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苑世云
一 峰回路转
一上朝堂,狄知逊就感觉到那股令人喘不过气的气氛。他本来没体会这剑拔弩张的机会,他前天来京述职,拜过高宗皇帝,本该今天离京去夔州赴任的,却突然接到高宗的急诏,让他来朝堂议事。
从官职等级来看,他根本没资格来朝堂议事,可圣旨不能违抗,就随传旨的太监来了。
来后,高宗并没理睬他,其实皇帝是没工夫和他说话,高宗正左右逢源忙得不亦乐乎。争论的双方,一边是高宗的舅父太尉长孙无忌,一边是礼部尚书许敬宗,他们正为是否动用国库赈灾山西大旱而争论不休。
许敬宗说,山西遭遇十几年不遇的大旱,很多地方颗粒未收,饿殍遍野,如果再不动用国库赈灾,恐山西生乱。而长孙无忌坚持以为,此时国库动不得,他的理由很简单,太府寺卿于文宁说过,国库不充盈,而边关来报,突厥虎视眈眈,大有寻机侵犯之势,万一边防开战,国库空虚了,军需物资哪里来,和旱灾比起来,边防更为重要。两个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谁也不肯让步。
狄知逊明白,争论的理由并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长孙无忌不想拿钱给山西赈灾,为什么?大臣们都心知肚明,因为山西是武皇后的老家,如果把钱给了山西,就等于让武皇后占了先机。这场争论实际上就是长孙无忌和武皇后势力的角逐。
高宗手抵着太阳穴,低着头,显然他的头疼病又犯了。这种情况下,头疼病不犯,头也会疼起来。一边是舅父,位高权重,多数大臣是他的嫡系,另一边,表面看是许敬宗,可实际上是高宗身后珠帘后面的武皇后。好在,武皇后沉得住气,要是她一搭话,长孙无忌就会立刻把矛头对准她,那个时候,高宗更没法说了。
高宗正左右为难,抬头看到了狄知逊,在长孙无忌和许敬宗争论的间隙,高宗喊了句,“狄爱卿,你是山西人,回京述职前,一定回家了,你说说,山西是不是像太原长史说的那样,饿殍遍野?”
狄知逊这才明白,高宗为什么把他这个不入流的官员找到朝堂上议事了,原因很简单,皇后一伙,从人数和势力上明显处于弱势,高宗不想让皇后受委屈,可又没别的办法,找他这个地方官来做挡箭牌。高宗素知狄知逊是个耿直脾气,只要狄知逊一说话,为了山西父老,也会不由自主地偏向皇后一方,就把长孙无忌的目标转移到狄知逊身上了。
狄知逊即使知道这个理,也要说话,并不是为了武皇后,而是为了山西的百姓,他忙上前一步说道:“皇上,微臣虽没回老家,但山西的情况,我还是有耳闻的。正如太原长史所说,灾情十分严重,如果再不赈灾,会有更多人死去,到那时,恐激起民愤,对我大唐江山不利。我大唐从太宗皇帝以来,爱民如子,体恤民情,才有如今的大唐盛世,所以,山西百姓有难,朝廷应予以救援,让山西的百姓感念皇恩浩荡。而突厥虽蠢蠢欲动,但惧我大唐国威,如果国内安定,预想突厥也不敢轻易进犯,所以微臣认为……”
“你一个长史懂什么?边防是国之重器,岂能小视?你是山西人,你的家人亲戚都在山西,为了你个人的私利就放大唐安危不顾了吗?”狄知逊还未把话说完,长孙无忌就打断了他。
狄知逊气得面色通红,“长孙大人,下官虽是山西人,可也不会为我区区几个家人,让皇上动用国库。大前年,河南闹蝗灾,长孙大人力主皇上赈灾救济,难道是因为你的祖籍在河南吗?”狄知逊那股倔脾气上来了,冒着以下犯上遭受重处的危险仗义执言。
“皇上。”还没等长孙无忌发火,珠帘后的武皇后把话接过去了,“各位大人都是为了我大唐着想,只是出发点不同,我看今天不会有什么结果了,不如明天再议,大家都冷静冷静,也许明天能想出个万全之策来。”
高宗的头疼得快裂了,他也很想休息一下,他接着武皇后的话问:“各位大臣意下如何?”
