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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汤圆

时间:2024-05-04

◎ 明前茶

一碗汤圆

◎ 明前茶

1979年,我6岁,其时父母因为一纸调令远赴贵州工作,而奶奶正在照料叔叔家刚出生的孩子,万般无奈之下,父母将我托付给舅舅与舅妈暂时抚养。

那是我第一次远离父母的照顾,入住一个陌生的家,忐忑不安俘虏了我,我变得沉默寡言,谨小慎微。我唯一感到自由的日子是星期天,学校放了假,我好到三里路外的爷爷家去。

那时爷爷已经退休十年。一位工作了40年的老爷子回到家中,只有一台老唱机落寞地相伴。而在这种落寞中,爷爷对我每周一次的到访,大约也是期盼的吧。

爷爷有十几张唱片,多数是贝多芬和莫扎特的。当时我对古典音乐一无所知,只是觉得当庞大、百感交集的音律如海涛一般轰鸣时,爷爷脸上的表情令人震惊。有一回,他听得老泪纵横,像是忘了身边还有我这个人。我吃惊极了,这恐怕是爷爷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秘密。

有一天,我将独自返回舅舅家时,爷爷起身说:“正好我也要出门散步,我们一起走吧。”那是我第一次与这位头发雪白的老人一同走路,我兴奋又困惑,不知道他要与我谈什么。

爷爷却什么都没有叮嘱我。走到中途,他忽然提议去路边的汤圆店吃“四喜汤圆”。

在当时,老家的“四喜汤圆”是一种奢侈的点心,一碗四只大汤圆,两甜两咸,由四色馅料包就。

那也是我第一次在点心店用餐。汤圆如此细腻柔滑,一股巨大的幸福感紧紧包围着我。爷爷端详着我的表情,问:“你在舅舅家,没有吃过水磨糯米粉做成的大汤圆吗?”我认真地点头,又困惑地摇头。小孩子记性差,我完全不记得在舅舅家有没有吃过汤圆了。

祖孙间的同行,就在离舅舅家只有一箭之地的一座老桥上停止了。爷爷朝我意味深长地挥了挥手,我明白,爷爷是说:“下周见。”

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三天后我就与爷爷再相见了!

那天放学,舅妈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对我说:“你家老爷子竟然来了,稀客哦!”我进堂屋一看,发现爷爷穿着全套的见客行头坐在藤椅上,薄呢料子的改良中山装连最上面的风纪扣都扣上了,下面是一双有着老干部气质的圆口布鞋,雪白的布鞋边说明他的鞋子是第一次上脚。

爷爷似乎是散着步突发奇想来见亲戚的,又似乎是来跟舅舅大谈国际形势的,只有我知晓他屈尊来拜访晚辈的真实目的——在爷爷近旁的茶几上,放着一大袋他刚买的水磨糯米粉。

(摘自《羊城晚报》 图/怜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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