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宠坏（3）

丁萌主

上期回顾：尚方和哥哥决定回乡下老家，奈何男神也同路，这下三人行瞬间波澜起。

神鬼尚家寨

尚家寨在极其幽深的石峰里，云雾天气便如同海中孤岛、天上仙境一般，令人想起仙人清修之地，想起瑶台之类的地方。

“有四年……没回来了吧。”尚方走进寨子。小广场上铺着青石板，连空气中都有山里林雾的清香。她很庆幸换了运动鞋，不然穿着符合尚妈品位的那些衣服鞋子，一定会累死。她转过头来笑道，“哥，林哥，这就是我老家了。怎……怎么样？漂亮吧？”

然而，好一会儿也没得到回应，两个大男人在后面站着，看上去都好得很，也不像山路爬了太久累了，只是不乐意讲话而已。尚方怔怔道：“怎么了？你们……”

“没事。”尚都伏走上前来，揽住她的肩膀，向前走，“走吧，去你家。”

“等等！”林城在他的手触到尚方的一刹那，头脑中就炸开了，直接上前去扯开尚都伏，把他推到一边，自己护在尚方身前。

“林……林哥？”尚大小姐惊讶地看着他如母鸡护小鸡一样地挡在自己身前，又看了看被推开的哥哥，心中自然地偏向哥哥，想看看他有没有事。

“你们……怎么了？”

“某人被老爹扫地出门，大概是受到刺激了。”尚都伏冷冷道，把林城下意识搭在尚方身上的手提起来，扔到一边，对着他面无表情，“我跟我妹妹一起走有什么问题吗，林先生？”林先生三个字格外拖长，似乎有种讽刺的意味，代表着他和尚方是一家人，而林城本来连来到这个地方的资格都没有。

“你……”林城皱起眉头，却没有说什么了。他来回看着尚方和尚都伏，似乎被什么事情困扰着。

尚大小姐完全被两个人搞迷糊了，却因为尚都伏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肩上，好烫。

希望他不要只是搭着肩膀，希望他对自己更亲密一些，这样的欲望，是不是罪恶的呢？

“这里……是寨子里的学堂，这里是沈叔的小卖部，这里……那里……”

三个人一路往寨子里面走，尚方一路讲解着。就算小时候对于这里有些不大好的记忆，回到老家毕竟还是开心的。有小时候爬过的树、蹚过的河、玩耍过的屋檐、穿行过的小巷。

“啊，对了，你们知道张家界的黄石寨吗？就是传说中张良曾经住过的地方。”尚方指着远处的森林，“我爸曾经说过，这里跟黄石寨有点像，不同的是那边的地貌更险峻一些，而这里虽然也很陡峭，却是能够顺着路走上来的。寨子的地盘也比较大，还有一些人零星地住在那边的树林里，传说中都是会占卜推演的人。”她干巴巴地一笑，“反正我是不信的。”

尚方没有注意到，回到老家心情好了，她连讲话都不结巴了，仿佛真的是回归了自然回归了故里，暂时忘了忧虑，整个人舒爽自在到了极点。

“你们刚才说了什么吗？为什么气氛好像有点奇怪？”

她回过头去看林城和尚都伏，前者似乎眉间一直没松开过，后者倒是自在多了，完全是欣赏美景的状态。尚都伏把她揽过去，捏了一下耳朵，低头轻笑道：“以前都没来过你老家，没想到这么漂亮，怎么不早带哥过来？”

尚方敏感，脸立马就红了，半推半就的：“哥……”

“真的是一跟我讲话就会结巴。”尚都伏凑近她耳畔，气息温热，“因为跟我在一起会紧张？”

“别这样……”尚方脸上已经烧成一片，恨不能挖个洞钻到地里面去。然而考虑到现在自己在老家，身边还跟了一个林城，只能克制着，“哥……你……你最好老实一些，我们家的人是姜太公的后裔，可是很……很厉害的。小心给你下个咒，附个身什么的……”

