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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武灵王:雄才大略的悲剧英雄(三)

时间:2024-05-04

李延军

上期回放

在长期的对外军事斗争中,睿智的武灵王敏锐地意识到,要从根本上改变赵国这种被动挨打的窘迫局面,北拓疆土,挺立中原,必须学习和引进三胡的骑兵作战方式,才是有效增强赵国军事实力的最佳途径。

武灵王十九年(前307年),在满朝王公贵族一片冷嘲热讽的唏嘘声中,赵武灵王运筹已久的“胡服骑射”改革方略开始闪亮登场!胡服,他身先群臣穿戴;骑射,历次军事行动,他都御驾亲征。胡服骑射,自然而然地成为一场国君率先垂范、官员身体力行的国家变革行为。从此,除旧革新之风在古赵大地上行下效,蔚然成风!

六、秣马厉兵,击三胡锋芒初露

公元前307年的邯郸城,那场关于“胡服骑射”争论的喧嚣尘埃落定之后,胡服,便成了赵国当年时装的最流行款式,骑射,则成了赵国新潮青年最酷的潇洒造型。

从那时起,邯郸城郊的插箭岭(今邯郸市赵苑公园内)上马蹄声碎,号角嘹亮,人如蛟龙、箭如飞蝗,金戈铮鸣声划破了赵国宁静的历史天空,灿烂的阳光照耀着繁忙的骑射演兵场巍巍丛台(今邯郸市丛台公园内)下战马嘶鸣,弓弦声声、刀戈林立、旌旗蔽日,赵国一支支威武雄壮的新型军队,在赵武灵王的检阅下,纵马挽弓,整装待发,只等一声令下,随时打马奔赴疆场。

一年后的公元前306年(武灵王二十年),赵国经过武灵王一系列改革措施洗礼后,政通人和,国力日益彰显,军事上积累了一定的实力,有了一支足以向山地和草原大规模进军的骑兵,完成了他韬光养晦战略的厉兵秣马、积蓄实力的第一步棋,到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一飞冲天”的战略进攻阶段,并开始实施他使赵国崛起的第二步战略部署——击三胡,灭中山,巩固边防,统一疆土,雄踞关东,笑傲中原。

从与三胡的长期斗争中得到灵感和启发的武灵王,这一年开始以胡人之道还治胡人之身了!

北略胡地辟地千里

打击三胡,战争远离中原各诸侯国,外交和政治斗争单一,不会引起太大的利益冲突。而且武灵王对三胡的军事斗争,采取的是军事高压下的怀柔安抚政策,目的是稳定北部边陲局势,解除赵国的后顾之忧,所以打击三胡的反侵略战争,进行得比较顺利。

武灵王率领着这支新型军队,从代郡出发,一路沿阴山南麓向西挺进,一鼓作气攻下林胡的原阳(今内蒙古呼和浩特市东南)后,乘胜西进,又占九原(今内蒙古包头市以西)。大军在九原略作休整,继而南渡黄河,在榆中(今内蒙古伊金霍洛旗一带)与林胡王主力相遇,一举大败林胡军,迫使“林胡王献马”。

这是武灵王即位以来,首次“西略胡地,至榆中”就旗开得胜,赵国上下一时人心大振,欢呼雀跃。这一胜利,结束了赵国二十多年来一蹶不振的长期颓势,初步显示了“胡服骑射”国策的强大生命力,证明了武灵王当初改革方略的远大目光,让那些对改革持观望态度的中间派势力坚定了信心,更让极力抵制这场军事变革的顽固派分子们,永远闭上了他们嘟嘟囔囔的嘴!

