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Raphael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释义 同住长江边,同饮长江水,却因相隔两地而不能相见,此情如水长流不息,此恨绵绵终无绝期。只能对空遥祝君心永似我心,彼此不负相思情意。
壹
秦凤笙初见我时,我正翘着二郎腿斜倚在一株桃花树上看山下风景,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是以当他站在树下唤我的时候,我吓了一跳险些从树上栽下来。
我自幼耳朵分外好使,就算对方离我有一丈远,我也能有所察觉。但今日竟然浑然不觉,想来对方武功定然深不可测。然而,当我看到树下站着的俊美青年时,不由得一怔,这人乌发青衫,面容俊美,神情潇洒,不像是个练武的粗人,倒有几分出尘脱俗的仙人气质。不过,凭我二十年来观人的经验,这小子绝对不是个善茬。我无谓生事,是以只淡淡道:“如果是来找我师父的,大可请回了,家师他老人家半月前便已仙去了!”
我师父空空子是当世有名的隐士,多少权贵以名利相诱,妄图请他出山指点都被他拒绝了。
不过再负盛名又有何用,他死的时候身边只有我一个人,他留下的钱连买一口最普通的棺材为他下葬都不够,我只能用草席将他一卷匆匆下葬。
我甩了甩头,将这些不悦的经历甩去。
出乎意料。
那个青衣人听了我的回答竟然没有离开,他朝我一揖为礼,再抬起头时,清俊的脸上带了一丝笑意:“在下秦凤笙,此次来访是特来请洛先生出山。”
我愣住了,想不到他竟然是来找我的。
我朝天打了个哈哈,淡淡道:“我洛青学的可是帝王之术,难道你想谋朝篡位不成?”
秦凤笙笑着摇头,“在下是替一个人来的。”
“谁?”
“东宫太子。”
我想了想,终于从记忆深处搜索出对这位东宫太子的记忆。据传这位太子完颜康自幼聪敏好学,文武双全。这样的人物若是他日得登大宝,想来亦是位明君。然而,传说今上宠爱贵妃董氏,有废太子而立董氏之子祁王之意。想来,完颜康派人来寻我便是为此。
不过片刻,我心里便已经有了主意。我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在秦凤笙的面前。我的脸上有数十条纵横交错的疤痕,丑陋狰狞,连我自己都不愿多看。
刚才在树上我的面容被桃花所遮,他并没有看清我的脸。这会我和他离得很近,他见到了我的模样以后,并没有像一般人一样露出嫌弃的神色,他的表情如前没有任何变化。
我不由得对他平添了几分好感。
但还是未打算轻易应允,我带着他来到了不远处的一座棋盘前坐下。我指着上面的一盘残局说道:“这盘棋局,是我师父布下,我花了三年的时间都未曾破解,你若是能够令这白子转危为安我便随你下山。”
秦凤笙接过我递去的棋子,眸中闪过一抹慧黠,“在下愿勉力一试。”
我有意试探秦凤笙,这棋局是我师父毕生心血所做,在我师父有生之年,来来往往天下间竟无人能解。这秦凤笙若是能够破解其中奥秘,也可算不世之才了。而完颜康既能获得这样的人追随,想来也非平庸之辈,倒是值得我为了他下山。
棋局解开了。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秦凤笙竟然只用了一颗棋子便将濒临死境的白子反败为胜。
我心服口服,兑现了诺言同他一道下山。
在前往京城的路上,他忽然勒马买了一支白玉簪子。
我语带讥讽,“秦公子可真有闲心,赶路的时候还能为心上人买东西。”
他笑了下,并不辩解,却将簪子递到我跟前,“送给你。”
