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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虚无中的挣扎与坚持

时间:2024-0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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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幼年的生活和不幸的遭遇造就了川端康成孤僻的性格,母爱的缺失也使得他的作品中较多地出现妇女角色,尤其是生活在社会下层的女性。《雪国》中的驹子是一个对生活充满热情的艺伎,尽管曾经颠沛流离,尽管从事着底下的职业,但她一直坚守着亲情与爱情,在一次次等待与徒劳中走向毁灭。

关键词:《雪国》;驹子;艺伎;虚无;徒劳;岛村

一、远离尘嚣与繁华的少女艺伎

“在长廊尽头帐房的拐角处,亭亭玉立地站着一个女子,她的衣服下摆铺展咋乌亮的地方上,使人有一种冷冰冰的感觉。”

[1](P9)这是岛村第二次来到雪国见到驹子,此时的她已经身着正式的艺伎服装,显得妖娆、美丽而冰冷,而在此之前她只是一个住在三弦师父家里学艺,只偶尔到宴会上表演助兴的姑娘。

驹子的身世无疑是不幸的,她出生于雪国的农村,因为家庭贫困被卖到了东京的酒馆当女招待,被人赎身出来后本以为可以做个舞蹈师父生活下去,可一年半后恩主死了,安逸的生活再次被打破,她不得不回到雪国成为三弦师父家的学徒。按理说拥有着这样一个坎坷身世的少女应该是老于事故的吧,可是驹子却展现出了恰恰相反的一面。与岛村的第一次见面,驹子的内心是忐忑害羞的,她拉住将她领来的女佣的袖子,让她陪她一起接受岛村的打量,可见她并不是一个经常流连于客栈旅客房间的人,虽不能说是无暇,但内心还是一个纯净的少女。相处一晚后,对于岛村突然提出的帮忙找艺伎的要求,她不假思索地就信以为真了,用稚气的口吻愤然到:“真讨厌!我做梦也没想到你会托我干这种事!”[1](P11)殊不知这或许是男人最常见的一种调情手段。每个人都有劣根性,男人的劣根性就在于未得到的总是最好的。或许起初他会有一点恻隐之心,不愿去打破这份纯洁的美好,但早在他第一次向女佣问询艺伎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这的艺伎水平有多差,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做为一个颇有资产且惯于风月的人,他不会这位小姑娘对他的好感。而我们的驹子,总是在不经意见就将自己的心里话表现出来。中国有一个成语叫“欲拒还迎”,事实上大多青楼女子也是如此对待他们的恩客,以求得到更持久的关注,可是驹子仿佛一点都没有身为风尘女子的心计:外出参加别的宴会,却中途离开来到岛村所住房间的走廊上大声呼喊岛村的名字,结束了也不回家,而是跌跌撞撞地投进这个男人的怀抱。

驹子有记日记的习惯,那是从去东京陪酒前开始的,没有钱购买日记本,她就花两三分钱买来一本杂记本,画上细格,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写上密密麻麻的小字。这是种“不管什么事都毫不隐瞒地照原样写下来”的生活记录,只是如同流水账似的事迹简述,毫无文采,也没有什么高深的思想。但我想,光是这份坚持就不是常人所能达到的吧。记日记已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闲时翻阅,知道自己以前做过什么,尽管不光彩,但她依旧勇敢面对。比起日记,读小说、做笔记是驹子另一个被读者所称道的地方。在雪国这个远离城市的乡村,看到小说是一件很不易的事,流通的也仅仅只是零星的几本妇女杂志。她从十六岁起就把读过的小说一一做笔记保存下来,而这所谓的“笔记”不过就是标题、作者、书中人物和人物间的关系,凭她的文学涵养肯定是做不出真正的读书笔记,所以这在岛村看来是徒劳无功的。驹子呢?谈到她看到的小说,她总是滔滔不绝,用一种凄凉的调子,诵读出幻想中的文字和图片。

小说通过一个盲女的嘴说出了驹子又一个优点——刻苦练弹琴。驹子谈三弦的技巧比当地一般艺伎高出一筹,这可能与她本来就是三弦师父家里的学徒有关,但这熟练的技艺也是与她的刻苦分不开的,就如同师父中风了,她也没因无人教导而荒废,依然靠着琴谱独自摸索练习。在岛村看来,开始弹琴的那一刹那,驹子的气势突然间就不一样了,整个人是严肃的,是认真的,是诚挚的,不容亵渎的。对待爱情,驹子有着飞蛾扑火般的勇敢和坚持,在日常生活中,作者着重描写她记日记,读小说,刻苦练琴三个细节,从另一方面体现了驹子的坚持。[2](P367)