长孙无忌当然答应了,赈灾银今天没下拨,他今天就算胜利了,明天再说明天的。许敬宗虽心有不甘,但毕竟是武皇后提议的,他也同意了。
狄知逊不知道,武皇后为什么突然提议明天再议,赈灾银拖一天,山西就会多死些人。
回到馆驿,随他进京的次子狄仁杰正焦急地等着他回来,见父亲没事,狄仁杰才放下心来。
狄知逊把朝堂上的事说了一遍,他生气长孙无忌只顾着为权势争斗,不顾山西百姓的死活。对武皇后也是一肚子的怨言,他正和长孙无忌据理力争的时候,武皇后却建议皇上退朝了。
狄仁杰说:“其实皇后做的对,长孙无忌和许敬宗那样争论下去,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她这么做,也等于无形中保了父亲你。”
狄知逊一想,儿子说得有些道理,按照他的脾气,绝对不会退缩的,据理力争的结果是什么,他很清楚。
第二天,狄知逊本想辞别皇帝离京赴任的,高宗却又下旨把他招到朝堂上去了。他知道,只要长孙无忌不让步,山西赈灾银的事,还会无果而终的。
上朝来时,儿子狄仁杰曾嘱咐他,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他不能阻止朝堂上的内耗,事情总会有个结果的。可他并不想这么做,他已拿定主意了,就是把这条命撂在长安,也不能让山西的父老乡亲一个个饿死。
“各位爱卿,关于山西灾情的事,还有什么好的建议吗?”高宗问朝堂上的大臣,可眼睛却瞅着长孙无忌。谁都明白,如果长孙无忌还坚持不给山西拨付赈灾银,昨天的局面还会重现。
“皇上,我昨晚回去后,前思后想,突然意识到我的错误,边防虽重,但百姓的性命更重。当年魏征宰相谏诤太宗皇帝,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作为臣子的更应该体恤百姓的疾苦,我同意拨付赈灾银,而且还要尽快拨付,否则,山西会有更多百姓饿死。”长孙无忌站出来说。
朝堂上一片寂静,大臣们的呼吸声都能听见了,你看我,我看你,都被长孙无忌态度的巨大转变弄懵了。
高宗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句:“这么说,你是同意给山西拨赈灾银了?”
“臣根据太原长史奏折上说的,粗略算了一下,至少得给山西拨付十万两赈灾银。”长孙无忌说。
高宗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忙下旨让太府寺卿于文宁着手把十万两赈灾银准备好,即日运往山西。
“皇上,此去山西,路途不近,而且是这么多银两,如果路上出点差错,山西的百姓又要多受几天罪了,所以,臣以为,必须派得力的干将负责押运赈灾银。”长孙无忌提议道。
“舅父,你看谁去押送较为合适呢?”长孙无忌能答应给山西拨付赈灾银,高宗已很高兴了,所以押送人员上,他更要征求长孙无忌的意见。
“右卫将军李继光办事干练,且深得皇上赏识,臣以为,让李将军去押运赈灾银万无一失。”长孙无忌说。
高宗下令让李继光负责押运赈灾银前去山西赈灾。一场危机就这样以意外的结局化解了。
二 收留嫌犯
狄知逊回到馆驿时,还是一头雾水。“父亲,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了?”狄仁杰迎出来问。
“你怎么知道?”狄知逊知道这个儿子天生聪慧,所以喜欢把他带在身边。
“父亲步伐轻快,也不似昨天回来时眉头紧锁了,所以,孩儿认为,赈灾银的事有转机了。”狄知逊把父亲迎进屋里。
狄知逊面露笑容,“我是抱着死谏的决心去的,可没想到长孙大人这样识大体。”他把今日在朝堂上的事说了一遍。
听了父亲的话,狄仁杰面色凝重,但没说什么。
到了第二天,狄仁杰出去待了多半天回来后,告诉狄知逊,李继光已押送二十多辆大车出京了。
狄知逊听后很高兴,他告诉狄仁杰,他们明天收拾行囊去夔州赴任。
夜渐深了,狄知逊父子还没睡,两人已习惯在夜深人静时候,议论国事。狄知逊更愿意听儿子的见解,儿子继承了他耿直的秉性,却更能审时度势,眼光更长远。
两人正为朝廷三股势力相互牵制、影响国事的事而感叹不已时,外面一片嘈杂。两人走出去察看,原来是官府的差役搜捕杀人越货的罪犯。差役在馆驿前前后后搜了个遍,没找到可疑的人,就走了。
