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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像一面空境

时间:2024-05-04

⊙文/欧阳斌

似已平静得不能再平静了。曾有的呼啸如空谷足音,渐行渐远,悠远成一首记忆中的歌。似已古旧的唱片,优美地转出一圈一圈,旋转出深深的念想。

秋水,你澄澈出令人心碎的美丽。

太多太多的眷恋,成了记忆或者失忆;太多太多的煎熬,酿造出生命之蜜。枫叶青绿相间,珍珠般的晨露欲滴还住。似曾熟悉的好听的声音,还有孩子的歌声,若弥散的天籁,若翩翩仙乐,自心之泉涌流而出。是下午了,天上升起一轮明月,还有夕阳辉映的金色雪山,雪水无声地淌流,汇入这一汪深不可测的神秘蓝湖。

笑,不一定都是欢愉;正如哭,不一定都是忧伤。都重要!但真的都那么重要吗?离,不一定都是悲剧;合,不一定都是喜剧。秋水在山乃清。不由得想起,好久好久没见母亲了,垂垂老矣,又添几丝银发?黑幕渐垂,遥远的夜空里,那两颗最亮的星星,莫不是她慈爱的目光,在找寻儿子的背影?

秋水,你的力量在于柔美。柔韧克刚。钢铁就是这样炼成的:原矿石进入高炉,滚沸的钢水映红半边天,一旦奔腾而出,就能坚不可摧。哲人说,五十知天命,天命为何物?是使命吗?是宿命吗?抑或是使命和宿命的“混血儿”?就像梦中这一汪碧蓝透明的秋水,流到哪里,哪里就会绿出一片生机。

即便在万里荒漠,也有不死的生命。比如沙棘。太渴了!渴得难以忍受。荒漠中的水,是最最重要的,每一滴都可以养命。每一滴都有刻骨之忆。不是所有的施恩都能收获涌泉相报,漂母一饭之恩,涌泉报得了吗?就是拿一条河来,一口饮尽,也不过分。

水自天而落,天上的水又是从哪里来的呢?雨雾冰雪,落地成水。据说世界上没有后悔这一味药。所以要记住:不管天命、宿命以及生命,活好才是硬道理。而活着都离不开水。

水是滋养树的。树是涵养水的。树越老,越需要水来润泽,然后才有树就有水。一树为木,双木成林,三木以上成森林。前人都来栽树,后人才有阴凉,才能怡然地坐在树下,说些要死要活的情话。水是树的乳汁,如初生的孩子,都具有叼含母亲最富安全感的温润乳头的本性。

至爱的秋水啊!你的本性是什么?所有的生命都讨厌强迫,依照自己的意愿生存才是生命的本性。你由春之澎湃到夏之浊黄,由夏之浊黄到秋之清澈。流水为心,止水为镜。如今,你已澄澈得像一面石子也敲不碎的镜子,倒映出明净的天空。还有朵朵流云,美丽如远去的帆影。天地一指,万物一马,老马乏力难行远,但帆影却令人生出太多太多的想象。弹指间,两小无猜的金童玉女成了佝偻蹒跚的老人。如水的记忆,响彻在耳边的笛音,是否还像乡愁那么绵长?

秋水,你让人想到宁静的浪漫,如孩子望着涓涓流泉而不知酸甜。水是养人的,湖边听涛定能枕着黄粱一睡。可一旦合眼,次次都梦见你那美丽得让人想哭的眼睛。那简直就是摄人魂魄的天湖。我多想,多想裸身跳进水里,像一条小鱼游来游去,哪怕淹死也值得。

太累了,实在太累了,好想枕梦一睡不醒。好想抚弄你秋风吹拂的、秀发般的涟漪。微醉之后的若即若离,似有还无,令我一不留神成了圣人!朝圣的路是一条“苦路”,说是闭关,越闭越关不住心。这回煎熬总算到了极致!真想回到少年,以爱和恐惧,重归母体的温暖。可是,梦里的秋水是这样的无辜,谁又忍心去搅乱平静?背后的故事可以讲一千零一夜,但就是坚守不吐!

