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汤煲先生”醉酒

张林祥

“蛋汤煲先生”是×局上上下下平日里对后勤股办事员汤宝的称呼。能够获此“雅称”，是因为这位汤宝兄似乎生来就是一副旧时私塾先生样，待人温文尔雅，处事不温不火，谁欺负谁捉弄他都不会较真，谁差遣谁使唤他都会遵命恭从。汤宝就是一盆永远文火煲着的“蛋汤”，进×局也有十多年了，真没见过他和谁顶过和谁吵过和谁争过，因此，他就永远屈尊在这个办事员的岗位上任人差三遣四呼来唤去。

上个月初，局里召开全体人员会议，局长隆重宣布：×局被上级升格为副处级单位，所有人员的职位一律上调半级。依次类推，多年与官位无缘的汤宝也该顺理成章地成为副股级办事员了。对于此番“高升”，汤宝心里着实高兴，因为他这个没有背景没有关系的农家子弟终于熬出头了，他那偏僻的家乡也终于熬出头了，他那偏僻的家乡也终于出了一个“官儿”了，老婆孩子也能因他的增资而改善生活了。

晚上，局里在本城有名的“醉仙楼”举行庆祝升格的酒宴，十多年几乎滴酒不沾的汤宝兄很是兴奋，经不住那些心含捉弄之意的领导们的“盛情相劝”，竟不知不觉地喝了足足1斤白酒和3瓶啤酒。他那多年一直保持着清醒的脑袋有些晕乎乎的，面对着满桌皆比他职位高的领导，他往日谦卑的礼节早已荡然无存，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自个儿趿拉着鞋子瘫倒在餐厅的沙发上，放纵地打起了响亮的呼噜。

“蛋汤煲先生”的无礼鼾声惊动了参加宴会的各位领导，已经升为正股级的原副股长小A为了在诸位领导面前显示其对下属的严厉，走过去揪住他的头发就是一番猛摇，大声喝道：“汤宝呀，你真是‘蛋汤呀！刚刚才升了个副股级，就忘乎所以啦，你有没有半点进取精神啊？！”

“哼，这小子如此放肆，简直是目无领导！”已经升任副科级的原正股长小B拍着桌子怒喝道。

“我看对汤宝这种在荣誉和地位面前经不住考验的人要作严肃处分，我建议把他从行政股办事员岗位调到门卫岗位。”已经升任正局级职位的原副局长老C表情庄重地对小B发出指令。小B知道现门卫T老头是老C“二奶”的父亲，连忙附和：“领导高见！”

已经升任副处级的原正局长老D面带微笑地对老C说：“依我之见，从爱护同志的角度来看，我建议对汤宝同志的处理要彻底一些，不妨把他替换到打扫厕所的岗位，给他一个深刻的反省！”老C一听顶头上司发话，一拍脑袋：“嗨，还是D处高瞻远瞩，处事果断。”他心里清楚，那位打扫厕所的临时工P老头可是老D“三奶”的干爹。

小B听罢老C和老D的原则性指示，当即吩咐小A：“你明天就给T老和P老办理换岗审批手续，汤宝的工作调整也要一步到位！”

其实，微醉中的汤宝已从小A揪着头发猛摇的疼痛中半醒过来，小A、小B、老C和老D的话就像一支支钢针刺得他的心在滴血，他那似乎天生就小的胆子好像被酒精泡大了许多，已经渗入血液的酒精催发着他浑身愤怒的火焰，让他从刚才半睡的“文醉”变成“武醉”。他突然大嚷大叫，猛起身一跃冲向酒桌，奋力一掀，满桌的美味佳肴顷刻泼满了小A、小B、老C和老D等人的脸上和身上。

汤宝跌跌撞撞地拉住小A的领带，一个巴掌打过去，骂道：“你他妈的还是个好兄弟呢，你忘了你给老C和老D送的那些烟呀酒呀，全是从我手里领走的呀。你小子要是当上了大官，肯定是个腐败分子！”

一旁的小B看到汤宝这般醉相，生怕把他的丑事也抖出来，他讨好地给汤宝端来一杯浓茶。岂料两眼通红的汤宝接过茶杯猛地一摔，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小子给老子耍啥假仁慈，你快些让小A给那两个老家伙办手续来替换我呀！你就忘了你让老子帮你把嫖娼的费用报销的事啦？！”

老C和老D没想“蛋汤煲先生”今晚会“醉”到这般田地，他俩退到了一角想伺机脱身。汤宝没等他俩挪步，满口酒气就朝他俩喷来，他左手戳着老C的额头，右手指着老D的鼻梁：“你们这两个贪财贪色的伪君子，你们一个挪用公款给‘二奶买轿车，一个贪公款给‘三奶买别墅，老子多喝了点酒就要受处分，你俩又该怎么处分？”

不知是谁打电话把“蛋汤煲先生”大闹酒宴的事告诉了他老婆。已经上床入睡的老婆一听老公得罪了局里的大小领导，急忙赶到“醉仙楼”，满脸歉意地向他们赔礼。她没想到，这些领导今天一点官相都没有了，还让局里的司机用小车专门把汤宝和她送回家去。

“莫非太阳要从西边出啦？”汤宝老婆收拾着把老公安顿入睡，心里一边犯着嘀咕。正当她准备关灯上床的当儿，有人轻轻地敲门了，她以为丈夫今天醉酒得罪了领导，有人报复来了，胆怯地隔着门查问是谁，对方温和地回答他是局里的D某。一听是局长大人光临，汤宝老婆才放心地开门迎客。老D拎了一大包礼品，微笑着闪进门来。他接过汤宝老婆递过的茶杯，佯装轻呷了一口，关切地询问汤宝老婆家里还有什么困难？汤宝老婆愧疚地说：“俺男人得罪了领导，你还这么关心，真不知怎么感激你才是啊？”老D摆摆手：“哪里，哪里，酒席上无大小，工作上无高低。你家汤宝是个实在人，你得告诉我，有什么困难尽管对我说嘛。”

老D刚刚离去没多久，老C也拎着一袋水果来了。汤宝老婆照例是一番发自肺腑的感激，老C却比汤宝老婆还动感情，他批评自己这么多年来对汤宝工作上关心不够，没有尽到一个领导对下属发现和培养的责任，请汤宝老婆转达一下，他会对他的职务问题尽微薄之力。

汤宝老婆送走了两位局长，心情舒畅极了，她好像看到了老公辉煌的明天。这时，小A和小B又敲门进来了。两位对汤宝老婆一口一个“嫂子”，这股亲热劲儿仿佛汤宝就是他们的亲哥哥。两人临走时，硬是把一只鼓鼓的信封塞给了汤宝老婆，说是汤宝兄酒喝多了伤了身子，这点钱给他买点补品。

一夜好觉。汤宝第二天醒来，老婆一脸灿烂地把昨晚局里大小领导拜访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汤宝听了先是一脸的迷惘，继而是一阵怪异的狂笑，他疯了似的把那些人送来的东西和钞票一股脑儿装进了一只布包里，对老婆说道：“这些黑心狼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想拿职位和钱物来封老子的嘴。哼，休想！”

“蛋汤煲先生”不顾老婆的劝阻，扛着那只装了礼品和钞票的大布袋，义无反顾地走进了反贪局的大门。

（责编：余楠 图：张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