我微微愣住,随即冷声道:“秦公子这是在羞辱在下吗?在下堂堂男子怎能用女人的东西?”他摇头,眼睛望定我,轻笑:“这簪子男女都可以用,不过是个束发的物件,先生不要误会。”我听他这样说,便也不好拒绝。
谁料到他竟然得寸进尺,手腕一抬,竟将簪子插在了我发上。一双黑湛湛的眼睛望着我,似乎还含了三分笑意。
我不禁瞧得毛骨悚然,面皮抖了三抖,阿弥陀佛,难不成这秦凤笙竟是个断袖不成……
贰
半月后,京城。
完颜康带了心腹手下亲自前往城门外接我,阵势远比我想象中要庞大许多,想来他是欲效仿汉惠帝之举。昔时汉惠帝刘盈为太子时,高祖刘邦曾想废改立赵王如意,但惠帝得张良之策,青睐当时闻名遐迩的“商山四皓”相随。高祖认为太子羽翼已丰,遂罢了此念头。
如今形式与历史如出一辙。
我虽不及“商山四皓”,但好歹是空空子唯一亲传弟子,亦是有几分薄名在外,他出此策倒是个聪明人。
在众人簇拥的地方。
我看到完颜康,他衣着华贵,离我几步远的地方站着。
我下马来到他面前,恭敬行礼拜见,“太子殿下。”
他虚扶一把,“先生不必多礼。”我顺势起身,冷不防与他四目相对,望见他一双漆黑的眼睛若有所思的看着我。
我不禁手中沁出了冷汗,但随即想到如今我容貌已毁,他是决计认我这位故人的,这才放下心来与他坦然对视。
我被安排住在太子府上。一晃半个月时间过去了,完颜康并没有来找过我,连秦凤笙我也没见过。若不是每日三餐还有人送来,我都快认为他们已将我忘了。
适夜。我百无聊赖,正吃着下人送来的水果。
忽听得外面一阵嘈嚷,有人大呼:“有刺客,保护殿下!”我好歹是完颜康请来的谋士,总不能一天到晚干吃闲饭,这会子既然有能用到我的地方,我便适时的现了身。
刚推开门,便见剑光闪烁,一个黑色的人影在院中与侍卫们缠斗,这人武艺了得,这太子府亲卫竟然奈他不得,眼见着便冲开人群,向着完颜康杀了过去。
我飞身而起,挡在完颜康身前,与来人赤手空拳斗了起来。
半柱香后,刺客败下阵来,纵身逃走,我没有去追。
回头就见到完颜康站在身后看着我,眸子里头幽黑深邃。
我只匆匆看了他一眼,就垂下眼帘。一丝苦涩从心底扩散开来,我强压下这份慌乱,故作镇定地问道: “殿下,您没事吧?”
他漠然的点头,然后目光落在我肩上,“先生受伤了。”
我避开他的眼神,故作轻松,“小事一桩,殿下不用挂怀。”
他不置可否,忽然问道:“先生刚才为何不去追那刺客?以先生武功,这人定然难逃。”
我微微一哂:“如此一来,殿下便要损失一位得力的部下了!”
对方武功高强,面对完颜康之时,手下招式却处处有所顾忌。若真的是刺客下手,定然招式狠辣招招欲取人性命。完颜康此举不过是意在试探我的虚实,如果我连这点把戏都看不穿的话,也白担了个谋士的虚名。
完颜康一贯清冷的面容上,忽然染上一抹笑意如冰雪初融,“洛先生果然不负盛名,区区伎俩难逃先生法眼。”
我笑了笑,没再言语。
这一刻我忽然想起,许多年前庞太傅提起完颜康,道此子虽然年岁尚青,但心机之深,当真难测。若不除之,定为后患。当日我不明就里,还笑庞太傅多虑。
如今看来,真是给了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
我回到房间,秦凤笙竟然等在屋里。
我不禁皱眉,“你在这里做什么?”
秦凤笙摇着手中一柄折扇,神态自若,“等你。”说着,将一个青色瓷瓶抛入我怀里,“这是上等的金疮药,治剑伤最好不过。”我一低头看见肩上的伤痕,才回忆起原是刚刚和刺客相斗时被对方剑气所伤。秦凤笙说话间面上显露出过分的关怀之色,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睛凝视着我,我被他瞧得不自在起来,连忙摆手不敢收下。
秦凤笙见我如此,十分委屈,“先生为何如此?”