等外面消停了,狄仁杰说出去看看,狄知逊问去看什么。狄仁杰说,差役离开馆驿后,他曾跟出去看了,差役并没去下一家搜查,而是径直走了,说明差役并不是全城搜查,好像是特意到他们所在的馆驿搜查的,这事有些蹊跷。
狄知逊也觉得奇怪,跟着狄仁杰走出房间。狄仁杰四下看了看后,径直朝左侧的柴草房走去。狄知逊跟着狄仁杰推开门走了进去,里面光线暗淡,房间里除了角落里一大堆柴草外,其他什么也没有。狄仁杰走过去,把柴草扒开。狄知逊吃了一惊,只见柴草堆里躺着一个人,面色苍白,左侧胸部不断有血渗出。
“他可能就是那个杀人越货的罪犯,赶快让馆驿的人通知差役。”狄知逊忙说。
“稍等,父亲你看,他身体微胖,穿着也很考究,不像杀人越货的罪犯,我们先弄清楚了,再说。”说完,狄仁杰和狄知逊把那人抬出柴草房,弄到狄仁杰的房间里。
狄仁杰懂医道,脱掉那人上衣,给那人的伤口做了一些处理,好在刀口不深,血很快就止住了。过了一会儿,那个人醒了,警觉地看着他们俩。
狄知逊问他是干什么的,怎么受的伤。那人说,他叫徐克容,山东人,是来京城做生意的商人,路遇歹徒,被砍了一刀,人生地不熟,就趁着夜色跑到馆驿躲进柴草堆里去了。
狄仁杰说要去报官,让官府的人来处理。徐克容忙拦住了,说,伤害他的人有些后台,他怕惊动官府后,反而害了自己,如果可能,他想以仆人的身份在狄知逊身边养伤。
狄知逊还想说什么,狄仁杰却点头同意了。
把那人安顿好,狄仁杰来到狄知逊所在的房间,狄知逊埋怨狄仁杰,徐克容来路不明,不应该留下。
狄仁杰说,他也知道徐克容不一般,但还要留下,因为徐克容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狄知逊大吃一惊,问狄仁杰为什么这么说。
狄仁杰说,差役专门到馆驿搜查,说明知道徐克容在这里,却唯独没搜查可能藏人的柴草房,是故意露出破绽,让他们找到徐克容。还有,如果徐克容是在外面受伤后,跑到柴草房里去,沿途应会留下血迹,可不但外面没血迹,就是柴草房的地面上也没血迹,这说明,徐克容受伤的地方就是柴草房。
“在柴草房里受的伤?”狄知逊觉得很难理解。
“我在给他处理伤口时,发现,他的伤口并不深,而且是伤在左侧胸部,从伤口来看,刀是从右侧和他的身子平行的位置砍出的,下手的人能是谁呢?”狄仁杰说。
“你说他是自伤?”狄知逊觉得更加匪夷所思了,“他为什么这么做?”
“很显然,是有人故意把他留在我们身边,到底是谁,出于什么目的,我还弄不清醒,我们只能静观其变了。”狄仁杰说。
第二天,狄知逊打算离京赴任,可到了徐克容房间,徐克容面色还不太好,说不能走动。狄知逊有些焦虑,他应该离京了,如果让皇上知道他还未离京,会怪罪的。
狄仁杰说,皇上只顾着赈灾银的事,应该早把他忘了。即使皇上知道了,他可以说没接到皇帝的意旨,不敢擅自离京。
狄知逊觉得有理,只能等徐克容身体康复些,再走了。
狄仁杰让狄知逊在馆驿里休息,他到街上去了。狄知逊知道,儿子是让他在驿馆注意徐克容,而他自己也绝对不是逛街的。
三 横生枝节
两天过去了,徐克容能够撑着走段路了,狄知逊命仆人收拾东西,准备明天离开京城上任。
他们正收拾东西,忽然宫中来人了,传狄知逊去朝堂议事。狄知逊心想,难道是皇帝知道自己没离京,怪罪下来了?他这些天根本没离开过驿馆,皇帝应该不知道他还没离京,而且,这次传旨让他上朝堂的,并不是高宗皇帝,而是武皇后。
狄知逊赶到朝堂上,知道出大事了,李继光狼狈地站在朝堂上,坐在上面的高宗面色更是难看。
原来,李继光押运的赈灾银被劫了,他们一路没事,是在华山脚下被劫的。贼人先是用短弩射击拉车马的屁股,受伤的马匹一路狂奔,把前面的军士撞得人仰马翻。前面只是十几个军士追下去了,后面的大队人马被乱箭射倒,还有很多马匹被道道绊马索缠住,根本跑不起来。李继光的马匹首先被射死,他跌落在地上,等他集合剩余的人马,追出十多里路,只看到倒地的马匹和侧翻的马车。原来,马所中的弩箭上有迷药,那些马是在跑出十多里后,才倒地的。盛赈灾银的大箱少了三个,其他都散落在地上,变成了空箱子。先前追下去的十几个军士,都不见了踪影。查找一番无果后,李继光只能率领军士回京领罪了。
“李继光押送赈灾银,做事不周,疏忽有失,致使赈灾银被劫,罚俸一年,推出去杖责四十。”高宗厉声说,雷声大雨点小,这样的处罚明显在袒护李继光。
“且慢,皇上,老臣有话要说。”还未待执行杖刑,长孙无忌上前拦住了。
高宗说:“舅父,有话请讲,我对李继光的惩处是不是太轻了?要不然再追加四十杖刑?”
