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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多多见谅》连载五

时间:2024-0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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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期回顾:

苏小幺顺利留在了衙门,采花大盗案也终于结案,衙门里诸事皆顺,苏小幺觉得,她和大人沈逸之的感情,得好好发展发展了。

1.

采花大盗的案子审得十分轻松,韦千帆问什么答什么,一点儿不隐瞒。

原来这采花大盗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人,今日扮淮阳侯府二公子,明日扮演光禄寺何少卿,后日扮国子祭酒,他那一手易容术使得炉火纯青,扮谁全凭心情。所以被采了的花娘也就一人一个说法。

等到次日花娘醒来,一问楼里,说银子没给,这才知道受了骗。

韦千帆答得太坦诚,仿佛是对牢房墙上那“坦白从宽”四个字当真了。小幺还觉得这人有点儿缺心眼,其实人家心里门儿清。

韦千帆被六扇门通缉多年,凭的就是这一手易容术,他那拳脚功夫并不怎么样。这回栽了个跟头,他心知被六扇门捉了去,必然讨不了好,还不如规规矩矩认罪,在衙门多待些时日,再另做打算。

没隔两日,沈逸之就带着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来找他了,后面还跟着个苏小幺。

听到有脚步声行到牢门前停下了,韦千帆双耳微动,眼睛掀开一条缝瞧去,懒洋洋地问了一声好:“哟,大人怎么来了?难不成是六扇门的人到了,要给我换个地方?”

“暂且不用,你还得在这牢里待一段时日。”沈逸之淡声道,“本府来找你,是有一事相求。”

韦千帆眉梢微挑,扁平的五官多了两分神采,笑嘻嘻道:“大人要求何事?”

瞧见他这嬉皮笑脸一副不正经的样子,沈逸之顿时就有点儿不想跟他说了,可再看看一旁的小幺,沈逸之只得耐着性子道:“韦公子可知,这女扮男装,该如何才能扮得像?”

韦千帆漫不经心地答道:“下等妆点,中等易容,最上等的乃削骨之术。”

沈逸之心口一跳,这什么“削骨之术”听上去就血淋淋的,自然使不得,便道:“你且说说头一种。”

韦千帆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来了点儿兴致,从墙角捡了块土在地上连写带画。到底是做精细活儿的,他一双手保养得极为漂亮,比苏小幺的手还白凈。

“从长相上来说,男子大多天庭饱满,脸上棱角分明,骨骼明显,眉毛杂,上唇厚,鼻孔大,皮肤糙,脖子粗,这些都能作得了假。不过人的长相各有不同,不能一概而论。”

苏小幺听得一愣一愣的,沈逸之挥挥手让他打住了,说道:“小幺你上前来。”

沈逸之让她站到了牢门前,问韦千帆:“你看她哪里不像?”

苏小幺忙把嘴边的笑敛下去,板起脸皱着眉,故意做出一副严肃样,她对自己这好几年的男装扮相还挺有自信的。谁知韦千帆目光挑剔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嗤之以鼻:“哪儿都不像,从头到脚没一处像的。”

2.

当初沈逸之瞧苏小幺,只觉得有两处不像,一是没喉结,二是胸廓窄。可听韦千帆这么说,摆明了还有更多名堂,沈逸之稍稍放下些架子,说道:“还望韦公子指点一二。”

韦千帆笑得更嘚瑟了:“大人求我办事,可有什么好处?比如减刑半年什么的?”

沈逸之抿住了唇,不作声。

韦千帆扒着牢门上的铁柱,叹了口气:“我寻思着大人也不能给我减刑,那就每日好酒好菜地伺候着,这总成了吧?”

