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黄韫彦
傍晚的荒野,横七竖八躺着被鲜血浸染的躯壳,漫天黄沙缓缓侵蚀着他们存在的痕迹。
格雷特上校扯开压在他身上的印有法西斯标志的旗帜,试着爬起来。他只记得一个炮弹飞过来时,自己被猛地震起,失去知觉。
他知道军营在哪,必须在天黑前回去。格雷特使劲支撑起身子,左腿却袭来钻心腕骨的痛。他扭头瞥见那片血肉模糊,心头一惊:这腿恐怕要落下残疾了。他还那么年轻,他才十九岁。可是望望遍野的横尸,格雷特没有吱声,拖着残肢艰难地爬行。
风在荒野上幽泣。每挪动一步,格雷特都疼得眼前发黑,他身后留下一道断断续续的暗红血痕。再这样下去,天黑之前他可能赶不到军营,会在半路昏厥或失血而死。正当格雷特沮丧得近乎绝望的时候,一个棕色的身影踉踉跄跄地出现,并不断朝他靠近。
心头的希望重燃,格雷特朝对方使劲挥了挥手。几分钟后,蹲在他面前的是个浑身脏兮兮的小伙子。
格雷特看到小伙子破烂的衣袖上的一串号码,猛地打了个激灵,这個小伙子是纳粹集中营里逃出来的犹太人。
“嘿,你还好吗?”小伙子脸庞瘦削苍白,声音却透着一种轻快。
格雷特下意识地去掏手枪,才发现它早已不知去向。格莱特用警惕的目光死死盯住对方。
小伙子皱起眉头:“再这样下去,你会没命的,你要去哪?我扶你去。”
格莱特身不由己地被搀起,冷冰冰地警告对方:“我可是纳粹士兵。”小伙子顿了顿,没有停下脚步:“我知道,并不是每个士兵都自愿参与战争的,何况你这么年轻。你还挺重的……对了我叫凯德。”
格雷特一声不吭,毕竟被一个犹太人搀扶着总觉别扭。不过有了帮助,比他独自爬行要快多了。面对这个善良过头的小伙子,格雷特不禁好奇地问:“你刚从集中营里逃出来?”
“是啊,我早就有这个念头了,那里简直就是地狱。”凯德的眼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忧伤,“我所有亲人都死在那里……”
“对不起。”格雷特小声嘟哝。
“我是在十四岁时被抓进集中营的,从此失去自由。”凯德突然絮絮叨叨起来,“我父亲五个月前倒在了纳粹的屠刀下,母亲和妹妹也在三天前离开了我。我恨他那些法西斯,明明都是人,为什么可以冷酷无情地糟蹋别人的生命?为什么世界上要存在战争,无辜的我们家破人亡,满手鲜血的恶人却欢欣鼓舞?看你应该是被迫当兵的吧,要回家吗?捡回条命不容易,远离战争好好活下去吧。”
格雷特舌头僵硬得发不出一个音。
“你怎么啦?嗨,这个勋章可真神气。等等……可是?”凯德蓦然顿住了,满脸惊愕地瞪着对方。格雷特知道难以解释,脸上泛起一个虚弱的笑容:“是的,我是德国纳粹少校。”他咬紧嘴唇,等到拳头或者匕首迎面袭来。然而犹太小伙子凝滞了片刻,脸上的表情由震惊到愤怒再到无奈,继而用更强劲的力量搀着前进。格雷特被搞糊涂了:“哎?可是……你不恨我吗?”
“我恨那些挑起战争的法西斯,但我相信不是每一个德国士兵都残酷无情。而且你这么年轻,应该没上几次战场吧?”凯德单纯地笑了,发际染上天使般的光晕,“见死不救我做不到。”
两人扶持着艰难前进。不远处的黄沙中浮现出一串蠕动的军队,格雷特认出德国国旗,朝那边兴奋地挥舞双手。身旁的凯德却如触电一般颤抖着苍白的嘴唇。
格雷特意识到凯德面临的危机,他急中生智,脱下外套给对方披上,掩盖住袖子上的号码,并小声嘱咐:“呆着别动,表现得自然点。”
“那边是?”赶到跟前的德兵头目问道。格雷特将事先摘下的勋章威严地出示:“少校格雷特·沃尔斯。”士兵端正地行了个军礼,又转向瑟缩着脖子的凯德:“这又是?”
“他是我兄弟。”格雷特不容置疑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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