记得好望角吗?那微腥的海风如少妇的柔指,抚弄出一片迷茫。记得爱琴海吗?谁在熹微的晨光里,弹起绵长的乡愁?记得恒河吗?这可望而不可即的圣水,如今在谁的心里流淌?记得香榭丽舍吗?那川流不息的人群在这个坚韧的世界上来来往往,却总有一天会被磨成尘埃。一次次美妙的寻找,如梦如幻;一次次漫长的旅程,曲曲弯弯。水,总朝着认定的大海流淌,从不回头。水也是屈辱的,卑下而纳污。谁知道大海到底有多远?!流着流着远离了故乡,流着流着找不到路标,流着流着,不知流到哪里去了。

秋风缓缓吹来,似有童声在悲凄地合唱。

牛儿还在山坡吃草,

放牛的却不知哪儿去了,

不是他贪玩耍丢了牛,

那放牛的孩子王二小。

九月十六那天早上,

敌人向一条山沟扫荡,

……

抓住了二小要他带路。

二小他顺从地走在前面,

把敌人带进我们的埋伏圈,

……

放牛郎仰卧在南山之上,宁静的晚霞血红,映着他的脸庞。算起来,当年的小英雄如果还活着,该有七十多岁了!……

而活着的你,总是一副很忙的模样,以最大的魄力“检阅”商场。大包小包,气喘吁吁拎着下楼,打开汽车后厢,往里面一扔。商品入库的声音实在太悦耳了!还有金黄的三角梅,开放出并不夸张的绚烂。回到家你脱下时装,变成厨娘,炒菜端饭,一身油烟子气,脑子里却想着在旷野建一座乡居,清寂如寺,雪藏青春。

你确有那么一点点小性子,秋水,遇到石头也会高歌,遇到荆棘也往前闯。在绵亘的河床里,你流着流着就睡熟了,涎水顺着嘴角流淌,如琼浆玉液,诱人品尝。

远方,桂花遥遥地飘着幽香。

秋已渐深,窗外秋雨缠绵,添了点诗意,也添了些莫名其妙的惆怅。真没出息,又是一夜美梦。也许,最美的都只在梦里出现:江雾渐散,一只小江鸥在甜美地啜饮着江水,一片青里泛黄的枫叶在情书般地飘落,一个鹤发童颜的长者在痴痴地远望,一缕降旗般的念想在秋风中闪光。呵,可怜的孩子,如果你真的累了,就干脆回到妈妈的怀抱,她站在家门口,挽着的菜篮里盛满了慈爱的柔光。回家吧!

天上有轮秋月,月中有座广寒宫。广寒宫前,有块小石头,丑陋而又冥顽,以不安分的眼光,看着虔诚的善男信女烧香礼佛。或许,石头下曾压过那只不合时宜、喜欢另类的猴子,真的跟着师傅西天取经去了。也不知到底取到没有。取到了,是真经吗?是不是真的可除一切苦厄?石头上生长的桂花树,飘落一阵阵清香,渐渐幻化为幽香。秋水无香,无香最香。秋水有一种闻不到的香味,或者干脆说吧,那就是一缕飘忽不定的心香。冥冥间,传来仓央嘉措与佛的对话。问:如果遇到了可以爱的人,却又怕不能把握该怎么办?答: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夜雾渐浓,从四面八方涌来,清气四溢。广寒宫实在寂冷得可怜。仔细看,寺庙前的石头是七彩的,美如天上的虹彩。能不能给嫦娥精制一枚手镯,或者,脖颈上的饰物?!呵呵,被千古喟叹的女神,因为偶然偷吃长生不老药,不得不忍受这漫长的寂寞。不知冬夏春秋,不知消息盈虚。当然,如果太热,那也难受,比如盛夏正午那火红的太阳,听说曾经是九颗,被后羿射下来八颗,最后,天上只留下一颗。

江声浩荡,天心月圆。秋风缓缓地吹着。唯有秋风才懂得如何诠释世态炎凉。小孩子不懂这些,小时候我也不懂,等到两鬓斑白,才承认自己渐渐老了。想想真是残忍,无论怎样都已抹不掉岁月刻在脸上和心灵上的皱纹。弗朗西斯·培根八十岁时,还在为爱情伤愁。之前干什么去了?!激情燃烧之时,不懂得如何体验,等到真正懂时,却又力不从心。生命,真的像云像雾又像风吗?