“不是处理轻重的问题,我有几个疑点,想问李将军,如果李将军给我满意的答复,不处罚李将军,老臣都没意见。毕竟贼人过于狡猾,赈灾银丢失也未不可,我们还要继续派人押送赈灾银前去山西,李将军还是最佳人选。”长孙无忌说。
“既然这样,那舅父尽管问。”高宗见长孙无忌没揪住李继光丢失赈灾银之罪不放,才松了口气。
“李将军,”长孙无忌转向李继光,“你在遭伏前,是否考虑到可能出现的情况?”
“我当然做了预防,可没想到贼人如此狡猾,都怪我有些大意了。”李继光丢失了赈灾银颜面尽失,只能乖乖回答长孙无忌的问题。
“只是大意吗?”长孙无忌上前一步,“据你说有十几个军士率先追下去了,可赈灾银还是没保住,而且他们也跟着赈灾银一起消失了,李将军怎么解释?”
“我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李继光说。
长孙无忌冷哼了一声,“这个不知道,那么另一个问题,希望你知道。你在车队后面督军,俗话说擒贼先擒王,按说,贼人第一个射杀的应该是你这个带头的将军,可你却只是坐骑被射杀,人却没事,这怎么解释?”
听到长孙无忌的话,大臣一片哗然。李继光此时才反应过来,长孙无忌说他的军士和赈灾银一起消失了,而且他只是坐骑死去,这些都不合情理,长孙无忌是在暗示,他与贼人勾结,才弄丢了赈灾银。李继光脖子上青筋暴跳,“长孙大人,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我勾结贼人,弄走了赈灾银?”
“我没这么说,我只是想让你解释清楚,”长孙无忌鄙夷地看着李继光,“还有,即使是贼人弄走了赈灾银,带着那么多银两,能跑多快?李将军重新集合人马,躲过贼人的伏击,需要时间,但也完全可以追上贼人。是李将军没追上,还是根本没想追?”
“我当然追了,却没追上。”李继光脸色发白。
“皇上,各位大人,你们相信吗?”长孙无忌转向高宗。
高宗脸现怒容,“李继光,你怎么解释?”
“皇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我绝对不会做对不起皇上和山西百姓的事。”李继光浑身直哆嗦。
“是吗?我刚才已问过回来的军士,他们却不是像你说的一样,”长孙无忌说,“来呀,把那两个军士带上来!”
不大一会儿,两个肩部和腿部受伤的军士被带了上来。长孙无忌问他们,李继光在发现赈灾银被贼人弄走后,是否追了。
两个军士说,追是追了,只是象征性地追了十来里,就带着他们回来了。
李继光大怒,“胡说!我何止追了五六十里?怎么是十来里呢?”他说着就去抓两个军士,却被禁卫军拦住了。
长孙无忌命人把两个军士带下去,然后对高宗说:“我就这些疑问,是非曲直,请皇上判断。”
“来人,把李继光押入天牢,着大理寺韩伊处理此事,如李继光确与贼人勾结,按律严惩。”高宗按着太阳穴说道。
“皇上,”狄知逊上前一步,“臣以为,越是疑点颇多,越可能说明李将军不是勾结贼人私吞赈灾银。如果他想借贼人之手私吞赈灾银,也不会留下这么多破绽。何况,丢失赈灾银本身就是重罪,他又何必回京领罪呢?”
“狄知逊,你本早该离京上任了,却还在京城停留,已是大罪,你还花言巧语为罪臣李继光开脱,你是何居心?”长孙无忌训斥道。
“狄知逊,这都两天过去了,你怎么还在京城?又是谁让你上朝的?”高宗喝道。
狄知逊刚想说,是武皇后传旨让他来的,可又一想,此时搬出武皇后来,武皇后也不会承认的,只得用儿子说的话搪塞了,“皇上,你前几天让臣上朝,这两天并未接到让臣离京赴任的旨意,所以未敢擅自离京。”
“皇上,是我让狄大人上朝的,”武皇后忽然开口了,“前几天,我们在议论赈灾银之事时,狄大人都在场,我想还是事关赈灾银的事,就私自把他叫来了。是臣妾考虑不周,请不要责怪狄大人,狄大人说的也有道理,李将军的事疑点颇多,还请皇上慎重处理,不要冤枉了忠臣。”
狄知逊没想到,武皇后会主动站出来,为自己和李继光开脱。
“我知道怎么做,”高宗显然对武皇后在这不合时宜的时候出来说话很不高兴,“李继光的事交大理寺审理,狄知逊即刻离京上任,退朝!”