公元前300年(武灵王二十六年)和公元前297年(惠文王二年),对外战争取得一系列辉煌战果的武灵王,又“将士大夫西北略胡地”,先后两次挥师“西至云中(今内蒙古大青山以南、黄河以南,长城以北之间)、九原”。《赵策二》记载,将军牛赞“率骑入胡,出于遗遗之门(又叫挺关,在今内蒙古毛乌素沙漠东南),逾九限之固,绝五径之险,至榆中,辟地千里”。

武灵王大军兵锋所至,“林胡王献马”,楼烦王一部骑兵被收编,东胡不敢再入“无穷之门”(今河北省张家口市张北县北)。从张北县南,向西沿大青山、乌拉山以西的高阙塞,黄河以南至榆中(今内蒙古伊金霍洛旗一带)的广大地区,均被赵武灵王统率的铁骑征服。

从此,困扰赵国几代国王、一直悬而未决的三胡问题,在武灵王的手中彻底解决了,圆满完成了先王开拓胡地的未竟事业。

更重要的是,武灵王在消除三胡骚扰的同时,解决了一个长期困扰“胡服骑射”大规模推广的两大资源性难题——中原地区骑兵兵源与战马的短缺。

在千里胡地中,武灵王一眼就瞅准了地理位置得天独厚的原阳地区。原阳自然条件优越,戎狄文化发达,民风剽悍尚武,无论是人文资源,还是地理环境,都与“胡服骑射”的战略需求相得益彰。其北部是群峰连绵起伏的大阴山,特别适合骑兵长途奔袭与跨越障碍的山地实战训练,南部是水草丰茂的辽阔草原,是良种战马的天然繁育基地和牧场。东面的大黑河河谷,是胡人长期出没骚扰赵国的不二通道,赵国骑兵屯扎于此,能极大地震慑三胡的骚扰活动,确保赵国西北部边地的和平安定。

武灵王慧眼独具,不失时机地在原阳建成了赵国第一个“骑邑”,即骑兵训练基地,并委派代相赵固专门在此驻扎管理。同时,“破卒散兵,以奉骑射”,彻底打破赵军传统的步兵编制模式,完全依据新式骑兵的作战特点,建立了一套全新的军队管理体制,在原阳基地进行集中训练。

除此之外,武灵王还直接在原阳附近大量招募善于骑射的胡人入伍,直接补充到各骑兵部队,极大地缓解了中原地区骑兵兵源的短缺难题,大大缩短了赵军的骑兵化进程。

在“林胡王献马”的同时,武灵王出台政策,鼓励原阳军民大量繁殖良种战马,解决了中原地区缺少剽悍战马的困扰,从此,赵国便拥有了一个源源不断的良种军马供应基地——林胡。

至此,武灵王的“胡服骑射”战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赵国军队如虎添翼,军事实力突飞猛进,与日俱增。

《战国策》注曰:“武灵王破原阳以为骑邑者,盖始教一邑,然后行于境内。”武灵王先在原阳骑兵基地进行训练试点,积累经验,然后再在全国稳步推进。他谨慎科学的治国方式,确保了这场前无古人的改革大业在全国得以顺利实施,并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一个两千多年前的诸侯国王,竟有如此严谨科学的治国方略,即使今天的我们也当自愧不如,刮目相看!

武功文治文化新生

武功尚需文治,仅有“只识弯弓射大雕”和“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军事蛮力,对于一个胸怀大志的政治家而言,是远远不够的。有勇还需有谋。文治和武功,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文武兼备,才是赵国崛起的硬道理!在开疆拓边的同时。武灵王对三胡地区进行了一系列卓有成效的安抚治理工作。

三胡边防需要巩固,赵武灵王“筑长城。自代并阴山下,至高阙为塞”。在新开辟的千里疆土上,修筑了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军事防御工程——赵长城。赵长城共有两道,第一道在今内蒙古乌加河、狼山一带,第二道在今内蒙古乌拉特前旗、包头、呼和浩特至河北张北一线。长城的修建,把楼烦、林胡,东胡等游牧部族的骚扰掳掠,死死地挡在了巍巍长城之外。

边疆的政权需要巩固,赵武灵王在这些地区设置了云中、雁门、九原三郡,并在郡下划分设置了许多县级政权,单一个代郡就有36县之多,

迫使林胡和楼烦大幅度地向北迁移,从此赵国边民远离了防不胜防的胡人的骚扰掳掠。

从此,千里三胡大地诞生了该地区历史上最早的郡县制中央集权式政府机构,比当时中原地区普遍实施的封土建邦制政权模式要先进得多,比秦始皇后来在中国实施的郡县制早了近百年!