我憋了半天,不知如何回答,最后决定实话实说,以免秦凤笙这颗娇滴滴的小心肝错付,“秦公子,在下……在下实是没有龙阳之癖……再者,在下貌丑实是惶恐之至,惶恐之至!”我这一番话颠三倒四,说到后来连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秦凤笙听了,既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神色尴尬。他竟然哈哈大笑,然后凑到我跟前,嘴唇有意无意扫过我的耳朵,暧昧道:“不瞒先生,秦某人也并无这等癖好。”
然后他压低嗓音,用只有我们俩人听得到的声音说:“好久不见,司徒靖蓝。”
叁
我大惊,一把推开秦凤笙,故作镇定的冷笑,“司徒靖蓝是前朝废帝,七年前就已经死了,秦公子在这胡言乱语是何居心,难不成是想害死洛某?”
秦凤笙苦笑:“你可知,这世上之人我最不会害得便是你……”他说完这句意味不明的话便转身离去。
当夜我辗转反侧,想不通自己究竟是何处暴露了身份。
但到了后来,秦凤笙都没有拆穿我。
自那夜试探之后,完颜康便开始与我商量一些朝堂之事,我每每给出他一针见血的建议,他对我也愈来愈倚重。
我眼见着所图之事已有了眉目,但一想到秦凤笙便总若芒刺在背。我想一有机会,此人总是要除的。
转眼半年时间过去。
完颜康与祈王之争愈演愈烈,我向完颜康出主意道:“如今殿下与祁王结怨已深,眼下一战在所难免,还望殿下早有决断。”
完颜康果然听从我的建议,暗中调兵遣将,并派人假传圣旨召祁王入京。祁王果然中计,奉诏归来,完颜康带兵埋伏在城门外,只等祁王一来便立马将其诛杀。
这日,我趁四下无人,放出一只信鸽。但那信鸽还未飞远,便被一支箭射落。
我惊讶的转身,便看到秦凤笙站在我身后手持弓箭,神色复杂的看着我,“你想给祁王报信?” “不错。怎么,后悔当日没有拆穿我呀?”我嗤笑,“不过你晚了一步,这信我昨天就已经放了出去,今儿不过是为了引你来。”
秦凤笙双眉紧蹙,“靖蓝,我……真是不明白你,你究竟要做什么?”
我也无意再遮掩下去,我对他已动了杀机。秦凤笙今天必死无疑,我索性坦诚认账,“你既然知道我是司徒靖蓝,还想不到我要做什么吗?”
当日完颜氏灭我司徒一族,我险些死在完颜康手上。我不惜自毁容貌,哑了声音,隐忍多年就是为了今天。我知道就算没有完颜氏,我司徒一族也已气数将近。我父王膝下无子,只有我一个女儿,我女扮男装登了帝位,但大厦将倾我亦是无计可施。
何况,彼时我只得十六岁,正是豆蔻年华,心中全无国家大事。
那一年的春日宴上。
完颜康随他父亲完颜洪秀一同进宫朝见。大殿之下的少年,容颜清俊,白衣胜雪。许是前世的孽缘,不过一瞬的凝视,我却仿佛心念着了魔。自那时开始,我的心里便装了这样一个人。自此我费尽心机,时不时找些借口召完颜康入宫,只为了多看他哪怕一眼。
我一直苦苦按捺内心情感,直到一日完颜康醉了。我望着他清俊的侧脸,竟然顾不得女儿家的薄面,壮起了胆子靠到他跟前,俯身在完颜康的额上轻轻吻了过去。
但不想,完颜康的眼睛蓦然睁开,眼神清明,哪像一个喝醉了的人。
我的尴尬无处遁形,一张脸涨得通红,心里像一万只小鹿乱撞,慌乱的口齿不清,半晌只吐出两个字:“朕……朕……”
完颜康漆黑的眼中划过一抹笑意,我却低着头手指胡乱绞着袖口,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不敢正眼瞧他。
下一秒他却忽然将我拽入他的怀中,深幽的眸子中带着一抹笑意,然后他低下头狠狠吻住我。
原来完颜康对我亦是有情,只是我心下一面欢喜一面纠结这到底是男女之情,还是男男之……我不敢再想……
完颜康听到我的疑惑,笑出了声,说道:“臣和陛下相处这么久,难道还能不辨男女。”
我反驳,“朝中众人岂不是比你我相处时日更久,他们还不是不知道。”
“那不同,”完颜康把玩着我的发端,“他们不曾和陛下一起落入水过。”