于是当天晌午,韦千帆有幸尝到了衙门牢房有史以来最好的一顿饭菜,不多,四菜一饭一汤,外加一壶小酒,真是美滋滋。

他一边吃喝,一边给苏小幺讲:“女差爷你眉毛细软,得往粗了画,现在这样也不够浓,眉尾要再画长一些,能显得人有气势……男子鬓角低,约莫离耳垂一寸,你自己估摸着画……嘴唇上和下巴上的胡子楂不能少,拔黑狗的毛或者狼毫粘上都成。”

沈逸之听得眼角直抽,寻思着自己是不是不该带小幺来这趟,真怕她学到了精髓,弄出一个糙老爷们儿的样子来。

“男子和女子不光长相不一样,举手投足也大有不同。男子走路大方,步子宽,抬头挺胸,不像姑娘一样扭扭捏捏的。”

他怎么说,苏小幺就怎么做,绕着这间牢门走了十几圈,总算过得去。

韦千帆挑剔得厉害,吃了两口就开始唠叨:“这鲫鱼豆腐汤没熬好,得大火熬,那样熬出来的汤才能是奶白色,大人您这儿的厨子手艺不行呀。”

沈逸之静静坐着,没搭理他。韦千帆也不觉得尴尬,接着指点苏小幺:“男子嗓门粗,说话得中气足,你声儿太小了……像你扮的这衙役,衙役身上少有装帕子的,出了汗拿袖子一抹就是了,饿了大口吃饭,渴了大口喝水,累了就瘫坐在地上。”

苏小幺连连点头:“师父您说得有理。”

沈逸之听着又想皱眉了,乱喊什么“师父”,身为衙役把采花大盗当成师父,成何体统?可惜苏小幺听不到他的心声,一口一个“师父”喊得更利索了。

苏小幺嘴甜,又十分听话,让怎么走路怎么走路,让怎么出声怎么出声,韦千帆养了二十多年的色心有点儿蠢蠢欲动,搓着下巴笑眯眯道:“刨去外貌和举止,还有许多细节之处,比如糙老爷们儿和姑娘身上的味儿也不一样。女差爷你虽没搽什么香粉,可身上还是有皂角清香,手上还有雪花膏的味儿。”

沈逸之听得直皱眉,一时竟分不清韦千帆这是正正经经说话,还是肚子里又藏着什么花花心思,只得耐着性子继续往下听。

“那男子该是什么样的味儿?”苏小幺问。

韦千帆指了指牢房地上铺着的杂草,说:“你往地上滚一圈,身上沾着的味儿就是男子身上该有的味儿了。”

“真的要滚一圈?”苏小幺目露狐疑,犹犹豫豫往地上瞧了一眼,看模样似乎真的考虑要滚一圈了。

沈逸之忍无可忍,开口喊了停,说道:“韦先生不用教她这些,你只说说如何捏个假喉结给她粘上去。本府也曾见过扮男装的女侠士,她们的喉结都跟真的一样。”

韦千帆微一思索,笑了:“这喉结不是粘上去的,粘块面疙瘩上去,一会儿就掉了。这喉结是得吃下一颗喉结丸,就是一颗小丸药,含在喉中就行了,你出门找个江湖郎中问问就知道,他们有这东西。”

蘇小幺听他二人说了一会儿,有点不明白,她扬起脖子指了指自己的喉咙道:“大人我有喉结呀,你看。”

“不一样的。”

知道她不明白,沈逸之犹豫片刻,微微仰了起头。他拿过酒杯抿了一小口酒,随着酒水咽下,他喉咙上那个小尖尖欢快地连滚了几下。

不知怎的有点儿撩人的味道……

苏小幺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一下,指尖微凸的触感微妙极了。她另一只手按在自己喉咙上,试着咽了口唾沫,摸出了不同,还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真的不一样。”

“你做什么!”沈逸之猛地怔住,飞快地把她的手捉了下来,脸上蓦地浮上了一大片绯红,一路蔓延到耳根,典型的恼羞成怒。

这一嗓子把苏小幺吓得一哆嗦,连忙缩回了手,笑得干巴巴的:“方才不知怎么的,就想摸一下……冒犯了大人,实在对不住啊,哈哈……”

沈逸之瞪着她,憋在喉咙口的半口浊气只能硬生生咽下去。

3.

一旁盘膝而坐的韦千帆眼角直抽,连嘴里的菜都没了味道,十分苦恼地想这两人是怎么回事,居然还跑他面前情意绵绵来了。

知道了男子和女子喉结的不同,苏小幺心中疑问多得很:“那这个喉结丸怎么用?我每天回了家就吐出来,出门再含上?”

韦千帆答:“不用,一直含着就行。”

“那万一化掉怎么办?”