“来来，尽管来。”尚都伏表示敞开胸怀海纳百川，“最好让我头昏脑涨神魂颠倒，”他压低声音，“不用再成天想着跟你的事情。”

尚方睁大眼睛，震惊地瞪着大哥。

天哪，哥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果然是气蒙了吗？

尚都伏眼中带着深沉的笑意，揉了一下她的头发，声音低沉蛊惑：“乖。”

病症严重啊！

于是，一路上兄长大人温柔宠溺，尚大小姐吓得快哭出来，林城在一旁似乎想说什么，又默然无语。三人行，暗流涌动，十分精彩。但有的时候，尚都伏会毫无表情地手插着口袋看着远方，仿佛心并不在身旁两人的身上。尚方被兄长大人甜得发腻的笑容堵回去，受到极端严重的惊吓，来到家门口的时候觉得自己已经魔怔了，整个人都不好了。

让三人崩溃的是，进了尚家寨，要找到尚方的家却又是一番苦苦攀援。

他们穿过居民集中的大寨，顺着羊肠小道上了山道，到了树林最深处的地方。此地，蔓藤垂下，只听溪水声、鸟鸣声，却看不见一丝鸟兽溪流的痕迹。深入之后，整个就像探险一样，前后左右全是长势惊人遒劲的古木，若是一个不小心绝对会迷路。

尚都伏第六次问：“阿方，你确定是这么走吗？”

于是这个称呼是在报复对吧！尚大小姐无语地背着自己的行李，觉得自己像带领小队寻找神农架野人的探险队队长。

“绝……绝对没错，我只要去过一次的地方，都能完全记下路线来。”

尚方说的倒是真的，她虽然不善言辞，但本身极其聪慧，在失去流畅的语言能力之前，甚至精通多门外语，只不过语法一般说得不大对就是了。

太阳在他们头顶一点点偏西，冷风吹来，如幽幽鬼泣。林城饶有兴趣地看着周围，跟上来：“你们家应该有很多神话传说吧？”

“没错。”尚方想起那些吓得她不敢回来的东西，面无表情，“有一个说法，是说我们一族是姜子牙后裔，全是阐教中的弟子。”

林城觉得很有趣：“仙人啊。”

“还有一个说法，是我们这一族跟姜子牙练的那套法术偏离了，完全跟当地的巫术文化融合，所以这是一个鬼寨，晚上会出现许多妖怪。”

林城笑容耀眼夺目：“是吗？真的有鬼吗？”

“不知道。”尚方不喜欢那些让人心里发毛的东西，“不过，这里与世隔绝，的确是很玄乎。这里的人信奉鬼神，有许多忌讳，而且似乎还有自己的宗教，跟现代社会的人完全不一样，不能当成普通的现代人来对待。你们等一会儿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就当是进入了一个……隐秘于表世界之下的里世界好了。”

她用了动漫里的比喻，可惜后面两个非宅男一点也没听懂。

“不过，也真的要小心一些。”尚方看着周围，声音放轻，似乎怕惊扰了什么，“世界上有很多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这里也许真的有什么东西也不一定。”

“而且，有个传说，说寨子后住着一个老仙人，能看清人心里所想的、最深处的秘密。”

林城看向她。尚都伏淡淡道：“哦，是吗？”

“是的。”尚方手指抓紧包带，低着头。

那个仙人能不能看透她的秘密？

能不能看透，然后帮她告诉哥哥呢？

两小时后。

林城的学者之魂完全被激发，整个人亢奋了，更加光芒四射：“那里就是……你家？”

树林中心，溪水发源之处，百鸟栖息，即便是冬天也清凉如春秋。阳光从头顶厚厚的树冠中投射下来，刚好照射在黑瓦黑墙的老宅子上，照射在挂在飞檐之尾的铃铛和兽形上。屋檐四角系着粗粗的绳子，从四周牵下来，插入土地之中，绳子上挂着符咒一样的东西，迎着风微微飘摇。不仅如此，在这座大宅之后，居然还有密密麻麻无数类似的宅子，排列着向山顶处蔓延。

