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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殊劫匪

时间:2024-05-04

廖静

一 不速之客

1948年秋的一天,南京至北平的1018次列车要出发了,普通车厢门前一大堆老百姓顶着包裹行李挤成一堆,李凤珏这边的贵宾车厢,都是些有钱有身份的人,秩序井然得多。眼看列车马上就要出发了,普通车厢也不再有人拥挤。李凤珏就要上车拉门。

“等等,等等。”一个短褂打扮的年轻人急匆匆跑过来,贵宾车厢内都是西装长褂的体面人,看青年这副打扮,倒像是坐普通车厢的穷人。不过,青年人手上有票,是贵宾车厢没错,李凤珏就把他放了进去,青年人一上车,火车就发出出发汽笛,“轰期轰期”烟囱冒出白烟,慢慢向北平进发,开始一天一夜的旅程。

年轻人一进门就急着往里面蹿,一不留神摔了一跤,布衣口袋里的零钱等物落了一地,还有一支钢笔,李凤珏捡起钢笔客气地递给青年:“您要小心了。”

年轻人感激地打着哈哈:“谢谢,俺叫阿健,咱不识几个字,装支钢笔只想提高点身价。”

李凤珏心想:天知道这“阿健”是真名假名呢?

阿健一进车厢,就东张西望好像在找什么,他不小心踩到一个男人的脚,那男人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这男人三十来岁,瘦精瘦精的,坐在一起的还有两个精壮男人,年纪都是二三十岁。

走了一会儿,火车离开了南京城,阿健赔着笑脸给大家打招呼:“俺是乡下人,要给家里写封家书,不知哪位能给代个笔?”

萍水相逢,贵宾车厢里多出这么个乡巴佬,本来就让那班有钱太太老爷们刺眼讨厌,谁也没搭理他。李凤珏好奇地望着他,她识几个字,但她没管这档子闲事。

“兄弟,我来帮你吧。”坐在最边上,有个四十来岁、略胖的中年人,他边上还有个二十出头的小后生。

“好呐好,借您的贵手,俺这有纸有笔,什么都有,俺念您写。”阿健掏出纸笔。

“还是我来帮你写吧。”瘦精男人突然冲过来,一把抢过阿健的白纸,翻过来看了一遍:“写什么?”

“俺不叫您写,还是这位大爷看着和气。”阿健抢过白纸重新递给了中年男人,说起信的内容:“您就写给俺娘,俺一切都好,就是做生意做赔了,跟合伙人没谈成生意,就在宿州停下了,有时间再回去看她。”

内容简单,中年男人歘歘几笔写完,递给了阿健,瘦精男人疑惑地盯在后面,摇摇头,面无表情地回到了原座位。

1018次列车慢慢向前行驶,人们昏昏欲睡、东倒西歪。中年男人起身上厕所,瘦精男人身边的两个人紧跟着也起身,等中年男人上完厕所出来,他们一个窜进厕所,一个回到原座位。

阿健缩在角落留给列车员的凳子上坐着,愁眉苦脸跟李凤珏和一贵太太诉苦:“我做水果生意,没想到时令不好,又被答应合作的老板给毁了约,现在水果全坏完了,我连吃饭的钱都没了着落。”

贵太太一翻白眼:“那你还坐贵宾车厢?”

“反正能享受一天算一天,给俺娘寄了报平安的信,俺就想办法了结。”阿健越说越伤心。

贵太太吓了一跳,善心大起,递给阿健一个银元:“好好过吧,你还年轻,天无绝人之路。”

阿健接过银元,放在嘴里咬了咬,又翻过来翻过去仔细掂看,突然,他跳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一把枪来:“打劫,打劫,都把钱拿出来。”

二 真假劫匪

火车上突然出现了劫匪,手里还拿着黑乎乎的手枪,贵宾车厢的人一阵骚乱,都吓得惊叫起来,有的人甚至快速钻到了车桌底下、抱住了头,只把屁股露在外面。车内警笛很快响起,阿健眼疾手快,一把捞过旁边的李凤珏,一只胳膊控制住她的脖子,一只手拿枪顶住了她的太阳穴:“再报警,俺就杀了她。”

事发突然,李凤珏变成了人质,她哆嗦着说:“好汉,有话好好说,这么多人呢,你要犯了事也跑不掉,到时坐了牢岂不冤枉?”

“现在比坐牢好得了哪去?坐牢起码还有饭吃,一千块大洋,谁给俺一千块俺就放人。”

谁手上装有一千块大洋那么沉重的东西?就算有,干吗要交给阿健,去搭救素不相识的列车员呢?人们惊慌地相互看看,没有人动弹。瘦精男人身边的人试图站起来,被眼尖的阿健发现,枪对准了他:“你要是敢动弹,俺就先杀了你。”

没人愿意拿出钱来,空气僵住了,赶过来的火车巡警也只能对峙,干看着同伴被当成人质,却无法搭救。隐隐一股臭气弥漫开来,不知是谁吓得滚出了屎尿,炎热的天气,真是叫人窒息。

“俺要在宿州下车,叫火车马上停,都拿出钱来,拿钱。”阿健劫持着没有挣扎之力的李凤珏,拿枪抵着贵宾厢的人拿钱,十块、五块的银元被哆哆嗦嗦地堆到了桌上,阿健拿着枪的手慌乱地将银元摸进口袋。

走到瘦精男人跟前,边上两个虎目圆睁的男人,又一次按捺不住想站起来收拾阿健,又被瘦精男人一个眼神给制止了,他把一个银元放在桌上,赔着笑脸说:“小人穷,只有这些家底。”

阿健没嫌弃照收不误,将银元摸进了自己口袋,按说他劫持着人质,拿着手枪又要摸钱,眼明手快的人能借此机会制服他,可谁也不愿冒这个险,万一枪走火,天知道会射到谁身上?反正车上都是有钱人,损失几个小钱没有什么了不得。

阿健要求宿州下车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司机那里,其实阿健实施抢劫时就离宿州不远了,火车慢慢停了下来,李凤珏疑惑地转着眼珠:这家伙会下车时给她一枪吗?