我猛然回忆起那日和完颜康赏月,却失足落入水中,被他救起的事。
我面上再次红潮涌起,难怪自那时起完颜康对我便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
那时的我,尚未历经事事,分外天真才会落得后来的下场。
我收回神,毫不畏惧的注视向秦凤笙。
如今的情况,他手中有箭,自然占尽优势。但不知为何,我有感觉他不会杀我。
我一步步逼近,不无诱惑的道:“其实以你之才,何苦屈居人臣。我们何不联手,先除了完颜康,到时候他手下的兵马我自然有法子让他们听你摆布,我无心复国,只想杀了完颜康报仇。等到时机成熟,我助你登这帝位可好。”
秦凤笙苦笑起来,“我娘临死前,我应承过她,一世辅佐完颜康,我不会违背誓言。”
我仔细瞧着秦凤笙,忽然觉得面熟,这才了悟原来他便是完颜洪秀旧臣秦路远的儿子。民间相传当日完颜康乃是完颜洪秀与亲路远妻子私通生子。而完颜康的所谓生母陈皇后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如今看来竟是真的,否则秦凤笙的母亲怎会在临终前逼儿子立这种誓言,无非是不想看他两兄弟日后相互残杀。
我拊掌,“好一个忠臣孝子。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又不想害完颜康,那你当日请我下山有何用意?”我问出心里一直以来的疑惑。
“今上不知从何处得知你未死的消息,四下派人寻你。我怕你有所闪失,便想到了这个法子,我想再如何也没有人会料到身在太子府的洛青就是前朝废帝。等到避过这段风头,今上死了心我便带你离开。”
我听得实是觉得不可置信,我与秦凤笙并无甚前缘往事,仔细回忆对他亦无什么印象。我不相信天下会有人对自己平白无故的好,但如今大事当前,我也无心探究因由。
我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慢慢走近秦凤笙,轻问:“你……为何待我这样好?”
但是我未等他回答,已经将匕首插进了他的身体里。秦凤笙看向我,目光似一潭深湖让人看不透彻,某种沉痛的忧伤在他眸中一点点浮现。他扯起嘴角还是在笑,笑容却哀凉,看得人不由心头一紧。我虽然一直忌惮秦凤笙,想要除之而后快。但这一刻看到他痛苦的模样,不知为何我的心里竟然会莫名的觉得痛……
他仿佛拼尽了气力,将手腕抬起。我僵在原地,任凭他的手抚上我的脸颊,他的手指冰冷,生命的温度在一点点抽离。
血从他口中涌出,他凝视着我,嘴唇动了动,仿佛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只化作一声深深的叹息:“靖蓝……你……你终究是……不记得我了……”
他的目光开始涣散,我木然地收回匕首,看着他的身体一点点倒在地上。心里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他最后的那句话,什么叫不记得了,我同他根本就未曾有过交集——!
头忽然异常的疼。
我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一个人的面容,最后这个人的面容和秦凤笙的面容重叠。
肆、
梦里。阳光明媚,岁月静好。
一个似乎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正在专心致志地折着手中的竹蜻蜓。他的身侧,一个十岁左右的孩童正偏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少年手中的竹蜻蜓。半晌,少年将折好的竹蜻蜓递到孩童手中,“喏,这个给你不要再弄坏了哦!”
那孩童笑得开心,亲昵的抱住少年撒娇:“知道了,凤笙哥哥,还是你最好了!”
