歉意 谢意 爱意

◎以斯帖

歉意 谢意 爱意

◎以斯帖

父亲过世九年来，我无法阻挡内心的怨言：

“为何你不自己照顾病人，要委托外人看护？”

“你只知道拿钱，爸爸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爸爸的丧礼，你竟然迟到！”

九年后，我再次面临生命的课题。这次面对的是另一位父亲——公公的病危，我再也不肯错失机会，要以全身、全心、全灵的力量弥补。

另一位父亲——我的公公不久前突然无法言语，陷入昏迷，被送入医院急救。公公抗癌的时间比父亲更为长久，这位生命的斗士面对癌细胞的进攻，用了更多的勇气直视身体的衰退，但癌细胞早已侵袭了他的脑部。

全家人决定携手面对公公癌症末期的事实，在仅剩的时光里陪伴公公舒适地走过最后的人生。

由学龄期的孙子们开始，他们放下随时随地想玩的渴望，学习用棉花棒沾冷开水轻柔地为阿公补充水分，一边说：“阿公，我是恩恩，我喂你喝水。”昏迷中的阿公竟用力地把嘴开张，吸吮着棉花棒的水分。

受过日式教育且不擅长与公公沟通的丈夫开始生硬地用言语、拥抱表达他对父亲长久以来的亏欠。

保持冷静的小叔用温柔的眼神一再凝望父亲。因为身为医师的他深知医学有限，更明白爱的强大。

一路相随始终如一的婆婆总是以行动代替言语，表达她对丈夫的无尽爱意。得知公公的听觉尚在启动状态，触觉仍有残存机能，她执起丈夫的手，

告诉他“全家都在为你加油”。

身为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媳妇，我竟然大胆搂着病床上的公公，放肆地哭泣起来。我告诉公公，谢谢他在九年中当了我的好爸爸；谢谢他在我受到委屈时出面训斥丈夫；谢谢他在我们需要经济支持时用实际行动帮助了我们。我像爱我的父亲一样爱他，舍不得他离去。

藉由感谢，我与九年前的自己和好了；藉由道歉，我体认了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苦楚；藉由道爱，爱的力量让曾经疏离的一家人再一次紧紧相连。

（西风碧树摘自《皇冠》2015年第11期图/筱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