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厄普代克
时龚译
托尼·莫里森(Toni Morrison)有一个习惯,或许可以追溯到威廉·福克纳(WilliamFaulkner)的致命性影响,那就是在读者找到故事线索之前进行大量叙述。她的最新小说《仁慈》(Knopf)以某种使读者安心的未提及名字的声音的自白开始:
不要害怕。不管我做了什么,我所讲述的不会伤害你。我承诺安静地躺在黑暗里——流泪或者偶尔再次见血——但我不会再一次舒展四肢然后起身,并且露出我的牙。
我们并没有完全消除疑惑。什么血?你在黑暗中做了什么?隐秘没有马上解除:“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把我告诉你的看成是一种自白,同时把我当做一个只在梦里,或在一只狗的轮廓出现在水壶喷出的蒸汽中的时候充满好奇心的挚友。”一只狗的轮廓怎么了?“那个晚上”——哪个晚上?——“我看见一个妈妈与她幼小的儿子手牵手站着,我的鞋子塞满了她围裙的口袋,其他征兆需要更多时间去理解。”
“Minha mae,”研究证实,是葡萄牙语“我母亲”的意思,然后我们马上理解了那是在1690年的弗吉尼亚,那位叙述者是一个16岁的黑人女孩,叫做佛罗伦斯(Florens)。佛罗伦斯8岁时,被一个名叫塞荷(Senior)的破产了的葡萄牙奴隶主交换给了一个白人领主(佛罗伦斯的“主人”),用以抵偿部分债务,白人领主答应了她母亲的恳求收养了她。这种收养构成了小说的主题“仁慈”。主人把佛罗伦斯送到分给定居移民耕种的烟草种植区生活,她的主人以雅各布·瓦尔克(Jacob Vaark)这个名字声名远扬;他的妻子,瑞贝卡(Rebekka)。被仆人们称为女主人,是一个果断勇敢并且天性纯良的伦敦本地人;莉娜[Lina,麦莎莉娜(Messalina)的缩写],是一个印第安人,她的族人由于瘟疫而大批死亡,她被拯救她的长老会教友卖给了雅各布;索罗(Sorrow,意为悲痛),一个“混血”女青年,可能是一位船长的女儿,在一次沉船事故中幸存,一个锯工的妻子给她起名“索罗”,并一直照料她直到把她交给热情好客的雅各布夫妇。
当主人去世之后,这个家庭成为典型的托尼,莫里森“无主的女人”的范本,每个人都编织了“其他任何人皆无法企及的思想网络”。她们脆弱的孤独感由于斯各力(Scully)和威尔德(Willard)的出现得到了缓和,但并没有完全被释放。斯各力和威尔德(Willard)是两个契约劳工,又是白人同性恋,主人找他们来为建造自己不切实际的宏伟的宅第而工作。主人死后,他们继续为遗孀支付的报酬工作。这两个男人拥有不错的收入,还解救了索罗怀上的一个孩子——索罗曾经看着莉娜溺死了自己的头生子。婴儿安全降生,索罗则长时间地由于她沉船事故的创伤以及对一个叫做吐温(Twin)的顾问性质的与其共患难的人的幻觉而长期神志不清。她重新得到关注,用覆盖全篇的一系列名字重新命名自己:
她看着她女儿的眼睛,透过它们,她望见在冬天当一艘船从港湾扬帆起航时海面泛着的灰色光辉。“我是你母亲,”她说,“我的名字叫康普利特(Coreplete,意为完结)。”