边疆需要中原地区的农耕文明,武灵王又从中原向三胡地区大量移民,迁吏、大夫、奴隶于此,屯垦戍边。大量的奴隶从内地迁到九原与原阳,不仅摆脱了原来奴隶主的奴役而成为自耕农,增加了边地农业生产劳动力,传播并弘扬了中原地区先进的农耕文明,同时还削弱了中原地区的奴隶制残余势力,加速了边地社会封建化进程,大大解放了赵国当时的社会生产力。

从此,三胡的边民,开始沐浴中原的文明之光,三胡的民族历史,也由此迈入了人类文明的新纪元。三胡地区经赵国的首次开发经营,发展到汉代已是“五原北假,膏壤殖谷”。

“胡服骑射”大范围推广后,政治上,军功制大臣扬眉吐气,世袭制贵族遭到抑制,赵国政坛一时竟相立功者蔚然成风,平庸无为者无地自容,全国上下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蓬勃发展势头。

经济上,游牧型经济体制逐步处于主导地位。赵国出现了大量适应新经济形势的专业化经济组织,如养马、驯马、骑兵及马匹的后勤保障、骑兵武器装备制造等。这些新经济组织,极大地促进了赵国国民经济的转型和发展,壮大了国家经济实力。

文化上,游牧文化由于受到中央政府的肯定和支持,得以在全国更大范围内进行普及和弘扬。胡人歌舞、医药、服饰、语言,从此在中原大地逐渐流行并普及开来。赵武灵王本人就能操胡语,爱住帐篷。喜欢天马行空般的水草生活。

中原农耕文明与草原游牧文明,相互影响,相互渗透,相互促进,使当时赵国的政治、经济和军事成就,都达到了其历史上前所未有的高峰。赵国由此孕育出一个有别于中原各国的新文化体系:兼容并包,开放和谐。

七、六伐中山十年磨一剑

赵武灵王在继承先祖遗志,“开拓胡地”宏图大展的同时,时刻未敢忘记“中山国侵地残民,宿仇未报”的誓愿。对三胡的打击和安抚,仅仅是他韬略智慧的初步演练,对中山国长达十余年的一次次艰难用兵,才是对其雄才大略的政治智慧和军事才能的真正实践。

对中山国的用兵,完全不同于三胡。对三胡而言,安抚重于打击,只要能达到边地局势安宁即告成功。而对中山国,必须灭其国,占其地,才能彻底消除这个横亘于赵国中央的心腹之患,统一全境。这也才是武灵王追求的终极目标。

中山国的“后台老板”是齐国。齐国国殷民富,实力强大,是当时函谷关以东第一大霸主,雄踞东西,与秦国并驾齐驱,形成了当时的两极。对中山用兵,直接波及到齐国利益,齐国又与诸侯各国关系盘根错节,利害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武灵王对中山用兵,必然与防齐紧密相联,甚至与各大诸侯的利益息息相关,是不能轻举妄动,掉以轻心的。

见机行事

公元前306年(武灵王二十年),武灵王在打击三胡的同时,对宿敌中山国只是进行了试探性的进攻,攻下了中山国国都灵寿(今河北平山)附近的宁葭(今河北获鹿北)后,就及时收敛,停止了大军前进的脚步,要静观中山的盟友——齐国及其相关诸侯国的反应,再作下一步打算。

但此役也很关键,武灵王直接控制了穿越太行山的东西重要通道——井陉关,为代郡、晋阳大军的南下,开辟了道路。

机会从来都是垂青有准备的人。这一年,战国历史上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件一一楚国灭掉了越国。楚怀王一举成为独据长江中下游地区的“巨无霸”,形成了对整个黄河流域的诸侯各国居高临下、虎视眈眈的严峻态势。

