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杨芳
摘 要:龙文化一直是横跨生物界、考古界、文学界、历史界等诸多学科的重要研究课题,长久以来,学术界对于龙文化的研究可以说是取得了不菲的成就。而今,对于龙文化的研究正处于百家争鸣的阶段,新论迭出。本文试从认识论的角度出发,探究龙的客观性(物性),主观性(神性)及古往今来龙被赋予的人性。
关键词:龙文化;认识论;物性;神性;人性;经济价值
唯物主义认识论认为世界是物质的,认识是由物质——意识——实践的不断发展地过程;认为认识的发展过程是从感性认识到理性认识,再由理性认识到能动地改造客观世界的辩证过程。诚然,华夏先民在对龙的认识上,必然是经过了由实物到意识再到实践这样的过程的。这就驳斥了那些认为龙是先民们臆造的,是不存在的观点。一切认识都是据实出发的,对于龙这种生物,我们可以通过文献记载,考古发现,以及生物特性等方面切实了解其物性,从而推断出其为何物。
一、龙之物性
关于龙确指为何物?学术界目前主要持三种观点:一蛇图腾。闻一多先生认为龙的形成是远古氏族逐渐联合起来发展的一种反映。在古文献中记载的许多民族和部落,都曾经以蛇为图腾,龙就是这些蛇图腾的演变与发展。[1]二雷、电原型说。认为龙是先民想象出来的自然神,龙的创造是出于先民为密云骤雨中观察霹雳闪电的形象而萌发的灵感。[2]三鳄鱼说。因为它们都是远古时巨大的爬行动物,而远古神话和天文学中的苍龙或青龙,正跟鳄的颜色相同,而且有预知风雨的本领。[3]笔者考诸文献记载,考古发现及个别少数民族语言记载,从龙的生物性出发认为龙之原型应该更加接近于鳄鱼。
首先,从各类文献记载看龙的生活习性,龙应该是一种两栖类会冬眠的卵生生物。《易》说龙:“见龙在田”,“或跃在渊。足可见龙即可在田间也可在深水渊池中看见。《北梦琐言》记载,江南春耕前烧芦荻杂草以肥田,叫做烧舍,往往把藏在杂草户的龙烧出来。《宋史·五行志》记载:“太祖(赵匡撤)从周世宗征淮南,战于江亭,有龙自水中向太祖奋跃。”《资治通鉴·梁纪》说,梁武帝时(在位于公元502—540年)修浮山堰(在今安徽东北),怕龙挖洞毁堤,传说“龙怕铁”,运大量铁器沉于堰堤下,其实无用,8月淮水暴涨时,堰全崩。可见,古人眼中的龙,是可以在肥田之间烧出,也可以在堰堤深水下挖洞毁堤的生物。不仅如此,《孔子家语》说:龙“夏食而冬蛰。”;东晋葛洪《抱朴子·对俗》说:龙“能竟冬,不食之时乃肥于食时也。”可见,龙是会冬眠的。并且,还是卵生生物。宋代陆佃编的词典《坤雅》说`“龙亦卵生思抱。”汉代刘安等编的《淮南子·泰族训》说:“夫蛟龙伏寝于渊,而卵剖于陵。”
其次,从外形来看,龙应该和蜥蜴相似,是有脊鬣且有强壮四肢的生物。陶弘景(456—536年)隐居茅山(在今江苏西南)时,在池中养龙,《江宁府志》说:“小黑龙游藻间,头类晰蝎。”《北梦琐言》记述,后蜀(934—965年)时,“云安县(在今四川东部)汉成宫绝顶,有天池深七、八丈,其中有物如晰蝎,长咫尺,五色俱备,跃于水面,像小龙也。”但是,以上记载龙都是生活在池中的,为水生生物,这似乎与真正的蜥蜴并不相同。不过,根据蜥蜴的外形,再证之以少数民族语言记载,可以知道龙背脊应该是有脊鬣和四肢的。
图1为纳西族语言中的“龙”字,其脊背至尾巴处有着明显的脊鬣,且有强健的四肢。这和蛇的形象可谓是天差地别了。
图2为濮阳西水坡仰韶文化后岗期之M45号墓出土的“中华第一龙”,距今约6500年,可谓是龙之始祖。该图虽无法看清是否有脊鬣,但是“有足”这一特性却十分明显。对于M45号的蚌龙,有学者已对其原型为鳄做出过推测,郑杰祥《濮阳西水坡遗址发现蚌砌龙的重大学术意义》认为西水坡M45蚌龙图案之所以取材于鳄,究其原因,一是该墓所处的后岗类型文化时期,生态环境温热湿润,是鳄鱼的最佳生态环境,这里生存着不少的鳄鱼;二是鳄鱼体格硕大,性情凶猛,当时人们在超现实观念支配下,就把鳄鱼作为自己的保护神,进而将其演变为自己的假设祖先,这种假设的祖先和保护神就是民族学上所称的“图腾”。