“十日内不会化。”

“那我吃饭喝汤的时候会不会卡着喉咙?”

韦千帆呼吸变得更绵长了。方才瞧这女差爷还觉得人挺精明的,这会儿他把先前看法通通推翻,哪里有精明?分明“噌噌”冒着傻气,他耐着性子答:“不会。”

问了一刻钟,苏小幺总算把所有问题问明白了。韦千帆松了一口气,吃了两筷子菜,冷不丁地来了一句:“女差爷长得挺水灵哈,大人真是好福气。”

这话听着不妥,苏小幺正要皱眉,沈逸之却当即撂了筷子,一张俊脸绷得紧紧的:“说什么胡话!”

他到底是当了好几年官的人,一板起脸来威仪立显,目光跟寒冬腊月里的霜雪似的。

韦千帆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一时失言,大人莫怪、莫怪。”他也不敢再图嘴皮子爽快,埋下头闷不吭声吃菜了。

牢房里的气氛诡异,待收拾碗筷的衙役来了,苏小幺总算舒了口气,见大人要离开,她连忙起身跟上。

这整个下午,沈逸之都在埋头批公文,苏小幺身兼文书一职,一直在书房里端茶递水伺候着。

说来也怪,平时沈大人总会跟她说两句话,要她誊写个名册、案子什么的,这个下午却一直没有。傍晚苏小幺跟他告辞的时候,沈逸之都没抬头,只低低“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

盛夏天儿多变,豆大的雨点忽然噼里啪啦砸下来,好在雨势并不急。苏小幺正寻思着是等雨停了再走,还是就这么淋着雨跑到街口去,上了马车就好了,结果一转眼就看到三哥打着伞缓步行来了。

4.

国子监坐落在京城西北角的孔庙旁边,苏承安从那头赶过来,正好是衙门关门的时候。他手里还拿着另一把伞,苏小幺懒得伸手,笑着钻进了他的伞底下:“三哥怎么又来接我了?”

“离得也不远,就当是散散步了。”

听到有马铃清脆的响声,苏小幺回头瞧了一眼,只见大人将追风牵到了廊下避雨,看样子是要等雨停了再走。苏小幺回头的时候,刚好和他的视线对上,沈逸之微微愣住,随后不动声色地转开了视线。

大门前的廊檐窄,溅起的雨水把他衣摆都打湿了。一人一马站在雨帘之后,竟透着种别样的雅致。

“三哥你等我会儿。”苏小幺拿过苏承安手里的另一把伞,她也不撑开,一溜儿小跑着到了廊檐下,将这把伞递了过去。

被雨水打湿的碎发紧贴在脸上,眼睛都淋得睁不开,她却像往常一样绽开了一个明晃晃的笑:“大人接伞,我跟我三哥撑一把就行了,这把大人拿着用吧。”

伞已经递到了手边,沈逸之下意识地伸手接了过来,还不待他说什么,却见苏小幺又淋着雨跑回了她三哥的伞下,两人挤在一把伞下肩并肩走了,没留给他道谢的工夫。

苏承安将伞往妹妹那头偏了偏,走出几步之后,他回头将站在廊下的人打量了一遍,两人隔得远远地对视了一眼。

苏承安收回视线,问道:“那就是你提过好几回的沈大人?”

“是呀,是不是风度翩翩、一表人才?”

听她夸得还挺溜,苏承安扯唇笑了下 :“瞧着像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

苏小幺点点头:“那倒是,我们大人平时话少,又老是板着张脸,乍一看还挺唬人的。其实他挺心善的。”

“你才来几天,连人家心善不善都瞧出来了?”苏承安掏出帕子来递给她擦去脸上雨水,笑道,“宁愿自己淋雨也要给人家送伞,你这才来没多久,拍马屁的功夫倒是炉火纯青了。”

“才不是。”苏小幺白他一眼,声音有点儿不自然,“今儿晌午我惹大人不高兴了,他一个下午都没正眼瞧过我,我总得好好表现下。”

苏承安闷笑了两声。三个兄弟里头,小幺跟他最亲近,可家里爹和大哥都严厉,她总会有意无意地收敛着性子,像这会儿这么可爱的模样是极少见的。

苏承安不甚在意地问:“你怎么惹他不高兴了?”