从她的第一部小说《最蓝的眼睛》(1970年)开始,莫里森便将自己的创作放置于一条与福克纳主义(FaulKnerian)著名的宣言“过去的并非过往”相一致的历史脉络中。《最蓝的眼睛》的故事发生在1940年至1941年,小说中融入了大量60年代的文学技巧和异议,并且包含一幅大萧条时期黑人从南部逃跑而来的印象主义图景。顷刻跨入现时,作者提供了“在百老汇东南角和俄亥俄州(Ohio)洛里恩(Lorain)第35街”的回顾性历史结构。此时的叙述由注定且无奈的彻底的失败者克洛里,布里德勒弗(ChollyBreediove)的家庭所占据。《苏拉》(“Sula”)(1974年)以一张被称为伯特姆(Bottom)的黑人街区的挽歌体的草图开始,并且将小说章节的时间从1919年标注至1965年。《所罗门之歌》(“Songof Solomon”,i977年)以林德堡(Lindbergh)1927年横跨大西洋的飞行之后的四年为开端,《宠儿》(“Beloved”,1987年)的故事发生在美国内战后的若干年里,随后的短篇小说——《爵士乐》(“Jazz”,1992年)、《天堂》(“Paradise”,1997年)以及《爱》(“Love”,2003年)——都用了追忆往事的叙述者,并表达了往事如梦的感觉,共享一个努力记住和添补拼凑到一起的梦。
比起莫里森以往的任何一部小说作品,《仁慈》把我们带入更深的往事。她把我们带进仍在巧取豪夺的南海岸。“1682年的弗吉尼亚仍是一派混乱的局面。”印第安部落出没于无边际的森林中。瑞典和荷兰的殖民索赔遭到抵制,而“年复一年,任何一次土地的延伸都可能被一所教堂申请获取,被一家公司管理,或者成为皇族成员的私人财产并被当做给子孙或爱人的礼物”。雅各布·瓦尔克从英国来获取他从未谋面的叔叔在遗嘱上留给他的120英亩地的所有权。他从其萨比克湾(Chesapeake)出发,进入“那时完全属于国王的玛丽之地(Marys Land)”。整体来看,私人所有制的优点在于殖民地政府允许对外贸易,从本质上说,雅各布更像一名贸易商而非农民。不利之处则在于“巴拉丁领地以天主教为中心。司祭公然越过城镇,他们的神殿威胁着周边;他们的险恶传教意外出现在本地村庄的边界。”他关于“一处村庄中有7英里由主张独立者所建”的声明建立于弗吉尼亚的新教徒之中,这些新教徒通过“解决与普遍的拯救本能相对的选择问题而被同道中人筛选出来”。
在《仁慈》中,莫里森史诗船的时空感使她对人的描述相形见拙。比起其他章节中她所设置的壮观且必须的意在显露奴隶制冠行和作为非洲裔美国人的困苦的虚构的故事段落来,她更好地在原始散乱的殖民世界中寻找诗意《仁慈》中的白人比其中的黑人更乐意苏醒,并且他们较少雄心勃勃地戏剧性地描述美国的发现和殖民。当雅各布穿过其萨比克湾上岸,他就像步行在广袤的伊甸园边缘的亚当。
雾。大西洋和生物的气息,覆盖了整个海湾,使他放缓了脚步……不像他因为能够穿行其中而感受得到的英国的雾……这雾由于阳光而发亮,把世界带进混沌之中,它就像发热的金色亮丽的物体,穿越这雾就像穿过一场梦。
当瑞贝卡扬帆起航,对于统舱的轻蔑的描写很生动——她议“在驶向这土地的6周内,我在陌生人中间方便”——就如同她正在逃离的道德败坏并且骇人听闻的伦敦的公开杀戮一样鲜活:
她所听闻的人与人之间间歇性的小规模战斗,箭与火药的对抗,火与短柄小斧的对抗都不能
与她童年见到的血腥杀戮相匹配。戳着活泼有力的、仍旧活生生的内脏的标枪在玄罪犯眼前举起,然后被扔进水桶,抛入泰晤士河;手指因失去躯体而发抖;一个犯故意伤害罪的女人的头发被火焰点亮。
当她在新世界登陆,“城市的缺席和船只的恶臭使她像醉酒一般心神不定,她花了几年时间才清醒起来,感觉到清甜的空气的真实感。雨本身也成为一件崭新的事物:干净,从天而降地发出令人舒畅的声音的水”。