另外,对于龙的外形,还有一重要特点,那就是“红眼”。《尔雅翼·释龙》引东汉哲学家王符的话说:世俗画龙讲究九似:“角似鹿、头似驼、眼似鬼、项似蛇、腹似屡,鳞似鲤、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这显然与最初的龙已经相距甚远,并且文中所述之龙已经是经过人们的意识改造,由多种生物融合而成的文化龙了。但是,同样的描述在《本草纲目》中记述如下:“龙,其形有九:身似蛇,脸似马,角似鹿,眼似兔,耳似牛,腹似蜃,鳞似鲤,爪似鹰,掌似虎,背有八十一鳞,具九九阳数。声如戛铜盘,口有须髯,额有明珠,喉有逆鳞,头有博山。”其间,“眼似鬼”变成了“眼似兔”,鬼为何物。古人的认识里鬼眼是什么样的,今人無从得知,但是古人做学问,向来务实,既然《本草纲目》改为“眼似兔”,诚可见在古人眼中,鬼眼应是如兔眼一般,是红的。而鳄鱼正好具有这一特性,鳄鱼浮水时眼露一半,眼白天旱灰褐色,夜间忙于捕食时,眼色变红。这与文献记载相符甚合。
如上,综观龙的各种生物性,与鳄鱼都有着极巧妙的吻合,我们断不可说这些都是偶然。当然,另外两说——原型为蛇,或为雷电,也不可说其错。有学者便认为:龙之原型分有足之龙(鳄鱼)和无足之龙(蛇)两种。[5]这当然不失为一种折中之法。然,笔者不揣浅陋,认为龙之原型为鳄鱼当确。先民们是将他们看到鳄鱼这种庞大的令人畏惧的爬行生物称之为龙,并在各种巧合或者说令人畏惧的自然现象发生后产生了各种联想,从而自然而然将龙神化了,这就是我们下文要说的龙之神性。
二、龙之神性
认识是由物质到意识,然后由意识再反作用于实践的循环往复的过程。先民们在见到龙这种生物后,在经由大脑形成意识,在这个过程中对龙的某些自然性无意识地进行着神化,这个过程的结果便使得龙具备了各种各样的神性。
首先是龙的自然神性。人们认识事物,都是由具体到抽象的,在这段抽象的过程中,是由种种潜在联系牵引着的。先民们最崇拜的是自然,关系着先民们生死存亡的是各种自然现象。龙的生物属性与一些自然现象的不谋而合,使得先民们将之与自然联系在一起。《说文解字》:“龙,鳞虫之长。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就是将龙与闪电联系在一起,认为龙是变幻无常的闪电,能细能巨,能短能长,在春分至秋分即龙出洞、雷雨频繁的时间内,活跃在天空。《说文》虽未能确切指明龙为何物,但是却指出了先民们看待龙的一种方式。先民们敬畏自然,雷雨之际,闪电交加,这种自然现象先民们无法解释,他们在现实生活中为之找到的原型即是龙。从而使得生物龙转向自然龙,获得了自然界赋予的种种神性。如《山海经·海内东经》记载:“雷泽(今太湖)中有雷神,龙身而人头,鼓其腹,在吴西。”即是将龙视作雷神。
龙最初与自然界的雷电相联系,具有了能施云布雨的神性。在先民看来,龙是水族的总管,具备行云布雨、司水理水的神职。对于龙施云布雨之能,典籍多有记载,如:《周易·乾卦·文言》:“云从龙,风从虎。”孔颖疏说:“龙是水畜,云是水气,故龙吟则景云出。”《山海经·大荒东经》载:“早而为应龙之状,乃得大雨。”《管子·水地》言之:“龙生于水,被五色而游,故神。欲小则化如蚕蝎,欲大则藏于天下,欲尚则凌于云气,欲下则入深泉。变化无日,上下无时。”《吕氏春秋·召类》则云:“以龙致雨。”高诱注:“龙,水物也,故致雨。”《淮南子·地形训》载:“士龙致雨。”高诱注日:“汤遭早,作士龙以象龙,云从龙,故致雨也。”
其次,龙除了具有了施云布雨的神性外,还具有载人通天之能。古人一直幻想超越自身的局限,摆脱现世的苦累,飞腾、翱翔到神秘辽阔、至高无上的天空。刘向《说苑·辨物》:“以行九野,以至四海,以上下于天”。龙在各类升仙传说中往往是神仙上天的乘御助手。如《山海经·海外西经》提到有神巫“乘龙鱼以行九野。”又如《史记·封禅书》载:“有龙垂胡髯下迎黄帝。黄帝上骑,群臣后宫从上者七十余人,龙乃上去。余小臣不得上,乃悉持龙髯,龙髯拔,堕,堕黄帝之弓。百姓仰望黄帝既上天,乃抱其弓与胡髯号。”等等。
正是因为龙具有载人通天成神的神性,在对濮阳M45号的考古研究中,虽然大多学者倾向于从星象学的角度对墓主人的身份及该墓的布局进行研究,也有不少学者认为其作用和人骑龙升天类同。并且,龙能通天的神性还被道教加以利用。龙在道教中最重要的作用是助道士上天入地,沟通鬼神。道教还吸收了佛教的龙王信仰并加以改造,形成自己的龙王信仰,形成了诸天龙王,四海龙王,五方龙王等。
三、龙之人性
从认识论的角度看,认识的最终途径是反作用于实践。先民们在对龙进行了由物质到意识的认识过程后,接着就是将认识反作用于实践。而龙文化在古人与今人的反作用于实践的过程中,最突出的表现便是将君王神话成龙的代行者,即龙成为了君权的象征。此种论断前人已多有论述,笔者不再赘言。在此,我们要说的是另一种表现,即龙文化在文学与艺术作品之中的实践。