林城发表了激动无边的评价：“神奇！寨中寨！”

“这里已经不是正常人类的世界了。”尚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放尊敬，放虔诚，这里可能是你们来过的最讲规矩的地方。入乡随俗，千万不要乱动，以免冲撞他们的神灵。”

“你家……居然是这样的。”尚都伏也是第一次来，看着周围粗壮翠绿的树木，似乎出乎意料。

“我小时候断断续续在这里住过两三年，上小学才彻底不来了，就十四岁时回来过一次。”尚方鼓起勇气走上前去，打算叫门，补充道，“十四岁回来的时候，几乎每天都被吓得哭死。”

黑色的木门高大宽阔，庄严肃穆，上面毫无花纹，浑然一体如黑色璞玉。尚方有点紧张地抓住兽形门环，庄重地敲了三下，叫道：“不好意思，有……有人在吗？我是尚方，我回来过年了。”

这是户很大的人家，远看建筑风格清幽，有点吊脚楼的意思，近看则十分阴森。尚都伏和林城都在旁边无语地看着她，觉得她回自己家还这样束手束脚的非常有趣。

尚方把大门敞开一条缝隙，能瞥见院子里的样子，却坚决不肯把脚迈过门槛，执意只把脑袋伸进去，还放轻了声音，像是鬼呼气一般叫道：“不好意思——有人在吗？”

“所以说，”尚都伏终于看不下去，推开门，想要一脚跨过门槛，“直接进去不就好了。”

尚方暴喝：“停！”

“……”尚都伏悬着一只脚，面无表情地把尚方的包甩在肩头。

“不能不请自入的。”尚大小姐严肃地说，趴在门上，大眼睛小心翼翼滴溜溜地转，打量着院子，“老家……很邪乎，就算是自家人远游归来，也要家人请才能进门，不然就会犯忌讳，会遭到……”

尚都伏悬着的一只脚踏进门。

尚方惊恐地看着他：“宅神作祟。”

一瞬间，林城和尚方看他的目光，好像他已经是一个死人。

尚都伏沉默片刻，额角青筋暴起：“干吗？！”

突然，尚方和林城像看见什么恐怖的事物一样，疯狂地往后退了好大一截。

尚都伏正皱着眉头想问，就觉得一阵劲风伴着某种堪称凄厉的摩擦声猛然冲到自己面前。他下意识地掏枪，零点零一秒之后意识到回国后身上就没带枪，于是向斜后猛退，看不见身形，刹那间就退出两三米远，跟尚方林城两个人到了一处。

尚方惊讶地看着哥哥的身手，尚都伏身上有一种很慑人的气势，极端的冷静和灵敏，仿佛最高明的杀手，甚至能隐去自己的身形。虽然尚方知道尚都伏从小就跟那个意大利古老家族有很多的联系，却是第一次见到哥哥这样的反应能力。

“哥……”她喃喃道。尚都伏听到，脊背一震，似乎觉得自己暴露了什么，当即就愣了。好在，僵局很快就被打破，尘土滚滚，消散后，出现一个拄着拐杖的小老太太的身影。她穿着花纹奇异的民族手工布衣，已经难以置信地老了，皱纹布满了面孔，脊背也驮着，然而一头银丝雪一般亮，手中的拐杖顶端似乎刻着什么难懂的符号。

尚方吞了口唾沫，心道，出现了，传说中活了一百二十岁的，老祖奶奶！

老祖姻缘论

所以说，她实在不愿意回来，他们尚家的出身实在是有些诡异。

而且，估计接下来就是……

老祖奶奶弯下腰，做出近乎跪拜极其虔诚的姿态，双手摊开，仿佛在迎接主人的归来。她的声音沙哑而古朴，有种难以想象的质感，嘶哑道：“少师，您归来了。”

