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 文/ 何光顺
梭罗曾经在《瓦尔登湖》中这样评价新闻:“我也敢说,我从来没有从报纸上读到什么值得纪念的新闻。……如果你掌握了原则,何必去关心那亿万的例证及其应用呢?”戴潍娜却并不同意梭罗对于新闻的贬斥,而是从新闻所关切的时代事件的具体性出发,谈到诗歌和新闻的相通性:“诗并不仅仅是退隐之事,它关切到人类事务的核心。”在前不久的记者采访中,戴潍娜谈道:“近期比较关注人工智能、‘重型猎鹰’火箭发射、体细胞克隆猴和换头术进展。当然还有#MeToo反性侵运动。”这对于诗歌来说,确实是让人惊异的,戴潍娜已经将诗歌延伸到不仅仅是新闻,而且是前沿科学领域;这表明了人文与科学的同步,科学前进到哪里,人文就前进到哪里。这就是戴潍娜说的“人类事务的核心”,也是她借庞德的言语所表达的:“诗是新闻而且永远是新闻。”这也是她自己所强调的:“诗人保留了时代感性生活和智性生活的记录。”
有趣的是,诗人虽然跟踪最前沿科学状况,她却又保持着对于古老生活方式的回望:“我一直像一个山顶洞人一样工作。别说诗歌,就是博士论文和翻译我都有手稿。键盘取代不了纸和笔摩擦带来的那种即兴的欢愉。电子阅读哪里有书籍自身携带的触觉、气息,以及那种阅读的敬畏感啊。”从诗歌跟踪当下生活和科学前沿,又从科技前沿返回生命本身的视角来看戴潍娜的诗,我们或许就能更好地把握这位女诗人对于变幻的现代生活的真切体验。这正如她在《被盗走的妈妈》中关于母爱的书写:“你甘心成为器皿!/我不需要任何财产、条约或武器,只要存在/就可以活活把你逼进灶房、杂役和倒满洁厕灵的洗衣机”。这里写出了女儿的存在就是母亲的中心,这是生活的自然法则,也是神圣法则,它成为人之存在的必然命运和定数。“不用急,我有耐心将白嫩的你从镜子里/一片片剥下来贴到自己脸上……”,这并不是“我”真的剥夺了母亲的白嫩,而是时光女神将生命力转移到女儿身上;女儿的使命和责任,就是接续母亲曾经有过的青春和繁荣,就是遵循生生不息的天道法则。
在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的法则里,就蕴藏着女诗人写作的一个核心关键词“女人”,母亲因为奉献,于是“得到一个名字——/叫女人”。而这也是另一首诗《被月光灼伤的女人》所直接切入的主题:“你永远记得一九八八年的晚霞/它后来消失在墙里——”,“爱人和晚霞同一天失踪/天上的云也整齐划一”。这里隐藏着诗人不愿对她说出的痛苦、那一个“女人”的“死亡”及对其“死亡”原因的痛惜和感伤。在《不完全拷贝》中,“博士决定钻研‘思无邪’病菌,一种红色的极微恶尘,经思想传播,引发大大小小的发作。邪念一动,立时暴毙”,诗人将科学写作和人文写作熔于一炉,她在思考古老的人文伦理如何被其内部的毒素所侵染而导致严重后果。这如同科学研究中的病菌,在人最引以为自豪的创造中将人带向绝境;而这就形成了戴潍娜的写作既追踪生活与科学前沿,带入新闻播报式的现场感,却又深植其人文地基,保存着人类应当爱护的大地生态。
于是,在跟踪新闻式生活与回归本源大地中,女诗人就真正理解了现代生活的内涵,即现代性的表象是技术一往无前的线性发展和乐观主义推进,现代性的本质却是瞬间的无常和幻灭体验。对于这种状况,戴潍娜有着清醒的认识,因此,她在运用科学技术时,又保持着对于科学技术的足够警惕,她拒绝了很多会干扰她的诗意和灵魂的技术滥用,这才有了她对电器使用的挑剔。从这个角度来说,女诗人,就是一位现代世界中的道家哲人,无论物理的空间或人类的时间如何变化,她都在里面看到那样一个及物性的“道通为一”的本真生命维度;那里有她通化于宇宙生命之境的最原初感知觉生命的存留,而这就是我所强调的“化感通变”的华夏诗学精神的当代发扬。
最后,让我们来看女诗人的这段文字:“诗与宇宙大爆炸:一首诗歌创生之际,体积为零,‘诗核’有如上帝之火般灼热,是那尚未到达的一颗星,等待瞬间的点亮,在诗人手中膨胀温度下降,粒子碰撞吸引湮灭逃离,诗歌胀满无限空间,或成为百万亿首诗。诗人写下的部分,相当于哈勃望远镜看到的一小部分光滑宇宙。更多的诗,逃逸到太生的混沌中去。”这是直接运用科学来譬喻诗歌生命,宇宙是生命体,诗歌也是生命体,诗人所做的工作,就是演习宇宙之创生,而后成就文明的创世纪事业。我虽然还不能确定戴潍娜的诗歌在历史上应当占据的位置,但我知道她这种永不停歇跟随生活的写作,必将带她走向存在之前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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