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侯发山
傻妞有点弱智,到了二十五六岁还待字闺中。
说傻妞弱智,也只是轻微的,头脑不是很灵性,用当地话讲就是少一根筋,说得更通俗一点,有点憨憨的。爱美是女孩的天性,傻妞也一样,每天都把自己打扮得清清爽爽。如果你不了解她,第一眼根本看不出傻妞是个有缺陷的人。镇里边关于她的逸闻趣事就有好多。譬如,镇里演露天电影,看到银幕上一辆马车迎面奔跑而来时,傻妞就会吓得连忙离开现场,跑得远远的,直到那辆马车从银幕上消失,才又回到银幕前;有时看到银幕上的瓢泼大雨时,她就忙跑回家拿把雨伞,然后撑开雨伞看电影……刚开始,大伙儿还觉得挺好玩,时间一长也就见怪不怪了。如果她不干出点什么出格的事情,大伙儿反倒感到奇怪。
每年正月十五那天,镇里都要唱大戏。外地来的草台班子。唱戏的费用当然是政府给解决的,或是有钱人家赞助的。只要唱戏的一来,傻妞就把自己的粮食弄半袋给戏班子送去。戏班子的人不理解,傻妞的家人也不理解。有一次,唱戏的团长问傻妞:“你为什么送粮食?”傻妞笑了笑,歪着头,嘴咬着自己的一根指头,不吭声。团长再三追问,傻妞还是那个表情,不说话。团长想了想,说:“你要不说,我们就不演了!”傻妞脸色一变,忙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没吃的,你们咋唱戏?”就这一句话,把团长感动得鼻子酸酸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下午的戏唱罢,是吃晚饭的时间。当地村民有个风俗,要请唱戏的到家里做客。当然,请的都是名角。戏班子里的名角也就那么几个,好嗓子的黑脸、威风的红脸、英俊的小生、漂亮的旦角,有扮神仙的老生也在邀请之列。白脸的奸臣、嗓子不好的配角、看戏箱的、拿着本子在幕布后面提台词的等等,这些人都不会被邀请。民间有个说法,家里有七灾八难,宅院里闹神闹鬼的,请唱戏的去家里一趟,因为唱戏的都是“大人物”,如岳飞、秦琼、尉迟敬德、关公、张飞等等,长得五大三粗,性子野,一身武艺,能镇得住那些妖魔鬼怪。若是当天有这些人物的戏,请的人就多了。
单说这天下午戏唱罢,傻妞非让看戏箱的老毛到她家里去吃饭。大家都觉得好奇。特别是傻妞的爹,说:“闺女,你为啥让毛师傅来吃饭?他又不会唱戏。”傻妞的脸一下子红了,用手绞着自己的辫子看了一眼爹,又看了一眼,才说:“他、他给我搬了凳子。”原来傻妞看戏的时候,被大伙儿挤到后面,踮起脚尖、伸着脖子也看不见,老毛就把自己的凳子让给了傻妞。剧团的团长听说这事后,感慨不已,谁说这闺女憨?我看一点也不憨。有人就开老毛的玩笑,说老毛,我看你对傻妞有意思,你反正也是个光棍,把她介绍给你吧?老毛一边摇头,一边嘟囔,也不知道嘟囔的啥。看样子,他也嫌弃傻妞。
当天晚上有一场现代戏:一个老汉进城给孙子看病,下车时,发现身上的钱被偷了。那钱是老汉卖猪的钱,是救命钱。同车的乘客得知情况后,纷纷捐款给老汉。小偷良心发现,又把偷来的钱还给了老汉。恰好剧中的一个角色感冒了,上不了场。临时让谁救场,没有一个人愿意。这个角色是个配角不说,还是那个小偷!团长就想到了傻妞,想让她代替这个角色。其实这个角色很简单,没有台词,只有两个动作——把老汉身上的钱悄悄掏出来,最后还给老汉。
团长给傻妞说了半天戏,傻妞终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戏开场了,剧情一步步推进。该傻妞上场了,第一步,她要去偷老汉裤子口袋里的钱。
谁也没想到,傻妞走到老汉身边,没把手伸进老汉的口袋,而是伸进自己的口袋,掏出一把零碎的票子,塞给老汉。老汉给搞蒙了,掏出傻妞塞给的那把零碎票子,下意识地说:“你要干啥?”傻妞说:“大爷,我身上就这点钱,您给孙子看病吧!”老汉更加糊涂了,台上扮演乘客的演员也都搞糊涂了。这是哪跟哪啊?幸亏那些演员们脑子反应快,纷纷从自己口袋里掏钱给老汉……
看到这儿,现场的观众谁也没发现问题,谁也不知道演砸了,反而起劲地鼓掌叫好。他们说,这是他们看过的最好的演出。后来的事情皆大欢喜,傻妞成为这个草台班子的一员。一年后她结婚了,和看管戏箱的老毛。
最美的玫瑰花