由于越国的消失,致使齐国极不情愿地与楚国直接为邻,顿感危机逼近。本来就与楚国接壤的韩、魏、秦等国,更是直接感受到了楚国咄咄逼人的气势,国际紧张气氛骤起。

果不其然,令各国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野心勃勃的楚怀王杀戒大开,向韩、魏、秦、齐四国同时大举进攻。四国紧急结盟,仓促迎战,在拼命抵抗的同时,向置身于外的赵国求援。而楚怀王也不傻,同时派使者拉拢赵国,欲同武灵王结成统一战线,对四国实施南北夹击。

此时的武灵王并没有被眼前突如其来的混乱局势和一时的蝇头小利冲昏头脑,而是异常沉着冷静。这是历史给他的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他必须及时抓住,充分利用,再为赵国的命运进行一博。

武灵王立即派楼缓入秦,仇液入韩,富丁入魏,赵爵入齐,答应四国请求,以坚四国抗楚之心。同时,又秘使王贲入楚,转告楚怀王,赵国愿与之共同南北夹攻,以使楚国保持高昂的斗志。武灵王一明一暗,两面支持,意使这场战争能旷日持久地打下去,以疲各国,尤其是让中山的后台齐国深陷其中,从而使其无暇顾及自己对中山的军事行动。

在参战各国打得难分难解、不可开交之际,武灵王却独善其身,置身于外,明智地远离了这场旷日持久的国力消耗战,开始专心致志地收拾心腹之患——中山国。

武灵王令代相赵固密切监视胡人动静,同时派间谍李疵潜伏到中山国内刺探敌情。

公元前305年,赵褶部为右军,许钧部为左军,公子章部为中军,牛翦率车骑,赵希率胡、代军,在武灵王的统一指挥下于曲阳(今河北曲阳西)汇合后,大举向中山国展开进攻。各路大军攻城略地,捷报频传,中山的丹丘(今河北曲阳西北)、华阳(今河北唐县西北)、鸿上塞(今河北涞源南)、(今河北高邑东南)、石邑(今河北石家庄西南)、封龙(今河北石家庄西南)、东垣(今石家庄东北)等七座城池要塞,先后被武灵王各路大军攻克。

中山国的北部要塞鸿上塞、西部出入太行的门户石邑、滹沱河南岸重镇东垣,均被赵军牢牢控制,中山的国都灵寿已近在咫尺了。

荡平中山,武灵王已是胜券在手,指日可待了。

遭遇吾丘鸩

但战局并未按照武灵王的意愿顺利发展,赵国军队遭到了中山国军民同仇敌忾的拼命抵抗。据(《吕氏春秋·贵卒篇》载:“赵氏攻中山,中山之人多力者曰吾丘鸩。衣铁甲,操铁杖以战,而所击无不碎,所冲无不陷,以车投车,以人投人。”

顽强的中山国军民不仅剽悍勇猛,而且军事科技相当发达,专门训练了一支叫“吾丘鸩”的高科技“特种部队”。这支部队“衣铁甲,操铁杖”(铁制武器装备是当时战场上少得凤毛麟角的高科技兵器,威力无穷),“所击无不碎,所冲无不陷”。此外,他们还拥有一种别人没有的独门武器——“泥弹丸、流星石锤”,同样极具杀伤力。“吾丘鸩”们斗志昂扬,力大无比,打到畅快的时候,干脆“以车投车,以人投人”!

可以想象这场战争的惨烈程度,赵军损失惨重,攻势严重受阻。而此时的中山国,也到了强弩之末,坚持不住了,提出愿把赵国已占领的四

个城邑献出求和。赵武灵王审时度势,也只好见好就收,再次班师撤兵。

两年后,即公元前303年,赵国又攻中山,但还是没有取得什么进展。

在这两次攻取中山的战争中,因中山国外有齐国支持,其自身实力也不可小觑,致使赵国军事受挫。武灵王认识到,消灭中山的时机尚早,还必须千方百计钻齐国的空子,同时密切注视中山国内的形势变化。