尚方：“……”

尚都伏：“……”

林城：“……”

“呵呵呵——”尚大小姐挠着头发干笑，“我在尚家貌似地位很高，这是尊称，尊称……”

尚都伏：“……”

林城眼中的求知欲简直要燃烧了，整个人发着光像一轮太阳。

就是因为这么奇怪才不愿意回老家啊！！！

“少师，”老祖奶奶拄着拐杖站起身来，忽然像是壮年人一样，拐杖一挥，破空之声想起，唰地指向尚都伏，气势凌厉至极，“这等冲撞了宅神的人要引来灾难，年中不宜留下，快将他赶下山去，不然要不好的！”

尚方：“……”

尚都伏：“……”

林城：“……”

“我们家……”尚大小姐欲哭无泪，哽咽，“我们家真的比较奇怪，哥你不要介意……”

这时，老祖奶奶看见了林城，表情顿时极其诡异，仿佛看到天神降临，差一点跪下，哆哆嗦嗦道：“这……这……此人命里竟然如此……”接着去看尚方，眼中有种老人家的疯狂，似乎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不断喃喃道，“合适，太合适了！八百年不见一桩的姻缘，竟然真的出现了，就在少师二十岁这一年！”

她顿时收起那副敌对的样子，慈祥地甚至有些恭敬地端详着林城。妇女之友林城对着她笑，闪闪发光，英俊逼人。

“这位，真是贵人。”老祖奶奶殷勤地说，把拐杖一杵，响声惊人，一圈圈地传了出去，笼罩了整个宅子，进而震颤了整个树林覆盖下的大寨。

尚方顿时有十分不好的预感。那个算出她二十岁时，会遇见八百年难得一见的好姻缘的人，就是老祖奶奶。她这样对林城说，该不会……

“快来看啊！”老祖奶奶的破锣嗓子顿时传遍整个寨子，“尚家小姐把未来夫婿带回来啦！”

尚方：“……”

尚都伏怒：“！！！”

林城笑眯眯的：“哼哼。”

尚大小姐涕泗横流。老祖奶奶同志啊！您说的是林城吗？！您是怎么想的？！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老祖奶奶接着喊：“快把门都放下来，把结界都架上啊！这么好的夫婿！可不能让他跑了啊！”

于是，十分钟后——

“不要再追了！我们不会跑的！真的不会跑的！”

然而，整个寨中寨里的人已经完全激动了，从四面八方拥出来，参拜的参拜，参观的参观。还有无数大爷大妈拽着尚方过去摸一把，然后兴奋地互相说我摸到了少师的脸！少师的手！

尚都伏带着脸被捏红的尚方无语地闪躲：“你们家的人怎么这样？”

“他们就是这样。”她一转头，大惊，“啊！林城已经被捕获了！”

只见林城端坐树下黑石椅上，笑得光芒四射，老祖奶奶等人在旁边殷切地奉茶。

尚方：“……”

尚都伏：“……”

“林哥！下来！”尚方暴怒了，“那是尚家家主才能坐的位置！你小心受诅咒啊！”

一个小时后，尚方终于走进了阴森森的小屋子，伸着手腕给老祖奶奶看的时候，表情非常憋屈。

“老祖，”她蹙着眉头，撇着嘴，“一定要看吗？”

“一定要，当然一定要。”老祖奶奶闭着眼仰着头，枯槁的手指反复摩挲着尚方细瘦的手腕，似乎在感受天地的意念、宇宙的神明，“你十四岁的时候回家看了一次，男八女七，七年后就该回来看一回啊……不过二十岁是预言你红鸾星动的时候，正是该过来的时候。少师命格高，然而底子薄，未来这回事，可要多加……注意……”

尚大小姐被摸得无语，背后还有一个传说中招惹了宅神的人冷冷盯着，一个过于热爱真理的闪闪发光的人看着，她觉得特别不好意思，垂着眼睛脸暗暗发红：“老祖奶奶别瞎说，什么……红鸾星动。”