“喀,就是不小心摸了一下……”苏小幺说得有点儿扭捏。

苏承安跟被针扎了似的,蓦地变了脸色:“谁摸谁?”

“我,摸他。不知道怎么着,忍不住摸了他一下……摸脖子,哥,你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苏小幺揉了揉发烫的耳垂,苦恼地道,“然后大人就一个下午没正眼瞧我。”

苏承安绷紧的眉头又松下来了,意识到自己严肃过了头,他表情微微和煦了些,嘴上应着妹妹的话,心思却早跑到别处去了。

沈逸之,乃沈詹事独子,二十……二十几来着?反正二十好几了,跟小幺年纪也差太多了,小幺喊他声叔都够了。苏承安皱着眉,连自己的右肩被雨水打湿一大片也没察觉,自言自语道:“倒是个好官,模样也过得去,可惜了。”

苏小幺听他说得古怪,问道:“什么可惜,这话怎么说?”

“原本这民风衙门是下品官员补漏用的,在佥事一职上待上两年,攒够了功绩就能往六部走了。可你们沈大人在任七年,一直没能往上升一步。”

这事苏小幺知道,却一直没往细里想。这会儿听三哥这么说,摆明了是有内情的,她忙问为什么。

“沈詹事掌东宫内务,偏偏他这独子一向与太子不睦,令詹事大人愁白了头。依我看,你们大人七年没能擢升,与太子也有关。”

下着大雨,街上赶路的人不多,偶尔有人路过也是行色匆匆。苏小幺四下扫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问:“太子为何与大人关系不合?”

苏承安迟疑片刻,转念又想这事也没什么好瞒的,声音低得几乎只剩气音:“听说太子好男风,却也不知是真是假。”

苏小幺心里一咯噔,“太子好男风”和“玉树临风的沈大人”这两样联系到一块儿,她敏感地从中嗅到了几分端倪。

5.

“被好男风的太子殿下瞧上”这传闻尚不知真假,“沈母着急给儿子娶妻”这事却是真的。

衙门在城南,沈家却住在城北,傍晚沈逸之离开衙门,回了家就快要亥时了。平时他都是一人吃饭的,去小厨房里取走温了一晚上的菜,书房里墨香混着饭香,形影相吊,凄凉得很。

今儿却不一样,沈夫人带了个食盒来,温声笑说:“累了吧?娘给你煲了百合甲鱼汤,你趁热喝。”

百合甲鱼,壮阳用的。这一碗下去,今晚上他是别想安生睡了。

想明白这茬,沈逸之默了默,无奈地道:“娘您又想什么呢?”

沈夫人也不跟他兜圈子,不等开口,就先掏出块干净帕子,那眼泪说掉就掉一点儿也不含糊:“过几日你姨母家的四表弟要成亲了,四表弟你可还记得?小你八岁!人今年才十七,这就要成亲了!娘都这把岁数了,这辈子还能抱得着孙子吗?”

“娘您别哭,回头爹又要训我了。”

这话不走心,沈夫人劈手拿了个茶杯盖儿砸他怀里,道:“以前京城有好些姑娘喜欢你,官媒每月都来十几个。那会儿你爹怕你堕了心性,还给你定了个规矩,说是及冠之前不得与女子亲近。”

“可你倒好,这都快三十的人了,连个相熟的姑娘也没有!娶媳妇的聘礼在库房里锁了十年,娘这些年还给你添了不少,可你还没用出去!你要再用不出去,娘就全扔给街上的乞儿去!”

又说气话……沈逸之简直要叹气了。母子俩相顾无言,各自抹了一把辛酸泪,唯一不同的是沈逸之这泪是心里淌的。

沈夫人愁容满面,忽地想起了什么,朝身后丫鬟挥了挥手,说:“你们出去,没我吩咐不得进来。”

等人散了个干净,她这才小声道:“这些时候我跟你爹老提你的婚事,吾儿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动了什么别的心思?如今世道不一样了,娘也是开明人,不骂你,你要是心里有事,大胆说出来就是了。”

沈逸之没听明白,问道:“说什么?”

