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3
|文·汪新波
有没有自我意识,是人区别于动物的根本特征
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是个哲学本体论问题,只有人才这样追问自己的起源和目的。
告诉你一个秘密,有没有自我意识,是人区别于动物的根本特征。
我们常听说一个故事:一只狗经过一条河,发现河里有只狗嘴里叼根肉骨头,于是停下来去抢,结果自己嘴里的肉骨头掉进了水里。你会认为这只狗很傻,连自己的影子都不认识,事实上,所有的动物,无论它多么聪明,都不认识“自我”,它或许认识猎物,认识天敌,认识伙伴,但就是不认识自己。
为了测验动物是否认识自己,心理学家做了著名的“镜像实验”。科学家挑选最接近人的黑猩猩做实验,在实验对象面前放上一面大镜子,让它们反复从镜子前经过,结果发现,没有一只猩猩对镜子里的形象感兴趣,每次都大摇大摆,熟视无睹。为了培养对自己形象的兴趣,科学家让一只母猩猩在镜子前坐下,让她做各种动作,但这只母猩猩总是东张西望,对镜子里的形象毫无兴趣。为了帮助母猩猩审美,科学家在她的耳朵上扎了一朵红花,结果她还是毫不在意,无奈,科学家只好帮助猩猩认识镜子里的形象和花朵,让猩猩举起爪子挠那朵花,结果花朵掉了,科学家再给戴上,反复训练,猩猩终于学会了对着镜子抓挠那朵花,好像认识了那朵花。然而,当科学家再将花朵从左耳移到右耳,猩猩依然重复抓挠右耳,她学会的仅仅是爪挠耳朵而已,跟镜子里的花毫无关系。实验证明,猩猩对镜子里的猩猩戴不戴花、戴什么花、戴在哪里统统不感兴趣,它从来也没有将镜子里的形象和自己联系在一起。实验对象换来换去,实验次数重复再重复,结果都一样,科学家无奈宣布,迄今为止,还没有发现哪种动物对自己的形象感兴趣。
有实验表明,虽然动物对镜子里自己的形象豪不在意,但对镜子里的食物却能做出反应,比如,根据镜子里的位置找到食物。换句话说,动物只对外部世界感兴趣,对自在的“自我”毫无概念。这也难怪,眼睛是向外看的,不是用来审视自我的。而人就不一样了,大约1岁半的孩子就学会了照镜子,懂得欣赏“自我”了。也就是这一刻起,人开始关注自我,丰富自我,完善自我。随着年龄的增长,“自我”会表现出不同的特征,比如青春期的孩子会出现更多地对异性的好奇和对外部权威的叛逆,青年人比较冲动,中年人比较理性,而老年人随着生命力的减弱更倾向于一种宗教关怀。
接下来的问题是,到底什么是“自我”,它是怎样形成的呢?为什么动物没有“自我意识”呢,这种自我意识在生命的演化过程中到底起到一个怎样的作用呢?