驹子的美不仅指她的外表的美丽和心灵的纯洁,更多的是体现在她身处逆境却自强不息的品格上,她坚持记日记、做读书笔记、刻苦弹琴……她始终努力在艰难的生存环境中去追求一种有意义的生活。

二、 驹子与岛村:徒劳的爱

命运曾经给了驹子很大的苦痛,幼时的颠沛流离,为了行男的病而去当艺伎,师父的中风,行男的死……然而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上的人,从那个满山都是一片新绿的季节起,一切都是徒劳。

有人说,岛村是一个彻底的纨绔子弟,一个玩世不恭的人,一个薄情郎。对待事业,他不求上进,靠着祖荫的财富生活,自诩为舞蹈艺术评论家,却从不描写自己看过的舞蹈,出版的舞蹈册子也是自费的。对感情,他不忠于自己的妻子,旅游期间还要沾惹艺伎,且显然不是一次两次。对驹子,他放纵了她对他无限增长的爱意,却辜负了驹子对他的情感,并且转眼又对另一个女孩有了好感。在我看来,岛村是喜欢驹子的,但这还远远达不到爱的地步。“女子给人的印象洁净得出奇,甚至令人想到他的脚趾弯里大概也是干净的。”

[1](P10)这个女孩和普通的艺伎是不同的,她出乎意料的洁净让岛村心生好感的同时也不愿轻易亵渎。在与驹子的聊天中,他知道了她的身世,了解了她生活中的兴趣,同情她,敬佩她的同时,也替驹子感到一种无力的徒劳感。“完全是一种徒劳嘛。”“她这种情感与其说带有城市败北者的那种傲慢的不满,不如说是一种单纯的徒劳。”[1]小说中不止一次地提到岛村对驹子行为感到徒劳,他是生活在繁华东京工商业区的富家子弟,而驹子只是一名乡下村庄的艺伎,二者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本身就不一样,她的追求在他看来一文不值。初见时,岛村就已被驹子不同于寻常艺伎的表现而吸引,并且逐渐喜欢上她,可是这就如同生活的调味剂一样,还达不到爱的高度。第一次时的驹子还不是一个艺伎,此时的岛村还能把她当作朋友来对待,而第二次时,驹子已经成为了一名正式的艺伎,他们的地位就无法对等了,当另一个更加纯净的人物——叶子出现,岛村又不可避免地迷恋上了她。

一个是应召前来的艺伎,一个是付钱的恩主,首先在地位上,驹子和岛村就存在严重的不对等;一个年年如一日地等待在一个地方,一个兴之所至就随意游历,失约了也没有来信,也没有道歉。岛村总是以一个上位者的姿态来俯视着驹子,他的无视,他的失约都是理所应当的,而驹子对岛村的爱,则是卑微的,徒劳的。事实上,这是驹子对岛村的一种病态的执着。

就好像她总是半夜神经质地跑到岛村的房间,有时是喝着酒在长廊里大声呼喊岛村的名字,生怕熟睡中的岛村不知道她来了,有时又是悄悄地从偏门进来,害怕被别人撞见。来了之后又总是吵闹着要回去,离开后又再次跑来,夸张地叙述着宴会上发生的事、喝过的酒,可是转眼又在那安静地坐着或者贤淑地打扫起卫生。她总是不厌其烦地向岛村叙说着自己的故事,从初次见面开始,她的生日,她的爱好,她的习惯,她宴会上的客人……她渴望将自己所有的东西的展现在岛村面前,她希望他可以理解她。她总是在不断地挣扎,一方面,她知道自己和岛村是不可能的,所以卑微地乞求岛村哪怕一年只来一次就好,甚至带妻子来也无妨。另一方面,她同样也渴求可以得到岛村的爱情。文中出现过一位已经退休了的艺伎,驹子称呼她为“阿姐”,她本来是可以嫁到一家店铺中去的,老板还特意替她盖了房子,可是“阿姐”为了爱情放弃了结婚,而最终的下场是被骗。尽管驹子十分悲叹于“阿姐”的遭遇,但是我们也不难看出她对“阿姐”的羡慕,她渴望拥有一个家庭,希望有一个男人愿意娶她,过上安稳的生活,如果这个男人是岛村就更好了。亦或者,她希望自己可以像“阿姐”一样放纵一回,勇敢地放弃自己原有的,去追寻爱情。她知道岛村是必然要离去的,“你还是回东京去吧”,她想让自己可以显得潇洒一些,可是,每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都会不受控制地留下眼泪,欺骗不了别人也欺骗不了自己。当岛村搭车去了附近的绉纱产地时,她以为他是不告而别,可她连呼喊他一声的勇气的没有,只是默默地在心里流泪。