“吾儿你、你是不是、是不是……”沈夫人吞吞吐吐,狠狠心一闭眼,脱口而出,“是不是有那断袖之癖?”

时下断袖之癖盛行,听说今上后宫里也养着一位,甚至朝堂上也有两位官员恩爱多年,可这事到底是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可儿子都二十好几了,还没个动心的姑娘,这事儿它总得有个缘由,沈夫人自个儿琢磨得快要魔怔了,只想到“断袖”这么一个解释,姑且算是合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沈逸之没忍住笑道:“娘亲您胡说什么呢,孩儿不是。”

沈夫人细致观察着儿子的神色,不放过一点儿蛛丝马迹,徐徐道:“你的近侍永哥儿跟我说,你呀,跟那群衙役越走越亲近,其中有个刚来没多久的,年纪十五六,模样也周正,就是个子有点儿矮。永哥儿说你跟他关系很好,常常在书房里一待就是一下午。”

年纪十五六,模样周正个子矮的,这说的可不就是小幺了。沈逸之听得心累,叹口了气:“那是衙门新招的文书,我待在书房是要批公文,旁边总得有个研墨的,偶尔还要人帮着誊个状纸抄个名录。衙门里会写字的不多,数她最闲,就跟在我身边。娘听明白了没?”

他解释得越细,沈夫人越是狐疑 :“那研墨写字就不能找个姑娘来做?家里多少个丫鬟,哪个不会研墨写字?”

沈逸之只得叹气:“断不断,孩儿还能不清楚?”

一句话把沈夫人堵了回去,他又说:“娘,您和我爹快别操心了,还是先琢磨妹妹的亲事要紧。等我遇着了合适的人,自会与您二老说的。”

“孩儿出去散散步,您要出门的话给我把门带上。”

沈夫人眼巴巴看着他走了,望着儿子的背影有点儿发愣。廊下灯笼明亮,儿子脊背挺直如松柏,行走间夜风盈袖,当真是一派好风骨,光是看一个背影,便能知道这人有多优秀了。

沈夫人愁得直揉脑袋——怎么她儿子这么好,偏偏就没个喜欢的人呢!

6.

一转眼,苏小幺已经在衙门待了一个多月了,今日上午来了二三十号人,来这儿是因为家里老父亲过世了,几个儿子忙着分遗物,吵吵了半个月也没个结果;又因故乡不在京城,请不到族中耆老来拿主意,便上衙门来求个决断。

一大家子吵吵嚷嚷一上午,情急之下还大打出手了。苏小幺跟着几个衙役上前去劝架,混乱中被一个妇人挠了一下,手背上留下两条红道道,疼得她直想掉眼泪。

那妇人还嚷嚷道:“哎哟,我的指甲都劈了,差爷你做什么!”

要不是念着身上还穿着这身衙役服,苏小幺都想伸手挠回去了。得亏沈大人来得及时,三言两语终结了这场闹剧,不然还指不定闹出什么乱子。

临到晌午,衙门里就没什么人办事了,偌大的衙门从前院到后院都静悄悄的。

小六跟苏小幺挺对脾性,两人凑一块儿时常唠嗑,两人正闲唠着,忽然听到前院传来一声呼喊:“小侯爷驾到,速速来迎——”

衙门外头站了两排侍卫,都有内力在身,喊一嗓门的动静能从前门一直传到后院去,恨不得整条大街都知道小侯爺来了。

听到这动静,小六长长叹了口气,丢开了手中的毛刷,招呼苏小幺:“走吧,这煞星又来折腾咱家大人了,这俩月都来好几回了。”

此时正是晌午,会赶在这个点儿上门的大多是熟人,苏小幺不由得诧异:“小侯爷跟大人关系不错?”