赵武灵王不得不再次收敛锋芒,放眼天下,静观时局,再次在变幻莫测的战国风云中韬光养晦,寻找有利战机。

机会全都留给了英雄

两年后的公元前301年,武灵王终于又等来了一次大好时机。

头脑简单的楚怀王,受到张仪的忽悠诓骗,不知天高地厚地与秦国角力,相继在蓝田、丹水与秦国交兵,丧师十万,不得已接受张仪连横之说,与秦国结盟。秦、楚联手,齐国顿感威胁更大了。可叹专权齐国的孟尝君徒有战国四公子之一的虚名,不是积极采取外交手段,瓦解秦、楚联盟,而是鲁莽地出兵攻楚,欲借武力迫之就范。于是,齐国大军在孟尝君的率领下,远涉南方,征讨楚国去了。齐国由此陷入了这场战争的泥沼,再也无力支持中山兄弟了。

同时,赵间谍李疵带回了中山国内的情报:中山国痴迷孟子的仁者无敌学说,“民务名而不存本”,“耕者惰而战士懦”,“之乎者也”的夫子们大行其道,“吾丘鸩”们不吃香了,中山国已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武灵王当机立断,决定“复攻中山”。

公元前300年(武灵王二十六年),赵武灵王亲率20万大军,从其控制的中山北部门户鸿上塞,再次向中山大举进攻,“攘地北至燕、代”,一举占领了中山国北部地区。

公元前299年,赵国再次进攻中山,这次中山国遭到了致命的重创:“赵破中山,其君亡,竟死齐。”(《史记·泰本纪》)中山的国都灵寿沦陷,中山王逃往友邦齐国,最后死在了那里。

正当武灵王大军准备深入中山腹地,彻底消灭中山国时,不料齐国远征军夜渡批水河,擒杀楚国大将唐昧,大败楚军,凯旋而归了。武灵王见势不好,立即停止了军事攻势,转用怀柔策略,在中山国扶植了一个傀儡国王尚。但是尚却任用魏义、枢长二臣,继续与赵国为敌,使得武灵王不得不再次痛下决心,决定寻找时机,彻底剪除中山国残余势力。

因为此前孟尝君被秦昭王诓进了咸阳,差点儿掉了脑袋,后来在门客们的帮助下才侥幸逃出秦国,所以孟尝君怀恨在心。为了报复秦国,他联合韩、魏友军,率齐国大兵,与秦国在了函谷关一带连年鏖战。

这次战争再次拖住了齐国的后腿,消耗着齐国国力,齐国再也无力顾及支持中山了。

武灵王见此情景,于公元前296年全面攻打中山,一举彻底灭掉了中山,占领了贯通中山东西的滹沱河流域及东南角的扶柳(今河北冀县西北)等全部土地,并把中山王尚迁到肤施(今陕西榆林县南鱼河堡附近)。

可怜中山国,于春秋末立国,经过约200年跌宕起伏的血雨腥风,从此永远地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在中山国走向人类战争祭坛的同时,也成就了武灵王的历史功勋,铸就了赵国的东方霸主地位。

不败在于已胜人在于敌

武灵王前后用了近12年时间,在齐秦对峙、诸侯争霸的夹缝中审时度势,打击三胡,消灭中山国,赵国从此“北地方从,代道大通”,从邯郸通向代地的南北大道畅通无阻,南北疆土连成一片,国家统一,边疆稳定,迅速崛起为东方第一大国。

在我们感叹武灵王的雄才大略之际,不免对齐国的所作所为甚感惋惜。

赵国奋力崛起的十余年,基本上是与孟尝君攻楚五年、攻秦三年相伴始终。在此期间,如果孟尝君稍稍假以援手,出兵干预中山战事,像从前“围魏救赵”那样攻击赵国本土,赵国势必危矣。

可惜的是,孟尝君累年以齐兵攻楚、伐秦,国家积粮消耗殆尽,士卒疲敝无暇他顾,坐视武灵王吞灭其盟国却一点儿招数也没有。更糟糕的是,趁齐人攻楚、伐秦之机,邻居宋康王也是大打出手,一举吞灭了齐国的另一附庸——滕国。

齐国最终自食其果,削弱了自己,捐助了韩、魏,帮助了赵国,肥大了宋国,自残了盟友楚国,还丢了两个兄弟——中山和滕国,二战而七失,亏大了!