对待生活,驹子有一股不服输的精神,她旺盛的求知欲,顽强的毅力让人深感敬佩,可是在岛村面前,她的卑微,注定让这场不公平的爱情走向虚无。

三、 守望虚无的亲情

驹子对岛村的爱是真诚并且执着的,而文中还有两个重要的人物——行男和叶子,他们之于驹子,就相当于驹子的亲人。驹子也一直以一个保护者的身份来照顾着行男与驹子,为给行男治病,她付出了她的节操,堕落为了艺伎,行男死后,她也心甘情愿地背上叶子这个原本与她无甚关系的“包袱”,守望着这注定是悲剧的亲情。

初看《雪国》的人可能会有很多疑惑,其中之一应该就是行男临时前,驹子为什么坚持要目送岛村离开,而不是去见行男最后一面,是厌恶行男吗?事实上,驹子不是厌恶行男,她更多的是惧怕,她害怕的是死亡。在东京的时候,她本以为赎身后可以过上教舞蹈的安稳日子,可是恩客死了,她的生活又再一次地失去了保障。对于行男,她在她的第一本日记中就记下了行男是在她被卖去东京的时候唯一一个来送她的人,可见她与行男还是交情颇深的。更令人动容的是,为了给行男治病,她甘心穿起了下摆铺展到地上的服饰,当起了艺伎。我敢说,男人与女人相比,女人比男人更在乎自己的自尊,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如此堕落。也正是如此,驹子比任何人都惧怕行男的死,行男死了,也就意味着她的牺牲白费了,她的自甘堕落是徒劳的,她的自尊换回了一座坟墓。以至于到后来,驹子甚至连行男的坟墓都不愿意去,看见了坟墓就看见了自己的付出化为泡影,觉得生活给自己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驹子对行男的感情,不是爱情,是亲情和友情,行男是驹子人生道路上最珍贵的伙伴,而这些最后都化成了虚无。

初翻《雪国》,“站长先生,站长先生!”这两句清脆的叫喊声透着空灵般的感觉,引人入胜。叶子和驹子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她的形象就如同还未被生活浸染过的驹子的映照。她与驹子有着相同的生活遭遇,也有着同样纯净的心灵。川端康成介绍说:“驹子是她师傅儿子的未婚妻,叶子是新的情人。”可事实上,驹子不是行男的未婚妻,叶子也就谈不上是所谓的新的情人了。叶子,是川端康成刻画的一个理想化人物,她纯洁、美丽。同样有着生活的压力,驹子则需堕落自己来换取生活的物质支撑,而叶子却可以率性而为,过着一心一意照顾行男的生活。“她从没赴过宴”、“只是给旅馆帮帮忙”、带客栈的孩子玩耍,曾经的驹子也是这样,与其说岛村不由自主地被纯洁的叶子所吸引,不如说他更依恋的是那个还未被生活污浊过的驹子。行男死后,叶子每天坚持给他上坟,晚上睡觉前在浴室唱拍球歌守候着这虚无的爱情,驹子看着可怜的叶子,内心何尝不是也在可怜着自己的,尽管她认为叶子终究会变成一个包袱,但她依然恳求岛村替她背负这个“包袱”。叶子同样也在可怜着驹子,她与岛村说话的次数不多,却不止一次地和岛村说:“驹姐是个好人,请你好好待她。”然而,如此纯洁美好的叶子又再一次让驹子遭受了沉重的打击,这个打击甚至是致命的。小说结尾叶子在一场大火从蚕房的二楼掉了下来,驹子踉跄地走过去,在叶子的挣扎中紧紧抱住了她,也抱住了自己。“这孩子疯了,她疯了!”驹子最后的希望坠落了,叶子死了,她也同叶子一起坠落了,叶子疯了,驹子也崩溃了,曾经的努力在大火中化成了虚无。

长谷川泉将《雪国》中的爱情称为“殊死的爱情”,认为“这爱情产生于被挽歌伴送的有所克制的挣扎之中”。

[3](P311)周阅认为驹子与唐人小说中的蚕女形象有很大的联系。[4]在小说中,川端康成有意识地将驹子住的地方设为蚕房,文章最后也以蚕房的着火作为结尾。不在蚕茧中爆发,就在蚕茧中灭亡,再多的坚持也是徒劳,驹子就在这虚无的情感中痛苦地挣扎,她爱岛村,可是岛村终究要离开她;她守护着行男和叶子,可是行男的病逝和叶子的坠楼不可避免。结尾,驹子疯了,也就意味着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而她所有的努力和坚持都是徒劳。

[参考文献]

[1]川端康成.雪国[M].叶渭渠,唐月梅译.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0.

[2]朱维之.外国文学史亚非卷[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1998.

[3]長谷川泉.川端康成論試験[M].東京:明治書院,1991.

[4]周阅.川端康成文学的文化学研究——以东方文学为中心[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

(作者单位:信阳职业技术学院 语言与传媒学院,河南 信阳464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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