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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谦卑与无畏

时间:2024-05-04

夏眠

小學五年级,我拿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本英语课本,认识了一对绝佳搭档——李雷和韩梅梅。

我也第一次发觉,自己的舌头原来如此僵硬。我宁可做一天的数学作业,也不愿意背十分钟的英语单词。然而,第二天英语课的背诵和听写练习,并不会因为我的抵触而消失。没过多久,我便和同学们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注白字”的学习方法:在英文上面标注谐音的汉字。虽然这样的发音极其古怪,但好歹也能搪塞过去。

“你们这样会毁了自己的英语发音的!”

无论年轻的英语老师如何生气,家长如何苦口婆心地劝说,我都依然我行我素。管他呢,能读出来就行!考完试,我还要和朋友出去玩呢!

考试结束,我优哉游哉地跟着爸爸去吃饭。在小小的餐厅一隅,有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坐在那里。爸爸正愁没机会教育我,于是指了指那边坐着的外国老先生:“你要是能和他对话,我以后就不说你了。”我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那位外国老先生走去。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我的口语必定是错误百出,可我一点儿都没有羞赧的记忆,还和那位来自纽约的老先生做了一个约定:下次见面的时候,他要会说一口流利的中文,而我要会说一口流利的英文。

这个约定我记下了,当晚回到家,我就擦掉了英语课本上所有的汉字注音。说好要学,就一定要学好!之后我每天都要读半小时的英语课文,背诵也是从不落下。

这份对英语的痴迷,一直保持到我升入中学。我所在的中学以英语教学见长,初一就开始学习长单词,一篇课文动辄几百个单词。我现在还记得其中一篇关于飞机场的课文,背景音是抑扬顿挫的空乘女声:SAS announces the departure of flight 273 to Stockholm,gate 34,aboard please(北欧航空提醒您,请乘坐飞往斯德哥尔摩273次航班的旅客,在34号登机口登机)。因为学这篇课文的时候,那位纽约的老先生写信向我“认输”了,所以这次获胜让我膨胀到不可一世。学校暑假组织学生去澳大利亚和英国参加夏令营,我总想找机会跟外国人聊天,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有一次我和妈妈遇到几个外国人,站在我身后的她难为情地挡住脸,似乎很不想看见这个“脸皮这么厚”的女儿。

“女孩子要矜持点呀,别这么多话!”

我把头一抬,理直气壮地说:“我学英文不就是为了沟通吗?要是不沟通,我怎么知道别人在想什么呢?我以后还要学其他的语言呢,学完之后要去世界各地看一看!”

随着年岁的增长,我的兴趣爱好也越来越广泛。从日本跨海而来的音乐、电视剧和动漫,像潮水一样包围了我。我和同学乐此不疲地讨论着漫画里的情节,迫不及待地等着下一次的更新。

忽然有一天,我看到了一个网友发的帖子:“有没有一起学日语的?”我心中的小火苗一下子被点燃了。好歹也看了这么多的日本动漫,学习日语应该不难吧?说学就学!我兴冲冲地加入了学习群,起初大家还会每天在群里打卡,分享背诵五十音图的进度,没过多久,打卡的人渐渐少了,又过了一阵子,就彻底没人打卡了。当生动活泼的动漫情节变成白纸黑字的教案时,我能真切地感受到那句老话:“悲剧是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我把日语书一丢,计划着周末和同学去哪里复习,顺便玩耍。

仿佛是预先写好的剧本,我在图书馆借书的时候,遇到了从大阪来的结城。他说着极不标准的中文,却执拗地想要发出我名字的准确读音。

也许是被结城执着的精神感动,我无畏地和他做了一个约定:“等下次见面的时候,我要用日文呼唤你的名字。”

回家之后,我重新翻出了被冷落的日语书,每天早晚准时在群里打卡。从学习五十音图开始,一步一步,到学习动词的各种形态、语法,以及各种段落、文章。我好像回到了初学英语时的状态,一遍遍地默写,一遍遍地背诵。

我和结城都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再次遇见的时候,我不仅用日文呼唤了他的名字,还把他邀请进了字幕组,和我一样在字幕组里用热爱发光、发热。

字幕组的小伙伴来自世界各地,遍布不同时区。这让假期里的我有了许多不同的选择,看着世界地图,想着自己兜里的钱,盘算着下一站的目的地。

夏季的斯德哥尔摩彻夜不眠,午夜的天空像是混合了牛奶的巧克力,一点点的星光像萤火虫般点缀在天空上。我坐在运河上的海盗船旅馆里,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看着窗外的星空。对面船舱的客人是一对老夫妻,还有他们的小孙女。

老先生小心翼翼地询问我,是否可以坐在同一桌,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便坐下和我热切地聊了起来。老先生来自德国,知道我来自中国的时候,有几分惊讶,又有几分感叹:“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对中国唯一的印象就是毛泽东主席;现在,像你这样年轻的中国姑娘,拿着智能手机,说着流利的英文到处旅行。我想,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了。”

正当我想安慰老先生时,他忽然精神焕发地说:“我要努力跟上这个时代,你们的语言难学吗?我之前在上海参观过一次文物展,展出的是青铜器,你们这些年轻人似乎正在尝试读出青铜器上的文字。文字是文明的载体,只要这个载体能被一代又一代的人解读,那它所承载的文明就永远不会消亡。”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之后我鬼使神差般地和老先生做了一个约定:“等您学会中文的时候,我一定也能学会德文。”

于是,现在的我,正在痛苦地练习小舌音。

这并非赌气,也绝非炫耀。我和其他人一样,对这个世界有着无穷的好奇心。居住在大洋彼岸的人们,过着怎样的生活?有着怎样的故事?在我看来,语言是通向他们灵魂的最好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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