梦里。
那孩童忽然转过头,我方才看清对方的脸,竟是十岁那年的我!
我猛然惊醒,秦凤笙,又是秦凤笙,自我杀了他的那日起,这人便时常出现在我的梦中。我使劲揉着额角,外面天快亮了。我披衣起身,算了时日,今天便该是祁王到京的日子。
我将怪梦抛之脑后,想到今天便是我复仇的好时机,心里便不由得有些喜悦。
完颜康已经按照事先的设计,让一直以来埋伏在城门口的兵马开始待命。我跟在他身后,看他面上露出势在必得的决心,不由觉得他死倒临头还一无所知当真有些好笑。
祁王有备而来,自带了兵马。两军在城门交战,完颜康未料到祁王会绝地反攻,因此安排埋伏的人马太少。他急急指挥身边的兵马都前往城外交战,唯独留下我和几个心腹保护他。
我设计支走了其他人,房间内唯独剩下我和完颜康。
我再也抑制不住的笑了起来。
完颜康转过头疑惑的看向我,“洛先生,你笑什么?”
“我笑殿下机关算尽却算不到自己会死在我的手上。”
我在完颜康的饭菜里下了毒,这时候药性起了作用,他浑身已经失尽力气,他伏在桌前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这一刻我忽然很想笑,一个害得我失去一切的人竟然会问我为什么?我强压住心头的悲愤,冷笑道:“阿康,你不记得我了吗?”我用的是昔日我和他感情正笃时候的称呼,他看着我的目光一点点变幻着,良久终于颤声道:“靖……靖蓝,你是靖蓝!”
“不错,完颜康,我就是司徒靖蓝,你害得我好苦啊!”我眼眶发热,我将头扬起,才没有让眼泪落下来。当日完颜康利用我对他的感情换得兵权,最后随着他父亲起兵造反,带人逼宫到我面前,逼我退位。我写下降诏,却不想他完颜一族心狠手辣,想要赶紧杀绝。
我如何也想不到,这个曾给了我一场美梦的人,最后竟然狠心亲手终结了一切。
我到如今都记得当日他弯弓射向我的样子,他眼中的冷漠至今都让我心寒。老天有眼,他那一箭偏了方向,我没有死,我被空空子救走。空空子临走前放火烧了,在我所藏身的地方扔了一个士兵的尸体。士兵的尸体被烧得面目全非,他们以为是我便未再追查。
我跟在空空子身边学习武功权术,转眼就是七年。就算当日没有秦凤笙找我,我也会来找完颜康。秦凤笙的出现不过是一个更好的契机而已,我的报复计划一早就已形成。完颜康身边高手如云,我如今的武功虽然不弱,但是否能杀死完颜康还是一个未知数。我不愿冒险,如果刺杀失败,完颜康身边会更加防范。
于是,我编织了一个完美的计划,先赢得完颜康的信任,怂恿他和祁王一战。然后再悄悄联络祁王,杀完颜康一个措手不及,没有准备的完颜康一定会方寸大乱将身旁的亲信精兵全部派出对敌。而留下的几个,我只要想方设法支走就不是问题。
我杀了完颜康,将责任推到祁王身上。
老皇帝一怒之下,定会想要囚禁祁王,改立他人为太子。而祁王势必不服,到时候他们司徒氏一族又有一场血雨腥风。
最后,究竟鹿死谁手,我已经不在乎了。
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杀了完颜康,让老皇帝完颜洪秀看着自己的儿子们相互残杀。
我拔出腰间的佩刀,走近完颜康,想要杀了他。我心里恨毒了他,但手足却不可抑制的颤抖。七年前,我面对着眼前这人,只有满心的恋慕之情,哪会料到如今我竟要亲手杀了他。
我浑身冰凉,竟然有了迟疑。
完颜康看着我,忽然微微一笑,“靖蓝,这是我欠你的,你杀了我也好。”
我心内痛楚难当,面上却故作坚定,“完颜康,别以为你这样说,我便会心慈手软。”
伍、
完颜康深深望向我,“靖蓝,这些年我都很想念你。当年那一箭我是故意射偏的,我一直都知道你没有死,可是我不知道你在哪里。其实,再见你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你是谁了,一个人的面容再如何改变,眼睛总是不会变的。”他一字一句,叫人动容。我心内疼痛如刀锋割过,我捂住耳朵,“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如今说着这些还有什么用。”
完颜康闭上眼睛,“动手吧,靖蓝。如果这样能让你原谅我……”