不败在于己,胜人在于敌。一个高明的智者,必有一位愚蠢的对手成全。遇到孟尝君这个低劣的对手,确实是武灵王的幸事。

八、爰美人更爱江山

把家天下奉为圭臬的帝国历史,家国界限不分,帝王们的婚姻,既是别人无权干涉的皇家私事,更是与天下苍生命运息息相关的国之大事。从祸国殃民的妲己、褒姒,到后来改写历史走向的吕雉与武则天,直至清末垂帘听政的慈禧太后,让享有泱泱五千年文明的中华民族的每一位臣民,都结结实实地领教过帝王婚姻的厉害。

处于中华文明腹地的赵国亦未能幸免,武灵王的婚姻同样未能脱俗。在我们追念赵武灵王雄才大略的同时,也无法绕开他与赵国兴衰得失紧密相连的两次婚姻。

梦里花开知多少

在武灵王继位的第五年(前321年),青春年少的赵雍,出于其父赵语生前用心良苦的安排及其国际政治斗争的需要,别无选择地“娶韩女为夫人”。正如我们前面所述,这是一桩十足的政治婚姻。在一个个帝王把身份含糊的所谓“金枝玉叶”,以帝国公主的名义送给自己的政治对手时,武灵王却是实实在在地拿自己的婚姻,为自己的韬光养晦战略和赵国的前途命运。押下了赌注。

武灵王与韩夫人的这桩婚姻是否幸福不得而知,我们只知道他的这次婚姻,为赵国换来了不少实实在在的政治利益——与韩国老板韩宣惠王的关系缓和了许多,也获得了不少支持。

我们也无从考证,这位作为赵、韩两国政治道具的韩夫人,是在何时完成她肩负的特殊政治使命后香消玉殒的,但她生下的太子赵章,史书明确记载“强壮而志骄,党众而俗大”,颇有武灵王的剽悍作风,并且跟随武灵王南征北战,东讨西伐。武灵王一直把他当作赵国江山的未来继承人,有意识地培养,赵章的表现似乎也没有令武灵王失望的地方。但乖戾的历史轨迹,并未按此意志顺利地发展,而是在公元前310年武灵王的一次春梦中,稀里糊涂地突然转弯了。

那是一个正常男人都曾做过的少年春梦,史书记载:“处女鼓瑟而歌诗曰:‘美人荧荧兮。颜若苕之荣。命乎命乎,曾无我赢!”(《史记·赵世家》)美梦易醒,梦醒后的武灵王食不甘味,连声叹息。

后来武灵王“饮酒乐,数言所梦,想见其状”,弄得那些陪酒侍坐的大臣们,一个个心神不宁,同样食不甘味,寝不安席。

正在大家不知所措之际,一个名叫吴广的大臣挺身而出,慷慨激昂地将自己的女儿孟姚无私奉出。不料此举歪打正着,史书称武灵王“爱之,为不出者数岁”。英雄爱江山,也爱美人,戎马倥偬的武灵王,不可救药地坠入了这条迟到

的爱河中。随之,他们的爱情结晶——公子赵何呱呱坠地。同时,年轻美貌的孟姚被武灵王册立为王后,史称“惠后”。

爱屋及乌,子以母贵。赵何由此天降祥瑞,政治地位扶摇直上,渐渐超过其兄、太子赵章。没娘的孩子像根草,可怜太子赵章的政治命运,从此如江河之水,无可奈何地急转直下。

选贤任能激流勇退一巨

在军事上取得节节胜利、凯歌高奏之际,满脑子新思想、新观念的武灵王又于武灵王二十七年(前299年)五月戊申日,“大朝于东宫”,做出了另一个石破天惊的骇异决定:“传国,立王子何以为王”,“武灵王自号为主父。”(《史记·赵世家》)

