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步武尘 曹家俊
提起苏灵扬,可能很多人特别是年青一代对她比较陌生,但若说到她的丈夫、曾任过中宣部部长的周扬,知道的人就多了。苏灵扬与周扬,是文化教育战线上的一对革命战友。
1914年春天,苏灵扬生于常熟石梅附近的一个贫寒之家。由于父亲早逝,全家的生活重担就落在母亲一个人的肩上。苏灵扬很小就跟母亲学绣花,学到了好的手艺。在石梅小学,她学习勤奋,成绩优良。一次,由于饥饿和中暑,她在课堂上晕倒了,是校长把她抱回家去的,她始终记着这艰辛的一幕。在家乡读小学和初中时,全凭优异的成绩和优良的操行免掉学费。少年时代她就表现出了坚毅不凡的自立能力。
沪上求学
苏灵扬16岁那年,辞别了母亲,进入上海松江女中读书,又以出色的成绩减免了学费。在勤奋的学习之余,她凭着少年时代跟母亲学到的一手绣花绝活,为有钱人家的小姐绣嫁衣,挣一点钱补贴生活。就这样,她边读边绣,迎着生活的风雨,读完了高中。1932年,她怀着教育救国的志向考入了上海光华大学教育系。其时,左联已经成立。在中共地下党和进步力量的影响下,她很快参加了秘密工作,从事革命文艺活动,并在翌年担任了左联宣传部干事,从此得到了更多的锻炼,思想觉悟也得到了进一步的提高。由于参与左联工作,她认识了其中的重要成员周起应(即周扬)。在秘密工作中,两人产生了感情,大学毕业后,结为夫妇。那时的上海,蒋介石正在加紧对革命文化的围剿,白色恐怖严重。为避开敌人的追捕,她与周扬经常要搬家,有时不得不住到楼梯下面堆放杂物的地方。两人又没有固定的工作,因此经济拮据,生活困难,有时连饭都吃不上,不得不向人借钱,有时不得不熬夜突击翻译点稿子,挣一点稿费,以此来维持生计。为了地下工作的需要,有时需装扮成富家太太的样子,还要像演戏一样进入角色,这对一向朴实无华的苏灵扬来说,实在不容易。一次,在沪的美国进步女作家史沫特莱女士,在一个电车站邂逅了这对夫妇,对他们的困难有所了解,于是倾囊相助,数目虽不大,但她和周扬却一直心怀感激之情,多次向家人和同志讲述过,没齿不忘。
1936年元旦,苏灵扬临产时,需要20块钱的住院费。为此,周扬跑了好几家均未如愿,最后在郑振铎那里才借到了。建国后,一次看戏碰到郑振铎,周扬开玩笑地对他说:“密密(即女儿周密)欠你20块大洋,还没有还呢!”
延安入党
1937年春天,苏灵扬怀着对延安的向往之情,随周扬、艾思奇、何干之等奔赴延安。开始,一家住在安塞,周扬任边区教育厅长,苏灵扬先后在抗日军政大学和马列学院学习,食宿在延安,很少回家。由于她学习勤奋和表现出色,于1938年入党。在延安大生产运动中,苏灵扬大显身手,她领来羊毛,自己纺线并染色,然后编织毛衣,一天多就能织成一件开胸大毛衣,速度可谓惊人。种菜,她亦为能手。她家大院前有一块空地,种满了南瓜、西红柿,而且长得非常好,不少人甚至是当地老百姓都来向她取经。由于苏灵扬在大生产运动中成绩突出,被大家评为劳动模范和模范党员。
在鲁艺担任女生指导员后,苏灵扬在努力学习革命理论的同时,还千方百计地学习了一些医药和日常护理等方面的知识,颇有心得。1940年秋天冼星海夫人钱韵玲临产时很痛苦,躺在炕上大声呻吟,苏灵扬以麻利的手脚使她顺利地产下一女,她就是还健在的冼妮娜。作家严文井的夫人生了孩子没有奶,而苏灵扬的儿子还在哺乳期,于是她二话没说,又给严的孩子喂奶。她工作细致,关心同志。1977年,女儿周密到杭州出差,苏灵扬特嘱女儿去看望钱韵玲和冼妮娜母女,带去了同志和战友的祝福和问候,情意甚殷。几十年来,一些与她共过事的人,说起苏灵扬对别人的关爱,至今仍留有深刻的印象。
爱子遇难
抗战胜利后,苏灵扬离开延安,奔赴华北地区,在塞北重镇张家口安了家。由于工作的需要,她被分到了《晋察冀日报》社当编辑。因人手不够,所以工作相当繁忙,常忙到深夜才能回家。那里还有不少土匪,一到夜间就往往冷枪四起,她几乎天天冒着生命危险摸黑回家。
1946年夏,在国民党大举进攻张家口的前夕,苏灵扬一家随机关撤退,在途中,他们一家乘坐的马车不慎从山路上翻了下去,还不到6岁的儿子不幸被沉重的文件箱砸死,她和女儿受了伤。夫妻俩悲痛欲绝。因为有了这一段痛苦的经历,所以她对孩子们非常关心。建国后她在北师大女附中当校长时,学校里有一批军烈属和父母在外地工作的孩子,她特别关注这些学生的周末和假日的安排,有时请她们到自己家里来。当时毛泽东的女儿李讷也在这所学校。为了这些领导干部子女的安全,每当周末,她就安排一位同志目送她们进了中南海才放心。哪知“文革”中竟有人以此诬陷她监视江青的女儿。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文革”蒙冤