我看着他,手腕一抖,刀落在地上。
我下不去手,就算这个人害得我国破家亡,可毕竟是我爱过恨过的人。
颈间忽然一凉,刀锋攀上我的脖子。我如遭重击,愣在原地动弹不得,“完颜康,你……”
完颜康将唇贴近我的耳边,声音里满是嘲讽之意,“一别七年,陛下还是如当年一般蠢。”
我僵在原地,只觉得周身冰冷。我看着完颜康,忽然觉得自己其实从来不了解这个人。
想不到到了最后,我还是败给了他,也许只因为我不够他绝情。原来他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言,我别过脸不愿再去看他。完颜康却不肯放过我,他的话语中戏谑渐浓,“司徒靖蓝,你真是好手段。要不是秦凤笙的死让我起了疑心,我是决计不会猜到你竟然死而复生的。”
原来是秦凤笙的死让我露了破绽,但我百思不得其解,我自认为处理的手段完美,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完颜康见我神色疑惑,微微一笑,道:“以秦凤笙的心计身手,若非他愿意他怎么会这么容易便遭了暗算。而这普天之下,能让他甘心送死的也就只有一人,就是你——司徒靖蓝!”
我茫然不解,我与秦凤笙不过草草几面,不消说我如今面容已毁,就算是我当年的姿色也不足以让秦凤笙这样一个人,在几乎没有接触过的情况下对我死心塌地。
完颜康嘲讽道:“还是记不得是吗?”
“我……不清楚你在说什么……”真的不清楚吗?脑海里仿佛有另一个声音在质问着自己。想起秦凤笙,我的头又开始撕裂一般的疼。
我看见完颜康手中的刀抬了起来,我却已经没有力气反抗。
他的刀插进了我的身体里,狠狠的,没有一丝余地。一种撕裂般的痛楚吞将我吞噬,我倒在地上,血从我的身体里缓缓流出。完颜康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里没有一丝怜悯。
疼痛愈发清晰,心却出乎意料的不再难过,我对完颜康的爱恨却在这一瞬间随风而逝。
我的脑海里不断涌现出一幕幕画面,这些画面都是关于一个人的,那就是秦凤笙——!
陆、
我在临死前,记起了全部的往事。
我和秦凤笙从小一起长大,他长我三岁,名义上是我的伴读,实则与我感情好的犹如兄妹,也是除了父皇和庞太傅外唯一知晓我是女儿身的人。
秦凤笙生性喜动不喜静,很懂得玩乐。他曾偷偷带我出宫走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人,吃过许多美食。
我对他十分依赖,以至于渐渐生出了本不该有的情愫。
我十五岁生日,这样的日子是民间女子及笄的大日子。可我女扮男装又身为太子,自然没有人为我庆祝。那日太傅下课后,秦凤笙偷偷塞了一支白玉簪子给我。我喜不自胜,可是又分外苦恼:“凤笙哥哥,这簪子我虽然喜欢,可是又不能带。”
当时秦凤笙嘻嘻一笑,“靖蓝,这你就不懂了,这种簪子不分男女,你束发时插在上面就可以,来,我帮你带上。”说着,他将那枚白玉簪插在我的发上。
自那以后,这白玉簪就成了我的命根子。不管走到哪里,我都戴着。天下虽在我手,在我眼中,却全然不及这枚白玉簪。
父皇不知从何处知晓了我的心思,他不愿我为了儿女私情而毁了司徒氏的江山。我明知这段感情无果,却偏要强求。
父皇盛怒之下,让国师炼制了一种药,趁我不备让我服下,自那日起我便将和秦凤笙有关的一切忘记的一干二净。
而秦凤笙也在父皇的命令下,不再被允许入宫。
没多久,父皇病逝,我登基为帝,喜欢上了完颜康。只是这时候国师也已经不在,再没有人给我这样一种能将过往都忘掉的药丸。
我为完颜康着了魔,连他一直以来的利用都未曾察觉,直到那日火光漫天,尸横遍地,宫樯内外一片惨叫。
那时候秦凤笙不顾一切冲进来救我,我已不再认得他,并不随他走,只大声呵斥他放手。他不允,我拼命挣扎,一定要见到完颜康才死心。
他无奈之下,护着我冲过千军万马来到完颜康的面前,却不想马上的完颜康竟然举弓相向。
我手足冰冷地站在原地,泪水怔怔落下,连躲也忘了躲。箭风呼啸而过,却不是射在我的身上,是秦凤笙替我挡下了这一箭!