生猛异常的赵武灵王,再次以身爆料,擅闯家天下帝王独裁专制的高压雷区,破天荒地打破了中国历史上君王职务终身制的禁忌,激流勇退,史无前例地自己把自己的国王大权解除;众目睽睽之下,他一反帝国立长不立幼的不二戒律,废黜了“强壮而志骄”的太子赵章;在满朝文武一片哗然唏嘘声中,他又毅然决然地把王位交给了幼子赵何,史称赵惠文王,而他自己做起了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位太上皇。

武灵王此举不仅引起赵国国内的政坛震荡,还震动了整个华夏大地,遭到了整个战国政坛中一个个“独裁者”的口诛笔伐与非议责难。

此例如果一开,一个个家天下的“独裁者”们。该如何应对?

远的不说,单在武灵王即位前后的自家庙堂上,自赵简子立国至惠文王初年,围绕君王权杖的血腥杀戮和宫廷政变,就从来没有间断过,几乎代代皆有。

血雨腥风近二百年的赵国王宫内,唯独武灵王,异峰突兀,视权柄为粪土,主动让位。

也许正是武灵王高瞻远瞩的历史站位,才使其具备深邃如炬的政治目光。洞悉了赵国内乱不止、积贫积弱的体制根源,何况他曾切身体会过自己年少即位时五国兵威的漫天愁云。因此他主动让贤绝非一时心血来潮,而是希望赵国层出不穷的王权悲剧。不再在其身后重演。

长期征战疆场的武灵王,深知战场险恶、刀枪无情、个体生命的脆弱,他希望万一在他遭遇不测之际,赵国不会因他的死去而惊惶失措、六神无主,令刚刚恢复元气的赵国江山社稷,再度陷入危局之中。因此,正值人生壮年的武灵王,未雨绸缪,再次大胆探索王权交接制度的革新模式,提前把年轻的次子赵何扶上马,再亲自送一程,让赵国政坛在其坚实臂膀的庇护下平稳过渡,从此步入良性循环、健康发展的快车道。

这是何等的胸怀与眼光!但两千多年前,却无人能够读懂。

如此看来,武灵王弃太子赵章,转立幼子赵何,并不完全是《史记》中所推断的那样,是武灵王宠幸赵何之母孟姚的缘故,而应该是其一脉相承的、超出凡夫俗子想象的超前激进思想使然。因为武灵王立赵何为君时,自己才不过四十出头彼时孟姚死了两年,已不存在宠幸孟姚的强有力证据。

我们完全有理由推断,武灵王如此安排,除了他卓尔不群的激进思想外,很可能被其先祖赵简子与赵襄子交权时选贤任能的高风亮节所影响。

当年武灵王的先祖赵简子,发现“贱翟婢”所生的儿子毋卹贤能有加,就毅然废了太子伯鲁,改立毋卹为太子,史称“赵襄子”。毋卹继位后,伯鲁已死,便封其子赵周为代君。襄子之妻空同氏虽生有五子,但赵襄子高风亮节,坚持把王位传于伯鲁之后,立代成君之子赵浣为太子。赵襄子死后,王位和平传于赵浣。

武灵王封长子赵章为代郡安阳君,虽然不排除大家所认为的有弥补赵章之意,但他何尝不希望赵何能学当年赵襄子毋卹的风范,日后再将王位传回长子赵章一系中有才能的后代。

可惜的是,武灵王的良苦用心,只是以君子之腹度了小人之量,完全高估了他两个儿子的道德操守。长子赵章完全没有伯鲁子孙的淳厚德行,耐得住那份模棱两可的遥远寂寞,安分守己地傻等下去,而赵雍寄于厚望的赵何,也不具备赵襄子那样的超人风范。

武灵王“胡服骑射”的改革虽然成功了,但其探索君权交接制度的试验却彻底破产了。自此之后,武灵王令人瞠目的改革宏图急转直下,驶入了历史的死胡同。

下期预告:

激流勇退的武灵王,是淡出风云跌宕的战国历史舞台,还踏上了他更加雄心勃勃的人生新征程?他英雄一世的历史悲剧又是如何拉开了沉重的黑色历史大幕?敬请关注下期精彩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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