天空像一面空镜子,照见人间万家灯火。星斗落入金色的池塘。塘如止水。一对吵了大半辈子的老人,在塘边追忆过去的日子。终于发现吵架也是一种享受。可惜,没有多大力气吵了,就沉默地坐着,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孩子像一只小江鸥,渐飞渐远。孩子的孩子,总有一天会来到世上,然后也渐飞渐远。夜色里,金色的池塘幻化成银色一片,残荷点点,映出凄冷的月光。

秋天的雷声伴着火车的隆隆之声,渐渐驰来,由北向南或者由西向东。绿皮车、红皮车、蓝皮车、白皮车乃至和谐号高铁,客车在不停地变换,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窗外变幻的风景,你是否真正用心品赏了。渐飘渐凉的秋雨,梦幻了南方的街市之晨。江水几近断流,河床袒露出无助无奈。顺水之舟搁浅在沙滩,锈痕暗生。一丝一丝的秋雨能让江声再起浩荡吗?卑微的付出其实伟大!微风轻曳着日渐嶙峋的残荷,谁会想起它曾有的风采?谁会歌颂它濯清涟而不妖的气节?岁月滤去了它曾有的辉煌与浮躁,让一切清如止水。

也就在此时,缕缕雨丝渗入残荷之根,令它感到几分温润。残荷默然而立,决心当一名最听话的孩子,让时光倒流。生命之间,相互欣赏。真心的相互欣赏,是最金贵的。这一缕缕秋雨,一滴滴甘露,定能令残荷渗出新绿,不信?来年春天你看。

相遇毫无准备。会合是一种汇合。分流或者断流,充满变量,无法预计。秋水,你谦恭怯生的眼光隐含有几分乡下孩子的淳朴。然而你灵气逼人,没有比这更令人怜爱的了。

曾经领养的那棵桂花树,还默立在五溪石前吗?还有人替它浇水吗?

恍见洪水铺天盖地滚滚而来,挟带电闪雷鸣。

梵高早就留下遗言:痛苦就是人生。

六楼离地面很远,跳下去就没命了,何况还有小孩在里屋沉睡。

我在心里默念:权真有那么重要吗?钱真有那么重要吗?在这个世界上,情是最重要的,无论友情、爱情,还是亲情;命才是最重要的,无论使命、宿命,还是生命。假设此刻,有一个流着鼻涕的小孩,坐着挪亚方舟般的脚盆顺流而下,父母已被洪水卷走,剩下他赤身裸体,他该往何处去?在无边无际的洪水中,也许应该把这个小孩抱下来,让他吃,让他喝,让他有张床,让他有一个没有惊恐的梦。是的,生命比什么都重要,比权力重要,比金钱重要,比迎来送往的镁光灯下的应酬重要。有命有情,才有一切。

轮回递嬗的季节有着无法言语的感应,便有了这一瓶自己酿造的杨梅酒,还有“金骏眉”。酒是红的,茶是红的,心却五味纷陈。也许秋天是个让人欣赏美、酷爱美以及生怕美破碎的季节,就像捧着一个古瓷瓶,在光亮的冰层上,小心翼翼地行走。

秋雨不绝如缕,曾经热烈庆祝过雄伟大坝的合龙,但现在河床之龟裂却如此令人不安。好多好多的想法或者说感觉,都混杂于这漫天苍茫之中。放牛的放牛,“斗牛”的“斗牛”,背上的那个黑色十字架,慢慢背不动了。渐行渐远的足音,却还停不下来,还得硬着头皮往前行走。了犹未了,法无定法,只能像迷途的羔羊,咩咩声中,寻找河边青青之草。

有些日子何必提起,有些往事难以删除。秋天到了,冬天还会远吗?何不在离死神一步之遥时,果断停住脚步?

慈云满天,遥远的山梁上,有人粗犷地吼唱《一无所有》。

闭关时才知道,离海越远,生命越有韧性;出关后才明白,离海越近,生命越是灿烂。秋水轻轻荡漾,荡来漾去的还是灵魂的光影,像几张刚刚冲洗的老照片。或许会有那么一天,战火成了烟花,劲敌成了兄弟;终有这么一天,江鸥成为海鸥,秋水汇入大海,混沌间水天一色,蓝向目光难以企及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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