龙文化在文学与艺术作品之中的实践主要表现在古典文学与新时代下的影视文学上,而这两方面的表现都离不开“思凡”这一母题。“思凡”,指神仙或佛道教徒对凡尘生活的思慕。对于思凡的解释,钱锺书将思凡解作“神仙思凡”: “六朝以来常写神仙‘思凡,一若脱去人间,长生不老即在虚度岁月。”[6]吴光正从“三言二拍”的下凡历劫故事类型中提炼出思凡的三种形式: “思凡谪凡———历劫———度脱升天”。[7]有学者指出,文学作品中出现“思凡”一词,较早有宋代史达祖《梅溪词》中《汉宫春》,记友人仍不忘情于脱离风尘加黄冠的道姑: “羞再见,东阳带眼,教人依旧思凡獉獉。”元代杂剧《张天师断风花雪月》桂花仙子为自己辩护: “封家姨也,也则不俺思凡獉獉。”乾隆刊本《缀白裘新集初编》收明末剧本《孽海记》的《思凡》和《下山》二出。清代民歌选集《白雪遗音》卷三“思凡”题下收录僧尼思凡民歌多首。《思凡》在昆曲中成为经常演出的剧目。 “思凡”主要是指对恋爱、情爱的向往。[8]
按对“思凡”的解释,为神仙思凡,主要指神仙对凡间情爱的向往。文学作品中对于神仙思凡的记载,若是从龙文化的角度看,还要提前。唐代新奇小说李朝威撰的《柳毅传》被我们广为熟知。写洞庭龙女远嫁泾川,受其夫泾阳君与公婆虐待,幸遇书生柳毅为传家书至洞庭龙宫,得其叔父钱塘君营救,回归洞庭,钱塘君等感念柳毅恩德,即令之与龙女成婚。柳毅因传信乃急人之难,本无私心,且不满钱塘君之蛮横,故严辞拒绝,告辞而去。但龙女对柳毅已生爱慕之心,自誓不嫁他人,几番波折后二人终成眷属。龙本为神,在故事中,本为神仙的龙之一族也是有家庭族群之分的,如洞庭湖龙族与泾川龙族,并且其间还有夫妻不和,婆媳不和等等家庭伦理观,故事的女主龙女更是对救自己于水火的柳毅有了“思凡”之心。这无疑是古人利用对龙文化的意识进行实践再创造,使神圣的龙具有了“人性”。
除了《柳毅传》中的龙女思凡,还有《聊斋志异·罗刹海市》中的龙女等等。若将思凡的范围扩大,龙文化在文学作品中展现出来的人性表现也就越多。如《西游记》中的龙女与九头蛇对唐僧的贪嗔之欲,《封神演义》中龙王对哪吒的报复之举等等无不是龙文化在文学界的衍生,是人们运用龙文化反作用于实践之举。
而在现今中华民族社会主义新时代之际,龙文化依旧没有丝毫褪色,仍在華夏大地上熠熠生辉。在现今的文学作品中,带有玄幻色彩的作品都离不开对龙文化的浓墨重彩,如畅销IP九州系列,龙族便作为一个神奇的种族存在,龙神更是被描绘成大海之神,诚然,这只是小说,但是一叶而知秋,不可否认,龙文化根植于华夏民族每一个子民的血液里。
除了文学作品,龙文化最突出的展现便是影视方面了。如1999年香港电视广播有限公司出品的古装神话剧《人龙传说》;2003年香港无线电视出品的《天子寻龙》;2005年由新加坡、中国合作拍摄《赤子乘龙》;以及畅销海内外的日本动漫《龙珠》等等,无不是沉淀了几千年之久的龙文化在新时代时期的绽放之举。从中,我们还可以看出,华夏的龙文化正在以蓬勃的生机走出国门,走向世界。
华夏民族的龙文化博大而精深,前人珠玉早已在前,笔者不揣鄙薄,甘冒见笑于方家之危,略以浅陋之识,冀从唯物主义认识论着手,另辟蹊径探讨龙文化的发展脉络。不当之处,敬请方家海涵。
[参考文献]
[1]闻一多.闻一多全集[C].三联书店, 1982年版:6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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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李霖灿.纳西族象形标音文字字典[M].云南民族出版社.2001年8月版:149页.
[5]王震中.濮阳龙与龙之原型[J].濮阳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2年4期:第1页.
[6]钱钟书.管锥编(二)[M].三联书店.2007版:第987页.
[7]吴光正.中国小说的原型与母题[M].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2年版:第109页.
[8]贾平.《红楼梦》对“思凡”母题的继承与创新[J].红楼梦学刊.2015年第二辑:156-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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