老祖奶奶往林城那边看了一眼，笑眯眯的：“少师害臊了。”

她悄悄看向哥哥，见对方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脸色很差。

该怎么跟他解释呢？自己对林城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其实，对他才……

“好姻缘。”老祖奶奶窃笑着，眼睛眯成了缝，“少师别放跑了。”

尚大小姐无比想抚额长叹：您快别扯了行吗。

什么好姻缘，老祖奶奶成天胡言乱语，至此竟然已经老糊涂了，才见到林城就说自己跟他天生一对，真是太不负责任了。

此时，她坐在院子里，跟几个长辈聊天，隔着院墙，能看见尚都伏在里屋，靠着敞开的油纸窗，倚在窗台上读一本书。

哥哥。尚方想。

极白的皮肤，极黑的眉眼，个性强硬冷酷，实际上又深沉可靠。她不由自主地顺着尚都伏侧脸的线条描摹下去，目光徘徊在哥哥敞开的领口上，微微露出的锁骨，以及小片的胸膛。

尚都伏翻了一页书，手指修长漂亮，有种大理石般的质感。

尚方想起刚到寨子，哥哥用那双手，捏她的耳朵一下。耳郭渐渐发热，她无法再看，低下头去。

好想抱抱他，告诉他不要误会。

“尚方，”这时，有人在后面叫她，尚方回过头去，见林城对周围的长辈赔着笑，口中说，“不好意思，借尚大小姐用一下，叔叔阿姨们不介意吧？”林城刚才被老祖奶奶叫去，聊了一个多小时才出来。长辈们互相对视一眼，纷纷眉开眼笑地表示不介意不介意，跟着夫婿走有什么不对的，小两口甜蜜去吧。

尚方眼角抽搐，喂，怎么这就成了公认的事实了啊，不要太过分了哦！

“能来一下吗？”林城看着他，有一丝认真的神色，“我有话跟你说。”

“嗯，好。”尚方愣了愣，赶紧答应。站起身的时候，下意识地看向尚都伏所在的窗口，却正对上哥哥的目光。

哥……

她动作停了。林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尚都伏时，微微蹙眉，似乎心中焦虑：“走。”他拉住尚方的手腕，顿了顿，手向下移，直接扣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跟我来。”

“啊……”尚方看着两人相牵的手，有些愣神。

“怎么了？”林城笑起来，给人的感觉很放松，她顿时忘记许多纠结的事情，脑子里被他金光闪闪的样子占满，“不跟林哥好了？”

“不……不是。”尚方迅速地瞟了尚都伏一眼，后者转过头去，没有再看她了，她不觉心下一阵失落，“林哥有什么事就……去……去屋里说。”

去屋里，跟尚都伏在同一个空间，别让他的误会再加深了。

“我不要！”林城突然打断他。尚方惊讶地抬眼，却见他神色极其坚定，甚至有一丝倔强。

“跟我走！”林城拽着她就往森林边缘去。尚方有些跟不上，想把手腕扯回来，然而在一众笑眯眯的长辈面前，她根本不能做出这种打架一样的事，只能不断地回头去看尚都伏所在的窗口。

哥。

哥……

哥！

可是，尚都伏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一眼都没有。林城力气很大，尚方挣扎不过，一直看着后面，被强势地拖进树林里。

林木幽深，透过浓密的树冠，即使是冬季，山顶上的天空中也有百鸟齐飞。

林城一把甩开尚方，她踉跄了两步，靠在树干上才稳住身形，不觉被撞得有些痛，啊了一声，握住自己的手腕。林城一怔，上前一步似乎想补救什么：“我……对不起。”

“你要干什么？！”尚方背也痛，手腕也痛，被扯着走了这么远的路，之前一直去看哥哥还没得到回应，已经是忧心万分，“有什么话好好说不就行了！”

