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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丑》:一则关于荒诞现实的寓言

时间:2024-05-04

刘逸琳

摘要:《小丑》是一部彻底摒弃浪漫主义色彩的超级英雄影片。相对于前者众多的英雄题材电影,它有着相当真实的暴力场面,也不再是常规的英雄救世情节。通过对《小丑》的解读,不难发现“小丑”这一角色悲剧性的深度刻画,它对现实社会有着相当深刻的映射。《小丑》是“一则关于荒诞现实的寓言”,其获奖光环背后自有它独特的艺术价值。

关键词:小丑; 现实主义; 贫富差距; 个人与时代的共振; 荒诞现实的寓言

当下是超级英雄电影的“黄金时代”,然而成功的掘金者却屈指可数。2012年5月漫威的《复仇者联盟》叫好叫座,英雄集结的模式被验证成功;同年8月DC旗下《黑暗骑士崛起》为蝙蝠侠系列画下句号,留下“DC深度”的口碑。自此之后两家的超级英雄电影作品走势截然相反。漫威宇宙加入的英雄越来越多,捞金无数格局却愈发局促;曾被视为复仇者联盟的有力挑战者DC衍生宇宙,其体系已经基本瓦解有名无实,当年的《黑暗骑士》竟成DC的最后荣光。

在这个时刻,《小丑》的崛起为改写超级英雄电影市场注入了新血液。《小丑》投入成本不过千万级别,然而,单是夺得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就再度令“DC深度”的招牌重放光彩。《小丑》的大获成功并非是对往届幻想成分更重的小丑落于下乘的宣告。实际上,《小丑》彻底走现实主义路线,对于超级英雄电影作品来说,最大的价值在于开拓了新的创作维度。更重要的是,我们能够在《小丑》中看到对现实的映射,乃至更高层面的预知性色彩——将社会现实溶于影片的《小丑》,其实是一则关于混乱荒诞现实的寓言。

一、关于荒诞现实的寓言

“超级英雄”系列往往充满浪漫主义色彩。有人尝试在浪漫的幻想世界中加入现实主义成分,结果促成了超级英雄作品的升华。诺兰在创作蝙蝠侠电影时,把相关作品中过于“玄幻”的元素删除,集中力量刻画英雄与恶棍的理念对立,《黑暗骑士》三部曲也因此被视为超级英雄电影的标杆。但即便是《黑暗骑士》中的对蝙蝠侠与小丑的现实化,依旧与《小丑》的表现形式有着巨大的区别。《黑暗骑士》中的蝙蝠侠与小丑,宛如“硬币的两面”[1],正义化身的蝙蝠侠,游离于法律之外, 因此他抓捕的手段只能是以暴制暴; 试图用暴力手段解决政府解决不了的问题是蝙蝠侠存在的根本原因。[2]而反派角色的小丑信奉人性之恶,制造动乱使整个哥谭陷入危机。最后一役中,小丑深谙蝙蝠侠拒绝杀戮的原则,却偏偏要逼迫蝙蝠侠杀了他,借此将其同化。可以说小丑的出现彻底成就了硬币的双面——他们是天生的宿敌。

但在《小丑》中这种“硬币两面”的人物关系消失不见。影片几乎将蝙蝠侠的存在感消失于无,《小丑》被处理成类似于人物传记般的存在。黑化前的亚瑟,是一位際遇坎坷的社会底层人士。后来变成小丑,导火索是一次偶然的犯罪,真正的驱动力则是主人公发现了自己悲剧人生的背后真相。现实中,不少犯罪分子都有类似的“心路历程”。《黑暗骑士》当中仅存的一点“玄幻”色彩,在《小丑》当中也被处理得一干二净。它不但没有这类作品常见的飞天遁地场景,甚至连鸣枪镜头都屈指可数。可以说,《小丑》更着墨反映的是“真实的暴力”。[3]没有超能力的小丑,以普通的血肉之躯,凭借一把别人塞给他的手枪就走上犯罪道路。这个小丑,与现实中的“凶手”并无不同——或者说,现实人类社会早就制造过无数“小丑”。

为了服务于这种现实感,《小丑》在摄影方面下了很大功夫:整个画面呈现一种阴郁的绿色,与小丑的内心黑暗及生活不幸相呼应。而高对比的蓝黄、蓝橘色调,广角+特写的对比,将画面艺术性拔高的同时,也将“小丑”醒目区分——当他穿着红橙撞色的经典服饰登场,宛如一个符号,强烈的侵略性扑面而来。

