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马军
古人很早就认识到,境界越高,其表现形式往往越简单,比如,高人点拨多没有长篇大论,而是一语妙谛,道破天机,此谓之为“真传”;高手出招多是不急不躁,抓住破绽,一剑封喉;神医问切,多是慧眼独具,看准症候,一剂疴除。故而,“大道至简”数千年来一直被奉为圭臬,崇之又崇。
司马光就是这样的坚定拥趸者,他一生躬行践履,至死不渝,留下不少齿颊含香的佳话,他为“洛阳耆英会”起草的《会约》,即可见端倪。
“一、序齿不序官;二、为具务简素;三、朝夕食不过五味,菜果脯醢之类,共不过二十器;四、酒巡无算,深浅自斟,主人不劝,客亦不辞;五、逐巡无下酒时,作菜羹不禁;六、召客共用一简,客注可否于字下,不另作简;七、会日早赴,不待速;八、右有违约者,每事罚一巨觥。”
短短八条,计120字,核心就是一个“简”字。
官人聚会不比寻常百姓,都是曾经沧海,阅尽人间春色之人,座位如何排定就是一大难题,搞不好不仅背离初衷,反而可能影响和气,甚至不欢而散。可司马光5个字就解决了:只凭年龄说话,长者为上。至于餐具,能用即可。早晚菜肴品种、数目都有明确限制,不得随意突破。酒壶按顺序递,主不劝,客随意。客人能否出席,在通知单上签字注明。聚餐之日,客人要按时出席,不等不催。言简意赅,明明白白。
以“简”为约,避免了身不由己的铺张,竞奢斗富的攀比,以及“俯仰奔趋,揖让拜跪,内非真诚,外徒矫伪”的繁文缛节,主客之间没有了压力和负担,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多么美妙和享受。
其实,司马光对自己更“简”。当时有个叫王拱辰的大臣,在洛阳建了一座别墅,其亭台楼阁之多,奇花异草之盛,令满城建筑黯然失色。而司马光的宅子则又低又矮,破败不堪,为了避暑,便在房子下面挖一个大坑,被人戏称为“穴居者”。就是在这样简陋无比的地方,司马光十几年如一日,撰成中国史学上不朽巨著《资治通鉴》。
其后不久的重量级人物蔡京,则反其道而行之,据《鹤林玉露》一书记载:某官员在京师买了一个小妾,女子自称曾是蔡京府里做包子的厨师,那人听了挺高兴,便想亲口尝尝太师府包子的滋味,但她却说自己不会做,官员非常不解,问她:“你既然是专门做包子的厨师,为什么不会做包子呢?”她回答说:“我只是包子厨师中专管切葱丝的,其余一概不会!”那个官员听了显些惊掉下巴。
“简”并不单单是个人的生活习惯,亦非仅仅是生活态度,而是一种人生境界。颜回“一箪食,一瓢饮,居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汤斌身为江苏巡抚,一家子穿的是粗布,吃的是豆腐以及夫人采来的野菜,生活简化之后,余下大把的时间和精力留给勤政、善政和德政,百姓都敬呼他为“豆腐汤”,也使他成为清代第一个被谥为“文正”的大臣。不以简为忧,不以简为苦,心中有吞吐天地之志和无限的风光,不鸣则已,一鸣必惊天下,济苍生,岂是行尸走肉、醉生梦死之辈所能理解的。
境界高下,决定着人生的含金量,盛衰成败,甚至生死存亡也往往尽在其中。蔡京大权在握之时,确曾志得意满,风光无限。但令人感叹的是,这个平生繁花似锦,享尽人间美味的人,死时竟连一个普普通通的包子都没的吃,成为殊可悲也的饿死鬼。而司马光去世时,京城内外纷纷罢市前往凭吊,哭泣之声竟淹没了街上的喧喧车马声,百姓们还争相刻印司马光的画像,以方便吃饭前祭祀他,“天下皆是,家家挂像,饭食必祝”。
“简”的法则,一直为有识之士所推崇,好多棘手难题也因此迎刃而解。但是,“简”并不是单纯的简简单单,而是简明扼要,简便易行,以“简”驭“繁”。它是三秋之树,是水落石出,是千锤百炼之后的精钢,是淘尽沙砾后的纯金,是解决主要矛盾那个纲,是抓住事物要害那个“牛鼻子”,是臻达绝顶之境,却浑若平常,大而化之。“简”的哲学底蕴十分深厚,每一个力行不辍的生命,无疑会增加长度,提升高度,拓展维度。但倘若“简”得过了度,變成一片空白,则失去其本来的意义,就不再是“简”,而是“废”了。
司马光在给神宗皇帝上呈《进资治通鉴表》上这样写道:“臣今筋骨癯瘁,目视昏近,齿牙无几,神识衰耗,目前所谓,旋踵而忘。臣之精力,尽于此书。”数千个日夜的千辛万苦只以区区数语概而尽之,司马温公可谓深得“简”之三昧,并为“大道行简”之楷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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