“对不起。”林城冲上来，握着她的手腕赶紧给她揉，低着头蹙着眉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委屈。尚方本来就脾气好，没什么脾气，吼一句气基本就消了。林城又揉手腕又道歉，让她的火气烟消云散，对刚才情绪的爆发有点不好意思。她小声说：“怎么了？林哥到底要说什么？”

“你……”林城盯着她。他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在阳光下显得更加透明透亮，一看就是个直话直说藏不住心事的人。果然，他急慌慌地脱口而出，“你喜欢尚经理？你喜欢一起长大的……哥哥？！”

缘定红手环

尚方顿时愣了，仿佛秘密被揭穿了一样，让她又脸红又受惊吓：“你……你听谁说的？！”

其实，她要是直接回答不是，或者你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就好了，因为，只要她问，林城就会毫不掩饰地告诉她事实。

“尚经理告诉我的。”

尚方头脑里轰的一声，她当即就定在那儿了。

怎么……可能。

且不说尚都伏根本不是她哥哥……嗯，重点是他已经知道自己喜欢他了？怎么会？无论是三年前还是现在，她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他，也没有太表现出来才对啊。

之前被亲吻的感觉，手指接触耳郭时触电似的快感一下涌进她的身体里，尚方只觉得身上腾地热起来，赶紧掩饰地低下头。

被心上人发现自己的感情，实在是一件让人手足无措惊慌无比的事情。

她慌乱地想要掩盖：“我……我不喜欢他。你一定是开玩笑的，他怎么会说那种话……他……他才不会……”

可是……

虽然已经知道了尚都伏是认真的，但自己当年绝望到那种程度，说绝不会再原谅他，也是真的。

她曾经那样盼着尚都伏的哪怕一丝音讯、一个电话也好，她就可以告诉哥哥我喜欢你，求你快回来，我什么都不怕。但生生地，就那么长，那么久，尚都伏连一句话都不愿意传回来，长久到她以为哥哥早就忘了自己这么个人。她开始自嘲，甚至觉得那天的表白和亲吻不过是自己的幻觉，是自己太过渴望产生的奢望罢了。

他大概讨厌我了。

我爱的人讨厌我，讨厌到不愿意回来看我一眼，不愿意跟我讲一句话。

她才十六岁，哪怕是十八岁时回头看都觉得那时的自己是幼稚至极的十六岁小孩。自己爱的人憎恶自己，这件事对她而言比天还大，几乎跟生命一样重。

那么恐惧难过的时候，尚都伏在哪儿？

现在只是回来，撩拨几下，几个吻几个拥抱，就可以解决？让自己重新喜欢他？

这样，真的可以吗？

“我不喜欢哥哥。”尚方垂下头，伤心失落，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让她想要坚决掩埋自己已经明白的事实，“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他是我哥，我不可能对他有感觉，那是……不对的。”

不能告诉别的人自己的心情。

至少，不能现在就说。

“呼——”林城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他把头靠在尚方肩膀上，仿佛再也没有力气靠自己的脚站着了，双臂环住她，整个人靠在她身上，把重量全压上去，“吓死我了。”林城闭上眼睛，松了口气，“要是对手是尚经理，我真的会超级苦恼的。”

尚方愣了愣。其实她一直只把林城当朋友，甚至听到了表白，也迟钝地认为林城只是随口说说而不是认真的，至于后来答应会跟他多接触多了解他，也是因为哥哥的告白而一时迷糊了。于是再次面临这个事实的时候，不禁十分尴尬。

“林哥，放开我……”尚方推着他，“什么……什么对手啊。”

林城瞪大眼睛，震惊至极：“你不知道我喜欢你？！”

“嗯。”尚方大惊，继而慢慢领会意识到了这句话的意思，脸一点一点充血，慢慢红透，“我……我……”

