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期刊杂志

瘦影自临春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

时间:2024-05-04

流 溪

文姬远嫁昭君塞,小青又续风流债,也亏雷阵黑罡风,火轮下,抽身快,单单零零清凉界。

原不是鸳鸯一派,休算做相思一概,自思自解自商量,心可在?魂可在?着衫又拾裙双带。

——《天仙子》

一别经年,广陵冯小青的悲怨竟又跃然纸上,萦绕在字词间,叫人躲闪不及。小青,西子湖畔,孤山梅林中,可曾安睡,还是看着尘世的轮回细数自己前生今朝的孽缘?罢了,世间何来那么多的“如若”,如若十岁那年,随姑苏老尼出家,便也不会如此福薄命短,可花样年华怎舍得下盛世繁华的喧闹,如何忍受得了青灯古佛的寂寥?如若不遇冯生,不结孽缘,便也不会遭那妒妇,受其凌辱,那么数年前的维扬一顾,又是虽万劫不复也终不能超脱的吧!

冷鱼幽窗不可听,挑灯闲看《牡丹亭》。

人间亦有痴于我,岂独伤心是小青。

初嫁冯家,低眉下气,不敢稍露风流。但那嫣然之态,原是愈隐愈彰的。冯妇之妒心,自此便是百结不解的了。无可奈何,只得曲意下之。怎知冯妇见她卑下,更起疑心,终日伴随左右,令其不得与冯生随意言笑,所带脂粉、书籍也尽数掠去。冯生虽忧闷于怀,却无计可施。可恨昔日的怜香惜玉,豪迈不羁,却也敌不过河东狮吼。

终于,小青被逐至冯家的别业。其实想那孤山梅屿,山水清幽,应是修身养性的好去处,怎奈小青年幼体弱,加之终日不能与冯生相见,又恐冯妻暗藏耳目,广布心腹,故而满怀凄恻,无处排解。幸而得一闺友杨夫人时时陪伴左右,怜惜慰藉,赠予许多书籍,聊以解寂。

那夜雨滴空阶,辗转反侧,挑灯重读《牡丹亭》,竟又是愁心欲碎,百转千回。

新妆竟与图画争,知在昭阳第几名。

瘦影自临春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

只因日日郁郁寡欢,终成疾患,岁余益深。斜阳残照,烟空水清之际,小青常常临池自照,与水中的影子说话,轻唤自己的乳名“元元”。病更重时,便用镜子代替池水,她在《与杨夫人永诀书》中说:“罗衣压肌,镜无干影;朝泪镜潮,夕泪镜汐。”在我看来,这其实是绝佳的一种自我释怀,满心的惆怅无处可寄,便是托于影子也是好的。可怜世人对这可悲可叹之人竟不能慈悲为怀,却以“痴、愚、病”称之。

百转回肠写泪痕,重来惟有旧朱门。

夕阳一片桃花影,知是亭亭侍女魂。

那日,小青觅一画师,为自己画像。小青虽病,却每日都明妆艳服,拥被斜坐床上,断然不肯蓬头垢面。无须装扮、修饰,那画师一蹴而就。岂料,她却不满意,“得吾形,未得吾神”。画师只得重作一张。画毕,又叹道“得吾神,但未得吾风采”,只能又画。想来那画师也不是凡夫俗子,他让小青自在谈笑,自然坐卧,或与老妪扇茶铛,或读书,或整理衣衫。然后在旁边细细观察,须臾,便成一画,果然风雅至极。画师走后,小青便将画供在病榻前,焚香祭奠,继而又抚像大哭,道:“小青,小青,难道这画中人与你有缘分么?”泪未干便香消玉殒。那一年,那一天,她18岁。

瑶蕊优昙,只是人间一瞬。日将暮时,冯生踉跄而来,见小青容光藻逸、衣态鲜妍,竟同生前无二,不禁哀号顿足,悔不欲生。回想那维扬一遇,波光流转,莺莺燕燕,区区两年不到,竟物是人非了。

然或冯生就真的是小青的孽缘,他的哀号未曾唤回小青的魂灵,却又唤起了妒妇的警觉。冯妇闻之赶来,将小青的画像、诗作尽数掠去。

她竟也是个聪明女人,她明白,人美如玉,生是她的威胁,死亦是她的威胁。

西子湖畔,谁不知是历朝历代的行乐之地。花索笑,鸟寻欢,春去秋来,何曾有恨?只一冯小青,令人唏嘘不已,感慨流连。他年游于此,请绕过西泠桥、小小墓,寻至孤山脚下,梅林丛中,不要叫“小青”,只轻唤一声“元元”,再替我问一句:“一别经年,别来无恙?”

编辑/宛新

免责声明

我们致力于保护作者版权,注重分享,被刊用文章因无法核实真实出处,未能及时与作者取得联系,或有版权异议的,请联系管理员,我们会立即处理! 部分文章是来自各大过期杂志,内容仅供学习参考,不准确地方联系删除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