在一个极好的值得欣赏的接近纯粹的环境里,形形色色的“无主的女人”就像霍桑(Hawthorne)笔下内疚的幽灵交融在月光照耀的树下。瑞贝卡,一个以“丰满的、标致的、有能力的”赞誉登陆的年轻女子成为了女主人,在兴致勃勃开垦荒地之后,3个婴孩和一个5岁女儿的相继夭折,以及她丈夫的早逝,使她伤心欲绝,卧床不起:“曾经使她兴奋的广阔的自由空间如今变得空虚。一种居高临下的难以忍受的缺失感统治着她。”她病了,命令佛罗伦斯去找一个她认为能够治愈她的自由的黑人,一个曾经被雅各布雇来帮助修建“在整个地区最雄伟的房子——死去的男主人魂牵梦萦的未完成的工程”的铁匠。佛罗伦斯独自在原始森林中穿行,找到了住在棚屋里,还收留了一个男弃婴的铁匠。他回到女主人那里,实施了话语疗法:当被问道“我快死了吗”,他回答说,“不,是疾病死了。不是您”。回到棚屋,佛罗伦斯证明自己对于弃儿来说是个糟糕的保姆,因为她弄伤了他的胳膊。已成为她爱人的铁匠对此很不悦。
佛罗伦斯为自己对铁匠的爱做了很多事:
带着光泽的水珠顺着你的背脊流淌下来,我为我自己想要舔那儿的冲动感到震惊。我跑进牛棚想要停止内心的这种念头。但是没有可以阻止它的东西。我的心里只有你。除了你之外,什么都没有。对我而言,饥渴的不是胃而是眼睛。看你如何走动的时间总是不够。
交替的篇章使她的意识流在传递女主人的讯息和再与铁匠联系的危险旅程中继续。莫里森为她的狂热头脑发明了一种凝缩的、不符语法的用语,与任何有记载的方言都不同。“每一次都充满危险,并且我正在被驱逐……和你在一起使我的身体感到舒适安全、有所归属。我从未能让你不拥有我。我做了一个梦向我袭来的梦。”但是铁匠用自己强有力的说话方式断然拒绝了她的爱:“承认你自己,女士,让我们去吧……你是来开垦的荒地,其他什么都不是。没有制约。没有思想。”这拒绝和她随后的暴力行为是她8岁时雅各布向她展示仁慈的苦果。
书的最后几章,佛罗伦斯的母亲不知怎的以一种空洞的声音回来了,她描述了自己在非洲的奴役生活(“有人看守我们,买卖我们黑人”),讲述在“为海上漂浮而建的房子”里的故事,叙述了她到达光照强烈的巴巴多斯(Barbados)高梁地,和她被一个白人强奸,这个白人事后给了她一个桔子作为安慰的事。佛罗伦斯和她的兄弟出现,但是,从凄凉的结局来看,雅各布彰显仁慈的时刻使他们意识到一些令人伤心的微小的方面,故事里的其他角色,莉娜保留着本地秩序中的淡泊态度和当爱使佛罗伦斯变得凶猛之前,在她驯顺的时候承担起母亲所该承担的职责。在这个多为孤儿的家庭中,索罗/康普利特最难描绘。根据她自己的解释,她总是住在船上,被“美人鱼。我指的是鲸鱼”带上岸。至少对我而言,她的两次怀胎很神秘。她看上去更像从讽喻世界(the Land of Allegory)来的观光者,而不是一个行动的参与者,“一个卷发的呆头呆脑的女孩儿”。她所具备的人类技能只是从船上学来的缝纫,最终,是母性。
在17世纪闷热拥挤的美国,生育对奴隶、仆人和女主人似乎是可理解的进程,爱与疾病威胁着这些长期受苦的人们,母性在莫里森的世界里是一股如此强有力的力量,有时甚至带点恶意;不修边幅的动因、月经、性行为和婴孩降生与威胁性的困难一同到来。作者的早期小说是对美国黑人经验的突破,这种突破从一个来自俄亥俄州洛里恩的黑人妇女史诗般的愤慨的观念中折射出来。由于莫里森向更深的更具想象的现实中移步,一种彻底入迷的悲观主义消耗了她希望透露人类探险的紧要事件的情节。《仁慈》在故事结尾处开始,一个白人男子偶然回应了一个奴隶母亲的恳求,但是他死了,她成为奴隶中的一员,这个孩子因爱而疯,虽然语言众多,可信而且具有流畅之美,但它围绕着一种既夸张又静态的观点,一个新世界正在老去,且从一开始就具毒性。
责任编校王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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