上回在翠烟楼抓采花大盗的时候,她看见两人剑拔弩张,小侯爷说大人是“伪君子”,大人说他“生性好色”,都不是什么好词。苏小幺还当他二人是有什么龃龉,听到小六这话才觉得是自己想岔了。

小六面露纠结之色:“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两人坐一块儿从不好好说话,小侯爷话多嘴碎,咱家大人又一向冷着个脸,两人还时常斗嘴。不过大人朋友不多,常来看大人的也就他一个了,也算是难得。听说两家是世交,关系应该是不错的。”

苏小幺心思微动,小侯爷他爹是建安侯,建安侯没有官职在身,算是个闲散侯爷,却因长女是宫里的贵妃,颇得几分圣眷。

她把这一兜子关系理了一遍,小侯爷长姐是贵妃,小侯爷跟大人关系好,大人跟太子关系不好,大人他爹沈詹事又是给太子和皇后办事的,那贵妃跟太子……

苏小幺默默打住了思绪,关系太复杂了,她这榆木脑袋整不明白,还是安安分分当好自己的衙役吧。

小侯爷算是有爵位在身的,閑着没事的衙役都得去迎,在外院齐齐站成了两列。待队列都摆好了,马车才堪堪停到正门前,后头跟着一顶小轿,随行伺候的侍女先一步下来了,摆脚凳的、打藤伞的、给主子整理衣裳下摆的,莺莺燕燕围了好几个。

小侯爷被一群人簇拥着跨过了门槛,一路上目不斜视,候在门前的两排衙役都没能得他一个眼神。他熟门熟路地摸去了书房,进门就问:“先头帮我那姑娘呢?”

沈逸之停了手中的笔,问道:“你找她做什么?”

“上回她帮了我大忙,自然是要好好谢谢人家。”

他都开了这口,沈逸之也不好阻拦,让人去把苏小幺喊来了。

7.

苏小幺正是不明所以,却见小侯爷当当正正站在她面前,拱手作了一揖,桃花眼里满是笑意:“那日多谢姑娘出手相助,不然小爷我就要丢了大丑了。我寻思着给你赏钱就俗气了,今儿特意从天香楼买了一桌菜,就当是答谢姑娘。”

说完,一旁的小厮啪啪击了两下掌,外头的侍女听着声,拿着几个食盒进来了,放在桌上摆开。苏小幺瞧了一眼,好嘛,辣炒田螺、卤煮火烧、水煮肉片、干锅虾、麻辣鱼,满桌子只有一两个菜是清淡的。一掀盖,整个屋里都是鲜香的辣味。

贾御还特地把辣炒田螺这盘菜换到了她面前,笑呵呵地道,“小幺快尝尝。”

沈逸之斜睨他一眼,他倒不认生,才见过一回面,这就“小幺小幺”地喊上了。

苏小幺左手田螺右手拿签,签子使得特别利索,手上沾了辣油就拿帕子擦干净,动作老练,看样子是吃惯了的。

贾御拿着筷子拨弄半天,没吃着一个,眼睛一瞥,就看到了苏小幺的这动作,瞧得眼角直抽:“你一个姑娘家,就这么上手吃?吃相也太难看了些。”

苏小幺听着又好笑又好气,吃相照旧不改。贾御索性也丢开筷子,不在意吃相雅不雅了。

“大人怎么不吃?”

沈逸之还没来得及开口,贾御便摆摆手替他答了:“你家大人口味清淡,吃不了这个,咱俩吃就行了。”

沈逸之瞥了他一眼,面前霸道的辣子香气扑鼻而来,他再瞧自己眼前的几样菜,清炒茭白、蒜蓉丝瓜、素三丝,都是他平时吃惯了的,可这会儿竟觉得这菜有点儿没滋没味的。

——小幺来了衙门这半个月,好多次都是跟他一桌吃饭的,吃的菜自然是以清淡为主。可此时看她吃得这么香,想必是习惯口味重的,难不成最近一直是在迁就着他的口味?

沈逸之这么想着,吃菜的动作就更慢了。他忽地蹙起了眉,停住筷子问苏小幺:“你手怎么了?”

手背上两条通红的道道,是上午被那妇人挠出来的,苏小幺摆摆手:“没事,回头抹点儿伤药就行了。”

沈逸之关怀的话都被堵到了嗓子眼,人家没当回事,他不知该不该继续往下说。半晌后他憋出一句:“以后被人欺负了,就把人扣下,伤害衙差按律能关她半个月。”

“知道啦,谢谢大人提点。”苏小幺笑盈盈地点了点头。

贾御边吃菜边竖着耳朵听两人说话,冷不丁地问了一句:“小幺是怎么跟上你家大人的?”