四 锒铛入狱
狄知逊忧心忡忡地回到驿馆,把朝堂上的事对狄仁杰说了。
“唉,果不出我所料。”狄仁杰叹了口气说。
“难道你早预料到了赈灾银会出事?”狄知逊惊问道。
“我借徐克容养伤留在京城,就是怕这样的事发生,到底还是发生了,”狄仁杰眉头紧锁说,“边防和山西灾情哪个更为紧迫,长孙大人应该早知道,不会经过一晚才认识到。他的态度变化太大,有些反常。我听父亲说过,朝廷已形成三股势力,一是长孙大人,二是武皇后,三是皇上。右卫将军李继光既不同意皇后干政,对长孙大人大权独揽也看不顺眼,他经常因为朝事和长孙大人打嘴仗,这次,李继光是主张给山西拨付赈灾银的。长孙大人向皇上推荐李将军押送赈灾银不合情理。所以,儿臣预感,此次赈灾银押运恐生枝节,结果真的出事了。长孙大人提出的那几个疑点,确能说明李将军勾结贼人私吞赈灾银,可正如父亲所说,疑点越多,越可能说明,李将军没有嫌疑。”
“是啊,我不明白,皇上为什么一点不念李将军的忠心,轻易把他交给大理寺处理。武皇后能在那种情况下站出来说话,我也颇感意外。”狄知逊说。
狄仁杰分析道:“皇上严惩李将军也是迫不得已,更多的是为了袒护武皇后一伙。毕竟给山西拨付赈灾银,是许敬宗提出的。可赈灾款出了问题,为了撇开武皇后,高宗只能拿李将军说话了,这就是皇上的优柔寡断之处。而武皇后出来说话,这就是她的精明之处,要拉拢人,就是这个人落难的时候。父亲,你没离京,皇上不知道,武皇后却知道,说明她一直在注意你。”
“我不会念她的恩德的,我为大唐做事,为百姓做事的,而不是为干涉朝政的妇人。”狄知逊气鼓鼓地说。
“父亲,这样的话以后不要轻易说,小心隔墙有耳。”狄仁杰指了指隔壁,“既然皇上让我们离京,我们就赶快走,我想转道到华山脚下看看。”
说走就走,狄知逊父子两人带领手下出了长安,悄悄转道上了去山西的官道。一路上,他们并未多说,因为除了手下仆人,徐克容还跟在身边。这是徐克容主动要求的,他的伤还未好,他信得过狄知逊父子。狄仁杰没经父亲允许就答应下来了。
他们在路上休息一晚,次日中午时分,到了华山脚下。
渐渐地,道路变得狭窄了,但车马过往还很容易。狄仁杰一边查看,一边往前走。走了十多里后,狄仁杰停住了,蹲在路边一些破碎的山石前查看。
狄知逊问狄仁杰有什么发现。狄仁杰说这些山石有些奇怪,周围没有山石坠落的迹象,这些山石是怎么来的。而且这些山石和华山山石的质地并不一样,更像达官贵人建造假山,修建花园用的山石。
他们正在查看,前方突然传来厮杀声,狄仁杰拿了些山石放进背袋,朝着厮杀声发出的方向小心翼翼地走去。
他们走了一段路,并未看到厮杀的场景,也没看到尸体,却看到摆放在路边的三个大木箱。狄仁杰命手下打开木箱,他们朝木箱里一看,大吃一惊,满满的三大木箱都是官银。
“这就应该是李将军被劫赈灾银其中的三大箱。”狄仁杰看着三个木箱若有所思。
“这些赈灾银怎么出现在这里?”狄知逊很是吃惊。
狄仁杰说了声不好,他们中计了,刚才厮杀声只是把他们引到这里来的。狄知逊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身后就传来马嘶声。
狄仁杰赶紧和狄知逊耳语了几句,上马走了。狄知逊先是脸色一变,随后又恢复了常态,回身站在路边,等着后面的人上来。
没一会儿,一行十几匹人马来到了狄知逊身前,为首的是左卫将军钱威。钱威下马,喊道:“狄知逊接旨。”狄知逊赶紧跪倒在地,迎接圣旨。
“经查罪臣李继光口供,狄知逊与其里勾外连,侵吞赈灾银。狄知逊不思皇恩,大胆妄为,除去夔州长史一职,即刻回京受审,钦此。”钱威大声宣读完圣旨,然后命人把狄知逊一伙捆绑了起来。清查人数时,钱威厉声问,狄仁杰哪里去了。狄知逊说,儿子并未随他到这里,去夔州了。
钱威带上三大箱赈灾银,押上狄知逊一伙儿,回京交旨。
到了京城,狄知逊径直被带到了大理寺,大理寺卿韩伊已坐在书案后了。韩伊宣读了李继光的口供,李继光承认,是狄知逊协助他,假借贼人侵吞了十万两赈灾银。