林城看她脸红，自己也开始脸红。两个人脸红了一阵子之后，林城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抓过尚方的手腕，拿着个手环似的玩意，胡乱往她手上套。

尚方手腕被撸得有点疼，赶紧缩回手来：“什……什么东西？”

林城终于把手环套了上去，脸颊泛红地退了一步，把手腕抬起来。

尚方看到，他手上有一个跟他给自己套上的，一模一样的红色绳编粗手环。两个红绳手环都泛着同样的光，交相辉映，仿佛冥冥中连接了什么。

“这是……”

“我的心意。”林城把手腕跟她的并在一起，两条红手环盈盈发着光似的。他笑着，灿烂又羞涩，完全不像个二十五岁的人，倒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好好戴着，”他的发梢眼角全在发光，“洗澡也不能摘下来，要一直戴着。”

尚方为难地看了他一眼，把着手环活动了两下，发现手环扣得很紧，估计想摘都摘不下来。这东西的材质很神奇，不像普通的线，柔韧丝滑，刚好契合她手腕的粗细，却丝毫不勒人，反而还像传递着什么能量似的，微微散发着丝丝温暖。

“这个……这个有什么意义吗？”尚方不安地问，“你从哪里得来的？”

林城嘿嘿地笑起来，像是藏了什么宝物似的，叉着腰后退几步看着她，感觉很满意，答道：“秘密。”

回去的时候，尚方又偷偷往下撸了几次，发现手环根本取不下来，她甚至开始怀疑这玩意是怎么戴上的？

她无奈地想，算了，先戴着吧。

只希望，不要被哥哥知道这是林城给她的。

大年初二的晚上，老家的习俗是要去祠堂拜神。而所谓的神，自然就是尚氏隐居一族传说中的祖先，姜太公，太公望老先生。太公望老先生这个人很奇怪，尚家寨这堆人很奇怪，于是祭祀的形式也很奇怪。

月黑风高，尚家最有地位的十二个人围成一个圈，围着画着八卦的石头砌成的祭台，一边低声哼唱，一边一退一进地拿石头转着圈，敲圆形祭台周围刻着的十二位金仙，就像是要把他们砸碎一样。尚方混在十二个人中，跟在老祖奶奶身后，一边跳大神一样地蹦跶，一边去敲那几位神仙。

广成子、赤精子、玉鼎真人、太乙真人、黄龙真人、文殊广法天尊、普贤真人、慈航道人、灵宝大法师、惧留孙、道行天尊、清虚道德真君。

真不知道姜子牙这个教中的小弟子，是恨透了他们，还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居然敢让后代流传下来这样奇异的拜神方式。要是十二金仙真的在天有灵，是要气得跳脚呢，还是觉得这就是正确的姜子牙后人的拜神方式？

累死了……尚方敞开深蓝色手工布祭祀服的领子，倚倒在祠堂一旁的石凳上。林城笑着跑过来找她，帮她扇扇子：“不容易啊，转晕了吧？”

“嗯。”尚方经过下午的事，面对林城终于有点需要脸红的自觉了。毕竟手上还套着人家的东西，哪能就这么再继续无视下去。

“哥呢？”她不想跟林城独处，赶紧看着周围，却没见到尚都伏。

有个叔叔辈的来招呼她：“少师！老祖召集大家吃夜宵！”

夜宵……

“哦，就来！”她转头对林城说，“应该是和刚才那些人一起，哥可能在那儿，去吧。”

林城蹲在地上，像个帅气过度的不良少年，摸着下巴：“唔，你家人都在，对吧？”

“嗯。”

“好。”林城弯起眼睛，“我去。”

