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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文:最会写情书的北漂

时间:2024-05-04

读书吧,沈从文

1922年,20岁的沈从文脱下一身戎装,来到北京,成了一名“北漂”。

到了北京之后,沈从文直奔姐姐家。姐夫看到这个一腔热血的愣头青,想起了从前的自己,漫不经心地说:“你来北京做什么?”沈从文瞪着大眼睛,眼里闪着光,满怀希望地说:“我来找理想,读点书。”姐夫发出一声苦笑,说:“你来读书?读书有什么用?我在这里读了整整十年书,从第一等中学读到第一流大学,现在毕业了,还不知道去哪儿找个小差事做。”

冷静了一下之后,姐夫又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劝说道:“北京城现在就有一万名大学生毕业后无事可做。即使让你做个大学教授,又能怎样?薪水一样很低,还没有你在乡下有出息呢!”

沈从文一听,山野血性瞬间被煮沸了,慷慨激昂地说:“我待在乡下,看着他们今天杀人,明天又被人杀,有什么意思,什么都学不到!我实在待不下去了,才跑出来的!我想来读书,半工半读也好,读好书救救国家。这个国家这样下去肯定不行的!”

说了半天,姐夫都没说动他回去,但还是很佩服他的胆魄。最后,姐夫送给沈从文一句话:“你既为信仰而来,千万不要把信仰失去。因为除了它,你什么也没有!”

进击吧,沈从文

初到北京的沈从文,连当时的新式标点符号都不会用。他参加了一轮北京高校的入学考试,通通不过。北大的招生老师看他这副寒酸的样子,好心地把报名的两块钱退还给他,但他身上总共只剩下七块六毛钱。拿着手上仅有的这几块钱,沈从文欲哭无泪。

他非常执着地练习写新式文章,非常执着地向报社投稿,但命运非常执着地一次次拒绝他:除了偶尔发表的小豆腐块,他的文章大多石沉大海。

不久之后,沈从文听到当时一位编辑大人的事:在一次编辑会上,主编把沈从文的一大沓未用稿件摊开,说“这是大作家沈某某的作品”,说完狠狠地把稿件揉成一团,扔进了废纸篓。

不断的挫败,也让他考虑过转行。幸好,沈从文最终还是记起了当初姐夫送给他的那句话:你既为信仰而来,千万不要把信仰失去。

悲痛就悲痛吧,落泪就落泪吧。等眼泪流干了,还是要继续写。除了不断投稿,沈从文还写信给当时的文坛大佬们,希望得到赏识。其中一封信,他寄给了郁达夫。

郁达夫本来正处于人生低谷,他觉得自己已经够惨了,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更惨,他决定去看看这个年轻人。

推开沈从文那间又霉又小的破房子的门时,郁达夫震惊了:天寒地冻,屋里居然没有火炉取暖;一个面无血色的年轻人缩在一角,只穿了两件夹衣,流着两行鼻涕,用破旧的被子裹着两条腿,在桌子旁边抖边写。

沈从文看见了几乎是破门而入的郁达夫,就像溺水的人终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赶紧向郁达夫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自己的抱负、自己在北京的惨况……就好像他要把在北京四五年间没机会讲的话一次讲个够似的。

郁达夫中午请他去吃饭,吃完饭郁达夫将剩余的零钱全部给了沈从文,末了还说了一句:“我看过你的文章。你要好好写下去。”回到破屋子的沈从文,哇一声扑倒在桌子上,号啕大哭起来。

后来郁达夫果然将沈从文介绍给了徐志摩。

那时,徐志摩刚从国外回来,接手了一个文学杂志,需要大量稿件。可是一般人写的他又看不上,只能自己累死累活地写。幸好天意让他发现了沈从文。沈从文没有国外留学经验,见识不多,这是他的弱势,但也正好是他的强势。

他的文字没有翻译腔,就像湘西的山水和人情,自然淳朴,即使仅仅白描一番,也有让人惊艳的野趣。早年的行伍生涯,让沈从文积累了大量材料,加上他天生的想象力,很快他就创出了自己的风格,闯出了自己的天地。

现在看來,沈从文闯北京,不仅要归功于勇气,还要归功于他对自己的准确判断:他能写出迥异于别人的文字,能带给读者新鲜的享受。

这就注定他一定能在群星璀璨的民国时期留下印迹。

恋爱吧,沈从文

沈从文名声越来越响的时候,被不拘一格的胡适请到中国公学去讲课。第一次上课那天,他原本准备得好好的,结果一进教室,顿时腿软:底下黑压压坐着数不清的人,大家都是来一睹这个新锐作家的风采的。

沈从文胆怯了,后背发凉了,本来想好要说的话都不翼而飞了。他和台下的学生,你眼望我眼,呆呆地对望。一分钟过去了,他说不出话;五分钟过去了,他还是说不出话。

结果十几分钟过去了,他才开始说话,连珠炮般一下子讲了很多,边说边在黑板上抄提纲,十几分钟就匆匆把一个小时的内容说完了。他又转过身来,和台下的学生你眼望我眼,呆呆地对望。气氛更尴尬了。于是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这样一行字:“我第一次上课,见你们人多,怕了。”听课的学生哄堂大笑:这个才华横溢的作家还会害羞,真是可爱。