狄知逊提出与李继光对质,韩伊却说,李继光是在重刑下招供的,重伤在治,无法与其对质,有李继光的口供就足够了。狄知逊改道去华山拿那三大箱赈灾银也是明证。
还没等韩伊说用刑,狄知逊就承认了协同李继光假扮贼人侵吞赈灾银的事。这倒出乎韩伊的意料,他很快就把李继光和狄知逊的供词奏禀了高宗皇帝。
五 案中案
高宗看着两人的口供,气得头疼更厉害了,责成韩伊判决李继光和狄知逊斩立决。高宗刚要下旨,被武皇后拦住了。
武皇后说,李继光毕竟是高宗的亲信将领,不能草率行事,万一弄错,失去的不仅是李继光,还有众多忠臣的心。李继光在酷刑下招供,不足为据,而狄知逊在看到李继光口供后,就招供了,也不合常理。狄知逊没去夔州上任,去华山取那三箱赈灾银,更不合常理,在官道上,明目张胆地抬着三箱赈灾银走,一般人都不会这么做,何况做官多年的狄知逊。再有,其他赈灾银哪里去了,李继光和狄知逊还没招供,所以,慎重起见,高宗应该亲审一遍,确如两人口供所说,凌迟处死也不为过。
高宗一向对武皇后的话言听计从,这次也一样。在武皇后的建议下,为了公平起见,除了她协同高宗亲赴大理寺外,太尉长孙无忌和礼部尚书许敬宗陪同再审。
在大理寺卿韩伊的主持下,对李继光和狄知逊的再审开始了。李继光是被木板抬到大堂上来的,见到高宗,他费力地从木板上爬起来,拖着双腿艰难地爬了几步,嘶哑地喊了声,微臣冤枉!
“这里有你画押的口供,哪来的冤屈?”高宗问道。
“韩伊不问……青红皂白,就对……微臣施以重刑,如果我再不招供,恐怕就……见不到皇上了,那样,臣岂不是冤深似海?臣是屈打成招,请皇上……”李继光话未说完,晕倒在地。
高宗命人把李继光抬下去医治,随后把狄知逊带到堂上。
“狄知逊,枉寡人以为是个刚直不阿的忠臣,却没承想你做出这大逆不道的事来,到了现在,你还有何话说?”高宗面色阴沉地责问跪在堂下的狄知逊。
“皇上,微臣冤枉,微臣招供,只是权宜之计。我相信,皇上不会让微臣蒙受冤屈,微臣正等着皇上来为我洗刷冤屈。”狄知逊说道。
“你说招供是权宜之计,据我所知,这可不是你的性格,你怎么会冒着骂名招供画押呢?”武皇后在旁问道。
“我本也是冒着必死的决心,不蒙受骂名的,但又怕真相石沉大海,枉费了皇上的英明,所以,我听取了儿子仁杰的劝告,假装招供了。仁杰说,皇上英明,绝对不会让微臣蒙受不白之冤的,不必扛着遭受酷刑,等皇上来大理寺那天,他也会查出真相,拿出证据,还微臣清白。”狄知逊说。
“一派胡言!你儿子趁乱跑了,还会来送死?”大理寺卿韩伊冷笑着说。
“你就这么相信,你儿子能查出真相,还你公道?”武皇后问道。
“仁杰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之所以跑掉,就是去查真相了,如果查不出来,我也认了,任凭皇上惩处。”狄知逊说。
“可他人呢?恐怕躲起来,不敢出来了吧?”长孙无忌说着,又转向高宗,“他们私吞赈灾银已事实充分,皇上不应听信谎言,给他们狡辩的机会。”
“长孙大人,他既然这么说了,他儿子来不了,我们再按律惩处也不迟。”武皇后说。
高宗点点头,算是应允了。
大堂上变得寂静了,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没多长时间,大理寺卿韩伊在旁说道:“皇上,这样等下去,恐伤龙体。”
高宗确实累了,刚想说明天再说,武皇后又说话了,“皇上,赈灾银事关重大,如果明天再说,恐生变故。我们不差一会儿,如果皇上累了,可到后堂休息。”
高宗只得强打精神,坚持下去。
眼看快到中午了,忽有差役来传,外面有两人,说事关赈灾银的事,要见皇上。
高宗让差役把两人带进来。狄仁杰和一个头戴斗笠遮着脸的人走上大堂。狄仁杰施礼,报明了身份。
高宗说:“你父说你去查赈灾银的下落了,可有结果,你要知道,这可事关你父子的性命。”
