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游宇明
一个人容易做到称赞朋友,却很难做到贊美对手。然而,世间偏有一种人能超越个人恩怨,体现出可敬的做人的格局。
1936年10月,鲁迅在上海逝世,时在北大英文系任教的叶公超将鲁迅所有的作品搜集起来,不眠不休地将它们读完,然后写了一篇名为《关于非战士的鲁迅》的长文,发表在某报刊上。
叶公超在文章中说:“我有时读他(鲁迅)的杂感文字,一方面感到他的文字好,同时又感到他所瞄凖(鲁迅最爱用各种军事名词)的对象实在不值得一粒子弹。骂他的人和被他骂的人实在没有一个在任何方面是与他同等的。”并认为胡适、徐志摩的散文都赶不上鲁迅。文章发表后,胡适很不高兴,问叶公超:“你和鲁迅并非一路人,为何捧他?”叶公超回答:“人是人,文章是文章,不能因道不同而否定其文学成就。”
叶公超与鲁迅确实不是一路人,叶公超推崇的是西方社会的价值观,属于鲁迅经常嘲讽的“新月派”成员,叶公超的朋友是胡适、徐志摩等人;而鲁迅提倡无产阶级文学,与肖红、瞿秋白等人走得很近。叶公超能如此公道地评价鲁迅,其做人的格局可见一斑。
跟叶公超一样,张学良对鲁迅也是推崇备至。1941年,张学良在日记中写道:“他(鲁迅)的文字,活气生生的,活跃于纸上,字字句句,侵入你的骨髓,振荡你的神精;我从来不惧怕什么的,可是在鲁迅的文字之前,我有点发抖了,一方面是惭愧,一方面是热血沸升……”20世纪40年代初,张学良因“西安事变”被囚禁在贵州,蒋介石不准任何人探望,与张学良日夜做伴的就是鲁迅的作品。
1942年,张学良在一则读书笔记中还这样写道:“鲁迅先生的文章是刺了我的伤痕,刺了我的隐疾——我是烦恶他这些文章。可是我接受了她以后,感觉上有些不同了,好象我吸收了‘维他命一样……”1993年,重获自由的张学良将他珍藏的上千册图书赠给中国台湾东海大学,在《鲁迅全集》首册书名页前,张学良特意附了一则“鲁迅先生研究纲要”,首段这样写:“纪念鲁迅,要用业迹;纪念鲁迅,要懂得他,研究他,发展他。”接着,张学良从思想、创作、翻译、学术等方面对鲁迅的研究路径进行描述,充分体现了他对鲁迅及其作品的热爱。
读鲁迅的杂文便知道,他曾尖锐地批评过张学良,特别是在“九一八”事变张学良放弃东北后,但张学良没有记恨鲁迅,而是从内心佩服鲁迅,在鲁迅的作品面前生出惭愧之心。
从某种意义上说,赞美对手确实有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意味。那些过分好面子、斤斤计较的人一般不会这样做,只有心灵纯净、愿意果断舍弃个人意气和虚荣心的人才会放下个人得失,捧出赤心正面迎“敌”。它本质上展现的是一个人内心的强大。
赞美对手不易,它的收获也就格外香甜。时光飞逝中,那些对得失斤斤计较、恨不得将对手置之死地的人随风而逝;敢于推崇、赞美对手的人却被时间无私地记录下来,人们每每想起他们,无不心生感动。这些人赞美的是对手,成就的却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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