以下的解释带有我个人猜测的性质。“自我意识”其实是一种时间意识,是将过去发生的事情和现在发生的事情联系在一起的初始“理性”,当人开始关注这种前后事件的因果关系和在时间序列中的前后一致性的时候,“启蒙”就开始了。人们意识到内在的欲望或动机具有某种稳定性或者内在一致性,愿望得到满足就感到快乐,愿望受阻就感到痛苦和压抑。由于人在乎自己痛苦还是快乐的状态,才关注自我,“自我意识”其实是希望自己保持快乐愿望的体现,不仅如此,随着理性的成熟,理性也从短期利益最大化延伸到长期利益最大化,甚至延伸到来世和永恒。一句话,“自我意识”是生命希望保存自己、延续自己乃至长生不死的愿望体现。动物没有时间理性,它们完全生活在当下,受生存需要的“本能”驱使,饿了就吃,渴了就喝,在所有这些本能中,性冲动是唯一超过当下涉及到种繁衍的需要,但这一点也还是一种本能,在发情的季节准时来到,这是造物主精心设计的结果。
人为什么要有“自我意识”,因为人不仅要生存,而且要或活得更好,要的更多,更有长生不老不切实际的勃勃野心。但人生来也是一个肉身,实际的能力必然会和欲望发生矛盾,欲望既是发展的动力,也是痛苦的源泉,欲望总是大于实际的能力,人类总要妄想得不到的东西,总想超越肉身的限制,实现随心所欲的“自由”,贪婪的欲望可以演变成永无休止的战乱、屠杀、欺诈,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讲,人是有罪的。理性的目的其实就是要调节这种矛盾,在这种内在的矛盾冲突中寻找平衡、安定和秩序,理性的自由不是一种欲望的自由,而是一种对欲望的审视和批判,保留那些合理的欲望,剔除那些非分的妄想,理性催生出科学,通过知识的探索实现人的“解放”。
人类历史虽然漫长,但自我意识觉醒只是“启蒙运动”的产物,英国的约翰·洛克、法国的伏尔泰和德国的康德等都是启蒙运动的领袖。经过启蒙之后,人类思想的中心才从关注外部世界转向人的基本权利,自由、民主和博爱才成了深入人心的口号,才实现了所谓的“资产阶级革命”。从这个意义上讲,启蒙是人类从自然王国走向自由王国的第一步,是真正从动物界的野蛮状态走向以“自我”为中心的人类社会的开端。
存在主义哲学是启蒙运动的产物,克尔凯郭尔、沙特和海德格尔是这个哲学分支的先驱和代表人物。他们思考了时间和存在的关系,沙特将存在划分为两类:一种是“自在”(being),比如动物和各种自然物,它们的属性或本能是给定的,不能随时间变化而变化。另一种叫做“自为”(becoming),也就是人的世界,人的目的是自我赋予的,用中国话说是“与时俱进”,只能自己把握自己的命运。
直接研究“自我”的科学是心理学。可以从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说起。弗洛依德的理论将人的精神层面划分为本我、自我、超我三个层面。本我是野性的,无意识的,沉淀着远古的回忆,是理性世界的基础。而超我则是自我以外的社会对个人的野性施加的各种禁忌、规则和限制,是物种和社会演化下来的集体记忆的历史沉淀。而“自我”是在本我和超我夹层中形成了理性的“自觉意识”,是本我向超我妥协的结果。有意思的是,弗洛伊德将本我的能量比喻成一种性冲动叫做“力比多”,人是受这种本能驱动的机器,当本我能够融入到超我的世界的时候,“力比多”就会产生出创造性的文化和艺术成果,而一旦受到超我的压制,自我又不能很好地调节他们之间冲突,“力比多”就会纠结、变形,形成各种精神病。现在看来,“力比多”子乌虚有,但精神分析作为一种临床诊断还是被保留下来,尤其在分析性障碍方面颇有成效。
现代心理学摒弃了弗洛依德的消极心理学假设,并不把人当作受本能驱动的机器。
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美国出现了以马斯洛和弗罗姆等为代表的人本主义心理学思潮,重新将存在主义哲学当作心理学的基本假定。马斯洛认为,人的潜能是无限的,人的需求分五个层次,即生理需要、安全需要、社交需要、自尊需要,以及自我实现,当低级需要的边际满足达到一定程度后,高级需求随即产生,“自我实现”是人生的意义所在。弗罗姆对纳粹产生的社会心理成因进行了分析,正是因为自由具有不确定性,而且个人是孤独的,福利改善是渐进的,才让一部分人以自由为代价,到专制和集体非理性的狂欢中寻求刺激和庇护。
据我观察,当代社会还是分为专制和自由两种基本形态,各国文化也划分为否定自我和肯定自我两种形态。自由社会的制度与鼓励个性、发展个性的文化基因兼容,而专制社会则与否定自我、批判自我的君权文化相关。但从历史趋势看,经过启蒙运动的思想革命之后,对自我价值和基本人权的保护已经被放置在宪法保护的核心位置。自由对专制的胜利是不可阻挡的历史趋势,但对于知识分子来说,思想启蒙运动是比社会革命更有意义也更艰苦的使命和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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