车靠了站,阿健劫持着李凤珏到车门口,一把推开她,揣着满满一口袋的银元跑下了车。

险情解除,车厢内一片松了口气的唏嘘声,李凤珏爬起来,后背渗的汗都透湿了,好险啊。

原本在宿州是不准备停站的,因为特殊情况只能停下来,害得负责铁路调度的工作人员手忙脚乱,再往前走,就进入山区钻山隧道了。列车长略略调整心情,正准备出发,突然几个巡逻警察手提警棍跑过来,吹着哨子示意马上停下。

“我们怀疑车上有共党,还带有大批军火,马上全部下来接受检查。”

人们面面相觑,一波刚停一波又起,陆陆续续往下走,有的人试图抱着皮箱一起下车,被警察制止:“不准带走任何东西。”瘦精男人一伙人狐疑地下了车,表情凝重,在思索着什么,而那帮阿健写家书的中年男人和跟班,也是一脸凝重,他和瘦精男人无意间四目相对,赶紧又躲开了眼神。

人们被安置在一个被人看管的大坝子里,人一走完,警察就一窝蜂地上来搜查。李凤珏等列车员也被赶到了坝子里,她经过警卫室时,从门缝惊愕地发现:那个劫车的阿健好端端地坐在里面,神情轻松,没人扣押他,更没有看管他。

“你好,刚才让你受惊了,其实我劫车是故意的。”

阿健发现李凤珏,坦然地拉开了门。

“这是为什么?”

阿健调皮地眨眨眼:“其实我上车前就得到消息,贵宾车厢将有帮派仇杀,要借着过隧道车内黑暗进行暗杀活动,而凶手和暗杀目标都在同一车厢内,我只好在过隧道之前,把人救出来,可宿州站偏偏又不停车。”

“原来如此,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列车员帮助你呢?刚才好险啊。”李凤珏后怕地说。

“万一你们见死不救呢?呵呵,刚才我一下车就通知了警卫室,让他们上车来找军火,找到了军火,他们可是大功一件,当然这个时候,我要救的人也趁机逃跑了,好了,我也不等着领赏金了,我也要跑了。”

阿健偷偷地溜跑了。

那边轰骡子赶马般的搜查,乱哄哄的一片,警察高声叫道:“谁是3号车厢14号、15号、16号。”

瘦精男人转动着鹰一样的眼睛:“是我们,怎么了?”

“兄弟们上,把他们拿下,有人告发你们是共党。”警察蜂拥而上,不及瘦精男人们挣扎,就把他们铐了起来,果然从他们腰间搜出了手枪和刀。

“还带着消声器,够水准嘛。”

瘦精男人叫骂着:“老子是军统的,你们要是敢抓老子,看不回头剥了你们的皮。”可谁信他们呢?警察把他们五花大绑押走了,从胖中年男人身边走过时,瘦精男人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无可奈何,像斗败的公鸡一般被押走。

告发他们是共党的人当然是阿健,瘦精男人除了身上的枪,哪来的什么军火?等李凤珏再上火车等待出发,发现那中年男人和跟班也已经不见了,她没来由地松了口气。不用问,如果瘦精男人一伙真是军统的,那么他们准备暗杀的,肯定是中年男人和跟班。李凤珏心想:阿健真聪明,而且还很勇敢,这计谋亏他想得出,扮劫匪!

三 原来如此

转眼八年后的1950年春节,李凤珏和往常一样工作,列车快出发了,她守在火车车节门外验票。

呼啦啦,一群穿着新中国土黄色公安制服的警察小步跑了过来,他们要对列车进行检查,据说是有试图进行破坏活动的国民党残留分子跑到了火车上。一名警察从李凤珏身边走过,两人不经意打了个对脸,都呆住了,他们认识。他就是阿健。

阿健冲李凤珏笑笑:“又见面了,老朋友。”说完,他急匆匆跟队员跑上了火车。李凤珏望着完全换了装束的阿健,恍如梦中,喃喃自语:“原来他真的是个共产党啊。”

几天后为了给当年的事道歉,阿健专门请李凤珏吃了饭,并告诉了他当年的实情。没错,阿健就是地下党,当然,“阿健”是假名。当时,共产党一位领导人在南京与国民党进行谈判,谈判没有成功,军统怕养虎为患,决定派人进行半路暗杀,打算在过隧道一片漆黑的情况下,用消声手枪暗杀。

“阿健”从内线那里得到情报,可惜来不及通知,只好通过写家书通知领导人逃跑,眼看着隧道就要到了,他扮劫匪强迫半路停车,并设计利用警察控制住军统特务。如果领导人半路逃跑,特务们势必会跟踪,说不定会采取非常手段,不到隧道就动手了。

“阿健”拿出那支曾被李凤珏捡起的钢笔,说:“这上面有个很小的手刻五星标志,我就是通过这个让领导人写信,让他看到,知道我是自己人的,当时我也没有十足把握,好在一切顺利,只是让你受惊了。”

李凤珏微微一笑。其实,她当年就知道“阿健”是地下党了,当她在一进门捡起“阿健”摔落的钢笔时,就发现了这个标志,知道了这个秘密。她们的上司曾遵照军统的要求,告诉过她们这是什么标志,还让她们一旦发现携有这种标志物件的人立即报告。

可是,李凤珏没有向上司报告,而且还一直配合着“阿健”。她知道能救中国的只有共产党,她希望那天早些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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