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丁丁:
你好,你可能不知道,今年我去了比利时,还专门花了一天时间去了新鲁汶。为了找到这个偏远的大学城,我从布鲁塞尔北站出发,换了两班火车,结果彻底迷失在了布鲁塞尔西南的郊外。
最后当我穿过一块块农田,又走过一排低矮的教学楼和宿舍,才终于发现墙面上的一个指示牌,上面写着“埃尔热”——你父亲的名字。
最初认识你的时候,我还在上小学;那时你在黑岛上,穿着苏格兰男人的裙子,单枪匹马捣毁了岛上的伪钞制造团伙,而你的小狗“白雪”驯服了一只金刚一样的大猩猩。其实那时我根本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去那个岛,因为我的《黑岛》只有下册,我都不知道那本定价1.6元的连环画是哪里来的,里面的文字细密且是竖排繁体。我钦佩书中的你,勇敢、善良,从事着一份激动人心的工作——记者。
那是1984年,从那时起,为了了解你的每次旅行,知道你每次探险的经过,我跑了无数书店和书摊,手抄下《丁丁历险记》中每一集的名字。为了得到这些小人书,我跟父亲签订了协议:如果哪个学期我能进入班级前五名,就可以买三集《丁丁历险记》。
老实说,这对我们父子俩来说都不容易。我上课容易分神,总觉得窗外觅食的小鸟或者食堂后院进出的货车,比黑板上的粉笔字有趣得多,因此成绩忽高忽低;在家里,父亲最痛恨我看小人书,他觉得我在浪费时间,“不务正业”,曾数次将它们夺下撕毁。他能这样答应我,已经让我受宠若惊。
接下来的几年,我和父亲都履行着各自的承诺,成绩好的学期,我就有三集“进账”。小学毕业那一年,还差几本我就可以收集全《丁丁历险记》了,那时我学习尤其用功,因为我迫切地想了解《七个水晶球》《太阳神的囚徒》和《月球探险》的结局,其实我也有同学买了,我可以借来读,但是我忍着,希望用自己买的书,填补书架上我预留的空缺。
不巧,那一年我生病了,一个手术让我在医院病床上生生躺了二十多天,所以,那年期末考试我的成绩并不理想,可意外的是,父亲仍然给我买全了《丁丁历险记》。后来我听母亲说,为了只买《黑岛》的上册,他跑去跟营业员说了几次,对方才同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手术已经花费了家里太多的积蓄,他想节省些。
就这样,那套出版社、纸张、字体、字号都不一样的《黑岛》上下册,连同其他《丁丁历险记》里的人物,杜邦和杜邦的离奇逻辑、卡尔库鲁斯教授的耳聋、阿道克船长的粗口、马林斯派克大厅男仆内斯特的忠实、卡斯塔菲尔夫人高亢的歌喉……伴随了我后来初中、高中的课余时光。这是一套我百看不厌的连环画,每次打开仿佛就可以再次跟你去美洲、中东、太空、深海冒险;或者去接触欧洲小国、墨西哥丛林、北非沙漠里那些不一样的文明;又或者,去到你的中国朋友张充仁的《蓝莲花》《神秘的雪人》里,看你眼中的上海战场和西藏风光。
后来读大学,我去了南方,《丁丁历险记》虽然不在我身边,但影响了我的职业选择——之所以从事了两年的新闻工作,跟我一直认为你是比那些超级英雄更伟大的记者有关。因为你的热情、智慧和幽默,远胜过他们不知道如何得来、也不知道何时会消失的超能力。
工作若干年后的一个秋天,我突然发现,你不见了!整整一套小人书,都不见了!我给母亲打电话询问你的下落,母亲想不起来。她说她把整套书都放在一个精美的木盒子里了,可能是搬家的时候弄丢了。那是第一次我因为气愤而挂断了母亲的电话。你,我多年的朋友,从小陪我长大的伙伴,就这样消失了。
后来,我又买了新版的《丁丁历险记》,有大开本的,有全彩色的,有外文的,网络书店上还有宣称是我儿时的那个版本的,我都买了,翻看了,但仿佛都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你。
这就是为什么多年后我会来到比利时。从德国去法国,绕道布鲁塞尔,为的只是踏上你的诞生地,看看你的故乡,看看你的父亲和你本来的样子。
我终于站在了为你父亲而设的博物馆前,却并没有多么激动,有的只是平静。让我欣慰的是,我发现博物馆外墙的主画像,就是我对你这么多年来的记忆——那是一个你穿着风衣、望着远方蓝色天空的背影。
你儿时的朋友:音欠
2014年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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