狄仁杰不慌不忙地说:“皇上,那十万赈灾银应该没丢,除了在华山发现的那三箱外,其余的还在京城。”
狄仁杰此话一出,大堂上一片哗然。
“小子一派胡言!十万两赈灾银是李继光清点后,押送出京的,怎么还会在京城?”长孙无忌怒斥道。
“据我所知,李将军因为急于把赈灾银送到山西,并没一一清点,而只是清点了其中的三箱,也就是在华山的那三箱,其余的都不是赈灾银。”狄仁杰说。
“那是什么?”高宗一下子来了兴趣。
“是石头。”狄知逊说。
“石头?怎么说?”高宗问。
“这就是李将军丢失赈灾银的疑点之一,我想,贼人事先在华山道口埋伏好,以短弩惊跑拉着赈灾银的马车,惊马在跑出十多里后,被迷倒。随后追到的十几个军士,忙着下马查看,不防被事先在附近埋伏的贼人伏击。我想,虽没看到那些军士的尸体,恐怕他们已遭遇不测了。贼人把二十多箱的石头倒在路边,这不需要多少时间,而弄走那三箱赈灾银和军士的尸体,也不是难事。所以,被后面的贼人缠住的李将军再怎么追也追不上了,而李将军不会注意路边的石头。”狄仁杰说。
“那你说,赈灾银在京城的哪里?”高宗急不可耐地问。
“前几天,还在国库,这些天,恐怕有些已不在国库了。”狄仁杰说。
“那去了哪里?”高宗急问。
“主管国库的太府寺卿于文宁家里,我从华山跑回来后,就盯着于文宁,我发现,他的八抬大轿每天往返国库和他家五六次,而且,每次从国库回家时,他的轿夫都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而回国库时,轿夫却很轻松。草民怀疑,太府寺卿于文宁在用轿子把赈灾银运回他家。我已查看过了,丢在华山道边的山石就是来自于文宁家的假山山石。”
“你可想好了,没有确凿的证据,你这叫诬告朝廷命官,可是死罪。”大理寺卿韩伊厉声说。
“罪臣可以为狄仁杰作证。”跪在一旁,一直低着头的那个人抬头说道。
“你是何人?”武皇后问道。
“罪臣左藏令徐克容。”那人摘掉斗笠说道。
大堂上又是一片哗然,左藏令在掌管国库的官职中仅次于太府寺卿,谁也没想到国库的左藏令会跪在堂下。
“那就说吧,你有何证据?”武皇后问。
“在李将军押送赈灾银的前一天晚上,太府寺卿于文宁给国库大大小小所有的官员都放了假。微臣觉得蹊跷,就晚上偷偷躲在国库附近看,发现太府寺卿让他的家人运了很多山石进了国库,我有些不解。到了第二天,李将军把赈灾银清点完毕后,就运走了,我四下查看,却没看到那些运进国库的山石。我就偷偷地问看管国库的军士,不想这个军士是于文宁的亲信。于文宁见我发现了秘密,派人追杀我,我虽受了伤,却侥幸躲过一劫,被狄知逊大人救了。太府寺卿于文宁势力大,我怕被灭了口,再有,我不知道于文宁到底做了什么,所以始终没表明身份。直到李将军出事,狄公子查明真相后,我才敢站出来。请皇上治臣延迟禀报之罪。”徐克容说。
“你说的可确实?”高宗问。
“皇上,只要派人查抄于文宁的府邸就知道了。”狄仁杰说。
高宗震怒,立刻派禁卫军查抄于文宁府邸。果然,在于文宁府邸后花园的池塘里找出了众多官银。
于文宁因私吞赈灾银,陷害李继光被凌迟处死了,徐克容取代他做了太府寺卿,大理寺卿韩伊也因诱使李继光屈打成招,险些害了忠臣,被免去了大理寺卿的职务。
高宗重新筹集赈灾款,听取了武皇后的建议,狄知逊押送赈灾银去山西后,再去夔州上任。
六 计中计
路上,看着二十多箱赈灾银,狄知逊感慨万端,对狄仁杰说,有了这些赈灾银,山西父老就有救了,可恨的是于文宁,侵吞赈灾银,致使赈灾银延期运到,这些天,不知多少山西父老饿死呢。
“父亲,你认为致使赈灾银延期运到的真是于文宁吗?”狄仁杰说。
“难道不是他?”
“他再贪婪,也不敢侵吞赈灾款,那样做,太危险。还有,李将军华山丢失赈灾银,明显是别人设的局,于文宁一个太府寺卿怎么能动用那么多训练有素的人设局呢?”狄仁杰说。
“你说于文宁幕后还有主使?”