苏灵扬在大学里学的是教育专业,因为她热爱教育工作,所以进城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在教育部门工作。在担任师大女附中校长期间,北京市要调她到市教育局工作,可她没有去。她热爱学校工作和她的学生,堪称桃李满天下。有人翻阅了师大女附中的校友通讯录,对1952-1957届毕业生作了个小统计,发现大部分都是处级以上干部和有高级职称的专家,其中有些还是女将军和女部长。
上世纪50年代末,苏灵扬先后到中央教育行政学院、北京艺术师范学院担任副院长、党委书记等职。一次,她在讲课时忽然昏倒了,到医院一检查,是胃出血。由于长期劳累,胃出血多次发生,最后动了大手术,切除了大半只胃,元气大伤。由于健康的原因,她离开了基层。自1962年起,她到中宣部文艺处任处长,主管电影工作。
1966年1月,周扬因肺癌开了刀,在天津养病,苏灵扬前往照料。“文革”开始后,周扬被安置在天津郊区一个保密的地方养病。造反派把苏灵扬从天津的住所押回北京,送到中央音乐学院接受批斗。疯狂的红卫兵用铁丝拴了很重的石头挂到她的脖子上,并用大棒打,皮靴踢,再加上皮鞭抽,欲置之于死地,令人惨不忍睹。他们为什么要用如此灭绝人性的手段对待她?原来是要逼她说出周扬在哪里,她的子女又在哪里。苏灵扬宁死不吐一字。她拿定了主意:天坍下来由我一个人来顶!在音院,她度过三天三夜可怕的时光,脸上、身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脖子上被铁丝勒出了深深的血印,人肿胀得完全变了形。她身体本来就不好,再这样折腾下去性命难保。中宣部新部长陶铸以本部要批斗为由,将她要了回来。过了几天,又把她送回天津。天津市委当即请医生给她治疗。过了些时候,伤好了一些后,又让她继续陪周扬养病。
1966年12月1日,周扬被揪回北京,关进了卫戍区,苏灵扬也被抓去受审。关押一年多后,她被下放到了宁夏贺兰山下的五七干校劳动,但不能与人接触。直到1972年秋天,苏灵扬才回到北京治病。一天,“周扬专案组”把周扬的几件日用品送到苏灵扬处,她虽感到情况不妙,但没有问什么,也没有掉眼泪,只是深沉地对女儿周密说:“不管她们最后给我什么结论,我仍然以党员标准要求自己,我问心无愧,从没有做过对不起党的事情。你爸爸可能永远出不来了,你不要背包袱,要走自己的路!”并从每月30元的生活费中拿出2元钱作为党费,虽没有地方可交,但她也要留出来。
不久,专案组竟荒唐地给她下了“叛徒”的结论,并要她签字。她冷静地瞥了他们一眼,不无讥讽地说:“当叛徒也得有条件么,我从来没有被捕过,怎么当叛徒?”她的话使秉承“四人帮”旨意专搞诬陷的专案组人员面面相觑,无言以答。稍后,她虽摆脱了管制,但仍遭受歧视和折磨。
1975年夏,周扬终于被放出来了,他一回到家就流着泪对苏灵扬连连说:“我对不起你,让你受连累吃苦了。”苏灵扬却很平静,反过来安慰他:“10年了,家里一个人也没少,还添了好几口人。”老俩口劫后重逢,夫妇感情和战友情谊都经受了一番生死考验。
夕阳余辉
粉碎“四人帮”不久,苏灵扬就去教育部上班了。在王震将军的建议下,教育部成立了巡视组,由文革前的几位资深的老校长组成,苏灵扬是这个组的负责人。这些有着丰富经验的女校长们,天天深入实际,四处调查,为振兴和发展青少年教育起了很大的作用。特别是苏灵扬,深知教育这块阵地,在十年浩劫中是个重灾区,一片荒芜,所以对巡视调查更是重视。她们去过许多基层的中小学,在深入调查摸底的基础上,以教育家的高瞻远瞩,建议首先办好三件事:第一件是提倡美育,第二件是建立少年科技活动站,第三件是民办教师的转正和待遇问题。为此,她打了不少报告,解决了许多实际问题,受到了国家副主席王震的首肯和赞扬。她深入基层,参与教学改革,还被推选为“全国中学语文教学学会”的副会长。她发表了数十篇有关教育和教学方面的文章,产生了相当的影响,对教改起到了推动作用。
1989年9月30日,在周扬去世三个月后,苏灵扬也去世了。
日本友人池田大作对苏灵扬作过这样的评价:“她经历过悲惨的命运,但从她那谨慎、庄重、微笑的表情上,却丝毫看不到饱经风霜的痕迹。在那急风暴雨般的骂声中,周先生能度过草昧时节,我从其背后看到了这位苗条的夫人的支持。”
苏灵扬确实是一位坚毅不凡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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