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 姬 霄
我爹是位诗人
◎ 姬 霄
今天我跟我爹申请说:“我要写写你。”我爹说:“可以,但你要说一下,我是一位诗人。”
我爹是位诗人。早年间我翻箱倒柜时,在一本破旧诗刊上读过他写的诗,题目叫《反方向》:你向我走来/时间却向反方向溜去/这是我们仨的相遇/从此各奔东西。
他想了想,说:“这首诗是我在你出生那年写的,意思是本来只想跟你娘享受二人世界,不打算要你,但意识到父亲的职责,选择让你来到人间,要了你之后才发现,真的很浪费时间……”
我说:“你还是别说了。”我爹从小对我和弟弟的教育方式很诡异。小时候住郊区,家里总是停电,每当此时,我爹就点起蜡烛,将我俩关在卧室里开始讲鬼故事,待我俩吓得魂飞魄散之时,他从身后掏出一本唐诗选集要求我们背诵,背不出时,他就将我俩赶出卧室,直到能背出来为止,否则就不能进门。
我和弟弟被吓得不轻,俱专心背诗。起初的作业还是绝句、律诗,后来难度加大,某次轮到我弟背诵一首《春江花月夜》,总共36句,他几乎是在黑暗中号啕着背完的,现在回想,也不免可笑。
当然,除了诗人的执拗,我爹还有几分诗人的雅致。在我年幼时,我爹经常会和三五好友上山打猎,行了几里路,我双脚又肿又痛,赖在地上不愿前行,我爹说前方有个大湖可以游泳,哄得我又站起身来,但走了好远,仍听不见半点水声,我怀疑他骗我,哭闹起来。他单手将我一揽,抱在肩头说:“不信你看。”我顺指眺望过去,果然有一山间小湖,走到近前,我爹将我拎到湖水及膝处玩耍,山泉清凉,还有鱼儿萦绕趾间,痒得我哈哈大笑。
我爹很得意地说:“我猜这里有湖,果然就有。”原来他当时真是骗我的。
偶尔,我爹也会冒出诗人的灵性。
有一天我看新闻里说,中年人大多这样思考问题:大鱼大肉没有粗粮健康,鸭绒被不如新摘的棉花暖和,农家收来的鸡蛋就是比市场上的新鲜。我跟我爹探讨两者的可比性,说中年人迂腐,他思考了一下说:“我们只是不善变。15岁的时候我跟你一样追赶流行,但50岁后我开始热爱俗气的一切。你觉得是我老了吗?不,我只是一如既往地热爱15岁时喜欢上的东西。”这就是我爹,套路极深,你以为他给你警世恒言,结果他端来一盆心灵鸡汤,你道他会赠你过来人的忠告,他又像个长不大的顽童,丢来一串正经八百的谎言。
都说人越长大,越容易伤感,这在我爹身上很难实现,他总是将自己捯饬得像年轻人,牙齿发黄就去洗牙,白发刚生就去染黑,以至于我从来不觉得我跟我爹是两代人。我玩的
游戏他也玩,我看的电影他
也看,会跟我的朋友一起
聊股票,也会在酒席上推杯换盏时冲我无奈地一笑。他让我觉得,一个人的年纪与肉身并无关系,在于他的表情、他的习惯以及他所相处的人群。
我在外工作多年,
回家频次渐少。有一天
半夜,广州刮台风,吹得窗棂哐当作响,我发短信问我爹家里有没有下暴雨。结果他竟然醒着,还给我回了个电话,说一个人坐在电视前看台风直播,又说台风可能是索马里海盗和基地组织共同研究的天气武器,在搞破坏。
那一瞬间,我很想回到小时候,剥橘烹茶,听他扯天扯地。
(丁丁 摘自《ONE·一个》图/陈明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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