尚都伏果然在饭桌上。一众长辈见到尚方跟林城一起过来，都互相低声笑着讲话，仿佛一群慈祥的高堂。

“呀！”老祖奶奶一看两个人坐下，就注意到两人手上的红环，交换过了目光，一群老人家笑容更暧昧了。

这是什么气氛啊？尚方各种问好，低着头坐进去，目光不觉去瞟她哥。尚都伏面无表情，抱着胳膊坐在最角落的位置，而尚方和林城则被让到中心。

哥连我来了都不看一眼。

尚方心情低落了下去。

“来吃，吃。”老祖奶奶把盘子推到尚方二人面前，眼睛在两人手腕上转了一圈，皱巴巴的脸上泛起笑容，“林小哥，成功了啊。”

尚方隔席看着尚都伏，收不到回应，根本没怎么听老祖奶奶的话，没反应过来。

林城笑着摸摸脑袋，眼中闪亮，手腕上的红环极其鲜艳。尚都伏淡淡地往这边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似乎想要离席。尚方看他要动，也直起身子，觉得她哥似乎有些不对。

“缘定。”老祖奶奶神秘兮兮地吐出两个字，“终于传给少师了。”

尚都伏身形一滞，顿住。

“缘定？”尚方终于觉得不对，见大家都盯着自己的手腕，不明所以。又去看尚都伏，更加一头雾水。

“日子，什么时候定啊？”老祖奶奶笑着凑过来，“外面婚俗不上道得很，完全没有大婚的感觉，不如就回老家来，办个礼，过个门，林小哥就是尚家人，进尚家门了。”

“啊？”林城被这个说法吓到了。

尚方皱起眉头：“什么？办……什么礼？”

“少师不知道吗？”老祖奶奶往后缩了点，笑纹布满苍老的脸，“这红圈是一对，叫做缘定，两个人戴上了叫做缘定今生。在戴上的一刹那，两个人就骨血相连，是一个人了，魂也连着，人也连着，从此进一家，再也分不开。”

“这……”尚方看了一眼尚都伏，心中大惊，下意识去摘。然而尚都伏似乎已经无所谓了，完全不往这边看，连表情都欠奉。

“摘不掉的。”老祖奶奶悠悠地说，“这东西，戴上了就定了，这辈子摘不掉了，任你用火烧，用剪子剪，也是断不了的，除非断腕，不然，至死才会脱落。戴上一对缘定的人，即便是无情也会生情，即便是仇敌也会化解，渐渐眼中没有他人，成就神仙眷侣。”

“我……”尚方几乎要站起来，“我跟林哥没有……”

“林小哥，你是怎么求的？”老祖奶奶打断她，笑容意味深长得很，“我们少师，这么快就答应了？”

尚方紧紧盯着尚都伏，对他说：“我根本就不知道！”

桌椅轻响，尚都伏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席而去。尚方一直看着她哥的表情，此时什么也顾不得，推开椅子就跟上去。

在走廊里，林城追上她，把她转过来，惊慌解释：“对不起！我不知道这回事，就是老祖奶奶说是送给我们两个的，能传达心意，我就给你了。我真的没想到还有这一层意思！”

尚方推开他就走，急急忙忙：“没事的。”

“尚方！”

林城在后面喊她，目光亮得慑人，似乎能看出什么极其本源的东西来，并因之隐隐地担心怀疑：“你要去找谁？”

尚方脚步不停，心怦怦直跳，尽量压着声音：“没事。林哥去吃夜宵吧，老祖奶奶他们都很喜欢你。”

“等等！”林城一把拽住她，把她转过来，因为激动手劲没控制好，掐得尚方特别疼，“你要去做什么？你为什么……”

尚经理一离开，就追出去？

尚经理为什么在听到这样的事的时候离席？

你们两个，究竟是什么关系？刚才在树林里说的话……是骗我的吗？骗我的吗？！

“你不喜欢他的。”林城几乎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颤抖着问，“你不喜欢他的，对吧？”

“我……”尚方不敢看他，心乱得很，只能顾左右而言他，“我哥可能不舒服，我去看看。”

“他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心里不舒服……吗？

“你别管了！”尚方动了火气，打开他的手，跑出屋子。

下期预告：尚大哥终于生气了，两个人之间的感情陷入重重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