但就剧作的角度而言,《小丑》的故事内核显得平平无奇。中年人亚瑟一直梦想成为优秀的喜剧演员,然而长期生活潦倒。在家庭、工作等压力交织下,亚瑟选择反抗社会,最终变成小丑。而现实中20世纪80年代的美国,恰恰处于所谓的“经济衰退期”,影片中许多情节都在反映这种社会现状。开头亚瑟正化着小丑妆面,背景是哥谭电台关于垃圾工人罢工的报道,寥寥数笔勾勒出复杂的时代背景:西方民主社会治理失衡,阶级敌对、急剧分裂;社会的整体组织能力在内部矛盾中持续退化,滑向暴乱甚至内战的边缘;强烈的焦虑感渗透到每个人身上,人与人陷入相互敌视、恐惧、斗争的状态。电影精准地设计了“环卫工人罢工”这一背景,随地可见的垃圾与工业文明最富有的城市(哥谭)形成了极大的反差,暗示着物质文明辉煌背后,精神的文明急剧堕落。

哥谭是如何沦落至此的?导演给出了潜在的隐喻。哥谭市的贫富差距极大,与此同时,不言自明的是市府入不敷出,只能靠大规模削减公共财政来渡过难关的状况。环卫工人罢工势必与薪酬和福利削减有关,而亚瑟求助的公共精神卫生机构被裁撤,他无药可医,进一步感受到时代的恶意——这也是推动角色黑化的关键物质因素。至于高谭市财政入不敷出的原因,电影未给出的描述,对现实世界的隐喻却昭然若揭。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西方资本主义的发展貌似使工人阶级的生活水平有所提高,而事实上是他们依然处于受雇佣剥削的地位;另一方面,贫富两极分化趋势的恶化使70年代西方国家的生产趋于停滞,工人阶级的生活状况重趋恶化。此时“新自由主义”在大部分国家占据了统治地位,高度的市场化、国营事业私有化随之而来。医疗、教育、社会保障、公共交通等领域全面变成牟利工具,而这些资本家牟利工具所背负的利息,却是由普通人的税收来偿还。[4]此时我们不难理解《小丑》的故事背景,亚瑟为何医无可依?因为在这样的时代状况下,贫富差距达到了人类文明史的至高点却也无以为继。老牌资本主义大国,纷纷陷入财政入不敷出的境地,在新自由主义理论下,政府为应对减税带来的困境,只好进一步削减公共福利,以此来保障相关的支出。

基于以上分析来看,《小丑》想展示的其实就是现实社会的荒诞性——尤其是在贫富差距上集中呈现的荒诞性,受压迫阶级开始发疯并追随疯子走向集体的疯狂。

二、“小丑”的悲剧性与寓言性

抽离《小丑》的故事情节,“小丑”本身也是各种极端矛盾高度统一的集合体。古今中外的小丑往往是自己找不到活路的侏儒和穷人去扮演,他们本身的生活是人间悲剧,却肩负了带给人快乐的使命。而这些难以感受到欢乐的底层人,取悦别人的办法却是进一步作贱自己。正是因为作贱自己,给人带来欢乐之后不但没有赢得尊重,反而进一步被物化,被鄙视。古罗马斗兽场上角斗士的一生都在取悦他人,以台下的血流成河博来台上的贵族们一笑,而对于这些贵族而言,角斗士鲜活的生命不过是一件又一件可图享乐的玩物,其死亡完全无足轻重。这样的例子还有许多。活在悲剧之中的人却要给予别人快乐,给予别人快乐却使自己进一步被歧视。这种荒诞性和悲剧性既揭露了人对他人物化行为的残酷,也预言了人自己被物化后的悲惨境遇。

《小丑》中的小丑是具有时代气质的。这种时代气质,用亚瑟最经典的对白来说,就是 “life is nothing but a comedy"。亚瑟作为从小被施虐还必须强颜欢笑的精神病人,他早就失去了欢乐的能力,也无法感知别人的欢乐;他根本不懂正常人的笑点,只能作为知识点写在笔记上。他说生活是一场喜剧,不是从观众的角度,而是从喜剧演员的角度看。所以“life is nothing but a comedy”的本质是,人生像亚瑟所认识的“喜剧”一样,逼最痛苦的人去给别人创造欢乐。这是电影在刻画小丑这个角色精神和时代精神的共振。其中最典型的共振是“莫瑞”脱口秀。电影让我们带入主角,感受到了电视节目拿亚瑟做嘲讽对象、消费亚瑟疾病的残忍感。而当莫瑞被亚瑟枪杀之后,所有的媒体又开始拼命消费起莫瑞的死,一直在消费他人悲剧的人,最终自己的悲剧也被他人疯狂在消费。值得注意的是,影片依旧认可了统治阶级的优越之处,并未着力于抹黑资产阶级来达到引起同情的目的。只是阶级生态的鸿沟,造成了本该平等的人类却存在着根深蒂固的、一种由上自下的“漠视”,这种“漠视”引导出自觉抑或丝毫不自觉的压迫,从而引导出仇恨,最终酿造出压迫者和被压迫者共同的悲剧——这是《小丑》的进步性所在,也是观众被打动的原因。