阳光透过纱窗帘打在小米的脸上,让她感到暖暖的。她睁开眯着的眼睛,看了一眼落地窗,觉察到天已经大亮了。楼前一家建筑工地在施工,打夯机的声音,挖掘机的声音,还有尖利的哨音以及民工的喊叫此起彼伏。其实,她早就醒了,即使没有这些噪音,她也一样睡不着。自从住进这栋别墅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患上了失眠症。还不到三十岁,不应该呀。前几天她去找医生的时候,医生也感到奇怪。
小米叹口气,从宽大的床上起来,慵懒地伸了个腰,趿拉着拖鞋走到了落地窗前。她哗啦一下拉开窗帘,阳光一下子刺得她有点不适应。好半天,她才看清楼前工地上的热闹。看似热闹,却也有条不紊:开搅拌机的,推灰浆车的,开挖掘机的,嘴上噙着口哨指挥的……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小米把目光落在了那个开挖掘机的小伙子身上。小伙子也就是二十四五岁的年龄,皮肤黑黑的,很健康的那种颜色。不像杨少,奶油色的皮肤,让人腻歪。小伙子面目周正,穿的是浅蓝色的工装,扣子系得严严实实,工装干干净净,不似其他农民工那样邋遢。他端坐在驾驶室,工作很熟练,就跟玩儿似的,庞大的挖掘机在他的操纵下,灵活自如,将一铲铲泥土挖出来,堆放到一边……
太阳渐渐升高了。小米似乎看到小伙子的鼻梁上冒出了细小的汗珠,闪闪发光。小米下意识地抽了一下鼻子,似乎要闻什么气味。小米抽过之后,不觉脸红了。担心小伙子看到她的表情,忙把目光洒向工地旁边的马路上。
小米看到路边不少人在卖花,玫瑰花。一些年轻的恋人们从卖花人那里挑选着他们中意的玫瑰,然后带着一脸的灿烂离开了,给小米留下一对对美丽的背影。小米打开窗户,一丝清新的空气钻了进来。小米使劲嗅了嗅,好像闻到了爱情的气息,情人节到了!这样的日子,算是一年当中里最热烈的时刻,因为爱情。
想到爱情,小米苦笑了一下。她曾不止一次地问过杨少,我们这算爱情吗?杨少说傻瓜,不算爱情算什么?小米讥讽道,聚多离少,像地下党接头,算什么爱情。杨少狡辩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前年的情人节,杨少给她买了101朵玫瑰,称之为唯一的爱;去年的情人节杨少面也没露,让司机给她送来了33朵玫瑰,称之为爱你三生三世……今年呢,杨少会给自己送几朵?
小米摇了摇头,她看到一位卖花的小姑娘朝小伙子招手,隐隐约约地叫喊,像是求小伙子买花。小伙子从驾驶室探出头来,给小姑娘摆了摆手,拒绝了。小姑娘失望地走开了。小米以为,玫瑰花对小伙子来说是一种奢侈品,即使玫瑰花再便宜,他也不会买的,因为他不懂得温柔。一个农民工会买玫瑰花吗?不可能的事。小伙子有女朋友吗,她长什么样子,有大辫子没有?
中午时分,门铃响了。杨少?小米失急慌忙去开门,却是花店的送花工,捧了一大束鲜艳欲滴的玫瑰花,说是杨先生让他送的。小米没接,犹豫了一下。送花工说,这可是我们店里最美的玫瑰花。
小米回到房间,她特意数了数,是十一朵,代表着一心一意。小米拿起手机拨打杨少的电话,电话里传来温柔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小米把手机撂到了沙发上。刚住进这个别墅的时候,杨少一周还来两次,后来一周一次……这一回,杨少一个月前从这里走后,再没有来过,偶尔有问候的短信发来。
等到下午的时候,小米走到窗前。她看到小伙子刚把挖掘机停到一边,一位姑娘款款向他走来。看得出,姑娘是小伙子的女朋友。姑娘齐耳短发,个头苗条,不胖也不瘦,正是时下流行的身材。她上身穿的是一件红色的薄毛衣,下身穿一条发白的牛仔裤,搭配在一起倒蛮好看。两个人走到一起,不知道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姑娘低着头,不停地扭捏着身子,偶尔扬起小手捶打小伙子一下。小伙子攥起姑娘的手,示意她往工地上看。顺着小伙子手指的方向,小米的眼睛直了——在工地上,挖掘机挖出来的泥土一勺一勺堆出一朵硕大的玫瑰花,一些碎石子撒在中间做花蕊。太美了,小米禁不住轻声赞道。小米看到,姑娘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很幸福的样子。
直到小伙子骑着摩托带上姑娘离去,小米还在痴痴地看着那朵玫瑰花,挂着一脸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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