学校里面原本妒忌沈从文名声的人,这下找到茬了:“这样的人不配做先生,居然十几分钟讲不出一句话来!”有人向胡适告状,胡适一笑了之:“上课讲不出话来,学生不轰他,这就是成功。”

只要不用说话,沈从文总是信心百倍,气贯长虹。有一次他经过操场,看到一个女学生皮肤黝黑,身材壮实,在跑道上边走边吹口琴,走到尽头将头发一甩,转身就往回走,仍然是吹口琴。他后来才知道,这个女生叫张兆和,是苏州名门张家的千金。

沈从文曾经自惭形秽,但并没有压抑住他内心的骚动。他说:“打猎要打狮子,摘要摘天上的星星,追要追漂亮的女人。”

他第一次给张兆和写信,就直白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爱上了你。”如此大胆的语句,倒没有把张兆和吓到,因为追她的人实在太多,沈从文条件算是最差的。她喜欢给追求者编号,于是给沈从文编了个号叫“青蛙十三号”。虽然没有收到回信,但是沈从文并没有放弃,一封接一封地给张兆和写信。

最疯狂的时候,沈从文甚至说如果她不跟他在一起,他宁愿去死。

张兆和真心烦了,跑去找校长胡适劝沈从文消停消停。胡适也劝了,沈从文还是不消停,那劲头就像他当年在北京一定要混出名堂来一样。

张兆和虽然受不了他的烦,但翻出他写的情书,不得不说,水平不是一般的高: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如果我爱你是你的不幸,你这不幸是同我的生命一样长久的。”

滔滔激情,任谁读来,都抵挡不住。放暑假的时候,沈从文甚至直接去苏州看她,成功讨得张家一家大小的欢心,最终让张兆和爱上了他。

四年了,沈从文写了四年情书,终于得到了女神的青睐,喝上了婚姻的喜酒,也终于过上了自己大胆幻想过的幸福生活。

婚后不久,沈从文写出了毕生最伟大的作品——《边城》,里面除了继续描写独一无二的湘西风景,还出现了一个纯真可爱的女主角——翠翠。这个皮肤黝黑、健康天真的少女,原型就是张兆和。

重生吧,沈从文

正是沈從文柔韧处世的性格,使他能够度过1949年的那一场精神危机。但“死”了两次的沈从文,再也不能写小说了。

想象一下,一个前半生以小说扬名天下的大才子,脑海里还构思了几部鸿篇巨制,有些已经开了头,突然之间就不能再写了,这真是要了他的命。

但是,只有精神狭隘的人才会只有一条命。沈从文不能写小说,但他在研究文物中找到了另一条命。早在军官陈渠珍那里当书记官时,他就已经从古董当中,发现了中华民族静水流深的生命力——一个民族的传统文化就凝聚在器物之中,这个民族有多博大,它的器物文化就有多博大。

于是,他的工作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别的大作家,像茅盾、巴金、老舍等人整天出国,飞来飞去;只有他还蜗居在北京,自愿进历史博物馆做研究:天不亮即出门,在北新桥买个烤白薯暖手,坐电车到天安门时,门还不开,就坐下来看天空星月,开了门再进去。晚上回家,有时大雨,就披个破麻袋。

没人理解他为什么这样做:不写文章的沈从文,看来是彻底落伍了、过时了。他自己却说:“我似乎第一次新发现了自己。”因此,可以想象他报告自己转行所取得的成就时,语气多么自豪:“我应向你认真汇报一下,现在作估计,除服装外,绸缎史是拿下来了,我过手十多万绸缎;家具发展史拿下来了;漆工艺发展史拿下来了;前期山水画史拿下来了;陶瓷加工工艺史拿下来了;扇子和灯的应用史拿下来了;金石加工工艺史拿下来了;三千年来马的应用和装备发展史拿下来了;乐舞杂技演出的发展资料拿下来了……”

这些成就都是他凭着自己的眼力和心力,在一问十平方米的小房间里完成的。

这一次重生,比他之前写小说的生命力更强大:文字是以他的精神生活为养料的,一旦精神世界出现了郁结,文字的成色就会大打折扣;文物却是滋养他的精神生活的。在一次次对精品文物的赞叹、感悟之中,他的精神世界得到极大扩充,也提高他自身的生命力。

古人所谓的“安身立命”,大概就是此时的沈从文了。

沈从文曾经跟学生说过:“这世上或许有在沙基或水面上建造崇楼杰阁的人,可那不是我。我只想造希腊小庙,选小地做基础,用坚硬石头堆砌它。精致,结实,对称,形体虽小,是我理想的建筑。这庙供奉的是‘人性。”

每个人的一生都要像沈从文一样,建造属于自己的“小庙”。

往往在现实和理想的夹击之下,我们的人生都造得头破血流。可是既然我们没有退路,那就擦干血泪,慢慢调整。总有一天,等我们看到自己造出的或大或小的“小庙”时,我们会由衷感叹——哦,原来那就是我自己。

编辑/汪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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