为了强化这层悲剧,电影刻意让主角亚瑟一步步走向疯狂的过程在一个唯心主义的语境中(由各种人的“恶意”)推进,而不是被唯物主义的现实(没有刻意刻画贫穷)推动。然而一个人走向疯狂的精神过程,却又和哥谭市因经济因素走向暴乱发生了奇妙的共振(亚瑟反击欺凌时枪杀的三个人,恰好是明显养尊处优的投资阶层),以至于故事的最后,亚瑟彻底进入精神病人状态的“小丑”,和哥谭市暴徒们拥戴的精神领袖“小丑”,奇妙地融为一体了。是以亚瑟为例的“小我”的疯狂导致了整座城市的疯狂吗?这或许需要更辩证的看待。可以肯定的是,无意成为“小丑”的亚瑟,在命运岔路口的每一次抉择,都是他迫于生活现状最直白的选择,是这座城市触发了亚瑟的转变;而亚瑟自身的疯狂,同时化作这场暴乱的最后一环、一粒机关按钮,反过来也触发了这场病态的狂欢。影片的最后众多“小丑”的狂热信徒簇拥着亚瑟,将彻底黑化的他推举到人群中央,亚瑟以血混合着妆面,火光熠熠中他向疯狂的信徒们比划出最完满的笑——他从未主宰过这座城市,但他也绝非纯白无辜。这种“一个人、一座城”的共振,全篇下来竟颇有些哲学意趣。

不论是角色精神与时代精神之间的共振,还是“一个人”的疯狂与“一座城”的疯狂所产生的共振,电影都没有讨论个中原因,它只想展现后果,用寓言给予时代警示。在戳破资本主义繁荣世界的假象之后,影片并未提出任何解决办法:它只负责呈现。他们会承认上层的堕落和穷人的苦难现实存在;会认为贫穷者的反抗有其必然性与合理性。但在这类文艺作品中,对堕落统治阶级的反抗永远只有两种面貌:极端的独裁专制反人类(法西斯),或者极端的混乱(无政府主义)。《黑暗骑士》如此,《复仇者联盟》如此,众多英雄主义商业大片皆如是。反派们看到了现实存在的问题,他们解决问题的动机是合理的;但他们解决问题的手段,却是破坏性的,残暴的,混乱的,永远没有建设性。《小丑》的进步性也止步于此——它是一则关于荒诞现实的寓言,也仅仅只是一则寓言。而时代的洪流远远比文艺作品的创作速度更快,现实世界放眼望去只会比影片中更加残酷真实。电影里描述的哥谭暴乱本该是带有荒诞色彩的预告,没想到电影上映之际,世界的局势演变比电影更荒诞百倍,《小丑》不再是一个对未来的悲观假设,反而成了不合时宜的“煽动”,让电影存在本身变得魔幻现实主义起来。

但这层“煽动”真的有构成吗?我们能看到的是,导演在防止观众对于“小丑”这一角色的过度代入,为故事情节打上了足够的预防针。“小丑”自身有三大罪让人无法释怀:弑母;杀死单亲妈妈及无辜的医生。即使是最富同情心的观众,也不禁扪心自问:“小丑”诚值同情,可他的解决方式正确吗?

这才是资本主义电影世界中最不能踏及的底线:绝不能让那些反抗者拥有理性形象,决不能暗示——可以由他们,而不是旧的精英统治者,去重建一个新的社会秩序。影片《小丑》中的亚瑟其实一直是“被”架上反动军领袖的地位,一直反复强调自己没有政治上做表达的野心,所以才拥有了心理表达精准、艺术价值丰厚、完整流畅的黑化过程,正如上文所探讨的双重“共振”,而非化身小丑的亚瑟对哥谭城市混乱的全面主宰。这是笔者所认为“煽动”观点难以成立的原因。事实上,现实人类社会业已制造過无数的“小丑”,影片《小丑》的面世,不过是触发这层警觉的一道警钟罢了。

三、结语

将《小丑》比作一则关于荒诞现实的寓言,因为电影场面的真实性,因为小丑故事的荒诞性,最重要的是“小丑”与现实世界的“双重共振”背后透露出影片对社会矛盾的深刻观察与刻画。诚然影片所体现的进步性是有局限的,《小丑》没能对反映的社会问题通过角色自身提出建设性意见,但影片在对现实的映射与表达上做出了相对完满的呈现,作为一则寓言,《小丑》所期望目的已经达到。总体而言,《小丑》彻底摒弃了浪漫主义色彩,将超级英雄系列作品的创作理念进行再度革新,难能可贵。至于这种“将爆米花式英雄主义电影现实主义化”的创作方向是否正确,我们不必过分焦虑,相信时间将会检验这一切。

参考文献:

[1]辛宜蕾《试论《黑暗骑士》中小丑的塑造》.

[2]杜彦洁《浅析美国电影新英雄形象——以《蝙蝠侠:黑暗骑士》为例》.

[3]佚名《“反超级英雄”的《小丑》为何走红》.

[4]周淼《日益扩大的全球贫富鸿沟与未来全球局势的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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