“对,这个人就是长孙无忌!于文宁是他的亲信,他虽没亲自动手,但至少是幕后的主导者。”
“难怪他对赈灾银的事态度变化那么快,没想到长孙无忌是这样的奸邪之辈,如果你早说,我一定力谏皇上,查处他。”狄知逊的倔脾气又上来了。
“父亲,皇上之所以草草地处决了于文宁,就是知道幕后的主使是长孙无忌,可高宗皇帝坐上皇位全仰仗他,他又大权在握,所以皇上没往深处究。而长孙无忌也不同于那些奸臣贼子,他只是看不惯武皇后干预朝政,想用这个方法打压武皇后。他与李将军不和,也顺便带上了李将军,好让他的亲信钱威掌握更多的兵权,借此牵制武皇后。而父亲你为山西父老说话,也被视为和武皇后一气了,才也遭到了算计。如果成功,长孙无忌不但巩固了势力,还让皇上意识到,武皇后的话不能轻信。”
“长孙无忌反而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的亲信一个被杀,一个被免,皇上也会更防备他了。”狄知逊感叹道。
“应该说,他不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而是别人搬起石头,等他把脚伸进去的。”狄仁杰说。
“怎么讲?”狄知逊很是疑惑。
“这种设计打压武皇后的手段,显然很拙劣,应该说不是长孙无忌深思熟虑想出来的。长孙无忌也知道,如果始终不同意拨付赈灾银,高宗那里就过不去。他急于求成,才可能听取了别人的建议。这个提建议的人可能就是实施计划的于文宁,而于文宁被处死前,说是徐克容怂恿他这么做的,表面上看来,是于文宁死前反咬一口,可反过来想,他说的也许是真话。于文宁想偷梁换柱,绝对不会让不相干的人知道,徐克容怎么就知道了?于文宁想追杀徐克容,徐克容能跑掉吗?那天晚上,我们已经知道了,徐克容并不是被追杀跑到我们那里去的,而是自伤后故意来到我们身边的,他是想借助我们,最终扳倒于文宁。也就是说,于文宁有可能说的是真的,那个偷梁换柱陷害李将军打压武皇后的方法,就是徐克容给于文宁出的,而后,徐克容又假冒被追杀者,来到我们身边的。”
“如果是这样,我们不但被利用了,还让徐克容这个贼子坐上了太府寺卿,这样国之根基岂不是不稳了?”狄知逊忧虑道。
“我还有话没说完,我说有人搬石头等长孙无忌把脚伸出去,这个人肯定不是徐克容,一个小小的左藏令办不到。他幕后还有人,那天在大理寺,徐克容突然出现时,在场的人都很吃惊,只有武皇后很镇定,这说明什么?说明,她早就知道,徐克容会出现,也就是说,徐克容所做的一切都是武皇后刻意安排的。徐克容可能早就是武皇后的人了,只是于文宁不知道,还把他作为亲信。这样,不但于文宁送了命,还大大削弱了长孙无忌的势力。据我所知,新上任的大理寺卿也是武皇后的人了。武皇后借赈灾银做了篇大文章,不显山不露水地削弱了长孙无忌,扩充了自己的势力。”
“没想到武皇后城府这样深,手段如此狠辣。”狄知逊紧锁眉头。
“据儿臣看,武皇后的野心远不止如此,他借徐克容的事,让别人以为,你是她的人,依此拉拢你。还有,像李将军那样的人,怎么会突然间懂得随机应变了,显然是有人暗示他,会是谁?当然不是皇上,有可能是武皇后,武皇后也在拉拢李将军。所以说,武皇后的手段是一般人不能想到的。可从另一方面说,三股势力相互牵制对大唐并不是好事,就像赈灾银这件事,如果不是他们内斗,也不会横生枝节,一直拖到现在。国家需要的不是心慈面软的庸君,而是做事干练的明君。历朝历代,很多忠臣不得善终,原因在什么,不就是在皇帝吗?所以说,国家宁可有个手段狠辣的明君,也不需要优柔寡断偏听偏信的庸君。而我们做臣子的,也是这样,只有想法保住自己,才不能让乱臣贼子得逞,才能为百姓做事,为国尽力。我开始就预感徐克容不是一般的人,把他留在身边,我们反而更安全。”
狄知逊点点头,他为官多年,始终秉承着刚直不阿的处事原则,可这次经历后,他渐渐同意儿子的为官之道了。
正如狄仁杰所预料的,一年后,为许敬宗诬构,长孙无忌一伙,被免职流放,后来,高宗想处置羽翼丰满的武皇后时,力保武皇后的就有李继光。高宗驾崩多年后,武皇后亲登大宝,自称则天皇帝,也是得到很多臣子的拥戴。
同时,考中明经科的狄仁杰也崭露头角,因为有当年的事,他很快得到了武则天的重用,以至做到宰相一职,为大唐的继续兴盛不衰做出了贡献。后来,让皇权成功回归李氏,也是狄仁杰能审时度势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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