苏小幺抬头看他的时候只觉他眼底灼亮,还当这话是问她怎么进的衙门,苏小幺正要开口,却被沈逸之截住了话头:“小幺只是在衙门当差,子迟你莫要乱说话。”

“只是在衙门当差,意思是这不是你姑娘?”

贾御眼睛一亮,拊掌笑了:“那正好!今儿我来就是想问问这事的,既然不是你姑娘,那不如让我带走?那日我回头一想,这姑娘不错啊,不扭捏不矫情心眼好,会玩爱闹还识大体,扮作男装行走,将来没准我俩还能一起逛窑子。再说了,她还看过我的身子。”

闻言,沈逸之朝右手边看去,好像是在跟苏小幺征询他说的是真是假。苏小幺唰地红了脸,那天贾御蹲在草丛里头,裸着上身、下头还只穿着一条亵裤,那么大一个人,她提着灯笼怎么能瞧不见?

贾小侯爷乐颠颠一笑:“在我家,看过我身子的都让我收了房了,小幺姑娘意下如何?”

沈逸之眸光凉了几分,当下撂了筷子,扬声道:“来人,送客。”

8.

“哎哎,这怎么说风就是雨的。”贾御赶紧拦下,“我就随口开个玩笑罢了,哪能动你身边的人?”

他长长叹了口气:“不过姑娘当真是不错。我爹今年催得紧,叫我年底前必须把亲事定下。上边那位整日疑神疑鬼,我大姐也说家里该避避风头,找个门户低的,平民出身也无妨,免得扎了有些人的眼……”

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苏小幺直想捂耳朵,心说小侯爷怕是个缺心眼的吧?这么大的事怎么能大大咧咧跟外人说道呢。

几人饭只吃了一半就得打住了,因为前院的守卫来报,说是接了个案子。报案的渔民说,城南圃田泽上漂着一层死鱼,需要大人过去看看。

剩下半盘子田螺吃不了了,苏小幺辣得“嘶嘶”直吸气,擦了擦鼻尖上的汗,起身朝贾御拱了拱手:“多谢小侯爷款待,小幺还有事在身,就不陪您吃了。”

“你等等,我与你一同去。”沈逸之也停了筷子。

“你俩走吧走吧,不用招待。”贾御朝他俩挥挥手,“那我一人留下吃,我还没吃饱呢。”

沈逸之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书房重地,你一人待着我不放心。”

他竟是下了逐客令。贾御一呆,回过神来气得肝疼,说道:“嘿,我说你这书房里头能藏着什么机密事,不就是一些破案宗吗,连我老爹的书房我都不稀罕进,你这……”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通,仆从忍着笑将碗筷收拾了。贾御彻底没了脾气,带着自己的侍女悻悻走了。

等送贾御出了后院门之后,沈逸之却又带着小幺折回了书房,他低声笑说:“没有案子,方才那口信儿是假的。”

“假的?”

对上小幺不解的目光,沈逸之接着解释 :“身在衙门,避不开人情往来,比如哪家大人想多赁些店面,哪家想多收租子,都会来与我说,可这些事又不能应承。外边的门卫机灵,我早先就与他们打过招呼,只要书房里气氛不对,外边的门卫便会想出个借口来,以案子要紧为由,助我脱身。”

说着话,沈逸之从书架上拿下一罐子伤药,放到小幺手里,行着关心之举,他神色却如往常一般平淡:“拿去涂涂你手上的伤,得亏是伤到了手,万一被那妇人挠到脸上,破了相,看你如何是好。下回要是再有人闹事,你往后退退,那么多衙役在场,哪里用得着你去拉架……”

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苏小幺乖乖听着,把伤药均匀抹开,手背上一阵清凉。

下期预告:

沈逸之觉得苏小幺就是个让他不省心的人,城里举办武力大赛,苏小幺参加时不幸受伤,伤还未好又要去抓人贩子,结果被人拐了去。

追妻路漫漫,他还要和人贩子斗智斗勇,沈逸之不仅头痛扶额,他家的苏小幺,太不让人省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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