自己已大学毕业，他一定想法筹钱给楚伯伯治病。

就在范波去医院与楚浩宇夫妇见面那天，他意外地遇到了于红被骗子纠缠，机智地为她解围。之后，范波从病房出来，于红提出请他冒充自己男友安慰父亲的请求。范波此时正为筹钱给楚浩宇治病的事发愁，一听于红说愿意付给他5000元报酬，就答应了……

范波问杨烨道：“阿姨，我筹钱为楚伯伯治病的事，从未对人说过，您是怎么知道的？”

杨烨告诉他说，于红父亲去世那几天，范波这个“准女婿”忙前忙后，待人殷勤有礼，做事细心周到，这让杨烨心里十分欣慰。特别是她看到女儿对范波印象也不错，就产生了“弄假成真”，撮合女儿与范波相爱的想法。

可是，随后的一件小事，又让她对范波的人品产生了怀疑。范波临走那天，杨烨隔着窗户，看见女儿在门外拿出1万元递给范波，而他竟然没有推辞就收下了。杨烨想，莫非这个年轻人只是冲着钱来的？

为进一步考查范波，杨烨悄悄跟踪范波，发现他拿到钱后直接去了人民医院。范波到医院后，在收费处停留了一会儿，又上楼去了住院部。他走后，杨烨马上到收费处问工作人员：“刚才我儿子跟你们说了些什么？”一名工作人员以为杨烨真是范波的母亲，就对她说：“你儿子刚才和我们协商，他先为201病房的楚先生交1万元手术费，剩下的那1万元，缓一段时间再交行不行。我告诉他，医院有规定，需要交齐费用才能进行手术，他听后有些失望地走了。”杨烨想，看来范波家中有人生病，急需用钱呀。过了一会儿，范波下楼离开了医院。想进一步了解范波情况的杨烨，又以陪护病人的家属身份，假装串门聊天，走进201病房，与楚浩宇夫妇攀谈起来。通过交谈得知，楚浩宇原来并非范波的亲人，而是曾资助他上学、如今已是贫病交加的恩人。

这件事，让杨烨消除了对范波的误会。于红第二天打电话，请范波继续冒充她的男朋友到她家去住，就是杨烨的主意。

此时，虽然杨烨没有明讲，但范波还是听出来了：杨阿姨这样做，一是要女儿以付报酬为名，让他筹到楚浩宇手术所需的另1万元；二是她感到范波知恩图报，人品可靠，想以此制造女儿与他进一步接触的机会，让两人增进了解，加深感情。范波心中既欢喜又感动，但他表面上仍不动声色地打趣道：“杨阿姨，我看要是在战争年代，您一定是个出色的红色间谍。”

范波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一个男人接口说道：“她当间谍还不够格，有一个很重要的情报，她就没搞到嘛，哈哈……”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楚浩宇夫妇推门走进了范波的病房。

范波挣扎着下床，问道：“大伯、大妈，你们怎么来了？”不等楚浩宇回答，杨烨就接口说道：“是我刚才来的时候，让护士传话告诉他的。楚大哥，你说的重要情报是指什么?”

楚浩宇说：“我生病需做手术不假，可是，我的公司并没有破产。我曾想让范波毕业后进自己的公司工作，为考查范波的人品，接到范波恳求当面拜访的信之后，就借机编造了公司破产交不起手术费的谎言。”

楚浩宇此话一出，杨烨、于红和范波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楚浩宇接着说道：“现在，我正式宣布，聘请范波到我的公司，担任总经理助理。”说到这里，楚浩宇又转头对杨烨说，“大妹子，你们刚才说的那番话，我在门外都听到了，我还想做个大媒，介绍范波做你女儿的男朋友，你同意吗?”

不等杨烨表态，于红和范波相视一笑，两人脸上同时露出了羞涩而幸福的笑容……

（责编：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