他拉着我躲进了一间宫室。
我泪如雨下,心中阵痛如刀绞。秦凤笙忍痛撑起身子将我抱在怀里。我靠在他怀内一动不动,对一切木然如毫不知情。我不能相信,也不愿相信原来我与完颜康几年的情分竟然都是虚情假意。
完颜康带兵已经逼到了门外,秦凤笙不顾伤痛,拔掉背上的箭,抱着我跃过宫墙,将我托付给等在那里的空空子。
在空空子面前,我装疯亲手划花了自己的脸,又毒哑了嗓子。然后我假意自杀,被救活后要假装失忆。因为我知道只有如此,空空子才会放心将他所学交给我。
而秦凤笙在知道我失去记忆后,便再也未曾出现过。而我也再未记起过这个人。
事到如今,我才明白他的一片苦心。他不过是想让我好好生活,不再流连于过去的痛苦。
但他所料不到的是,七年来,仇恨像是一把火焰,一点点的吞噬着我。
空空子临死前,发现了我假装失忆的事,我猜他将此事通知了秦凤笙,所以在他死后秦凤笙才会马上找到我。
他想凭一己之力保护我,只可惜我心中的复仇之火太深,他阻止不了我,最终又死在我的手里。这一刻无数复杂的情绪交织在心头,我忽然回忆起秦凤笙临死前,望着我的眼中,只有深深的不舍。
到最后一刻他都不曾怨过我!
眼泪汹涌而来,我从来未曾如此软弱过,一点点的瘫倒在地上,我感觉到四肢逐渐冰凉,身体上的痛楚在一点点消逝。
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秦凤笙为戴上白玉簪的那个及笄之日。
他低着头在我耳边柔声轻唤:“靖蓝……靖蓝……”
我仿佛又听见了他的声音,从远处一点点传来。
我泪如雨下,原来这一切都是造化弄人,如果没有国师的那一味灵药我和秦凤笙会不会走到今天这样一步?
我这样机关算尽,到头来竟然害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我嘴唇轻动,费尽心力,却只说出几个字:“凤笙哥哥……”
我想告诉他,凤笙哥哥,我都想起来了……
凤笙哥哥,对不起……!
一切依稀还是昨天,十三四岁的少年向着我微笑:“靖蓝,我一直都在等你。”
他朝我伸出手,
“凤笙哥哥……”
我的手放进了他的掌中,想要紧紧抓住,可是他的身影却在我触碰到的瞬间消逝。
我仰天惨笑,一行泪落下,时光仿佛退回许多年前,一个晴朗的午后,秦凤笙走在宫中长长的走廊里,我从后面悄悄过去蒙住他的眼睛。
他坏笑着拉开我的手,从怀里掏出一只在民间买的竹条编织的小老鼠吓唬我。
我追着他绕过御花园,
角落里有个小宫娥唱着不成调的小曲:
喜笑颜开,竹马相伴,他昔相依,褪色成烟。
蓦然回首从前,繁华已经遥远。
一转眼,沧海桑田。
下辈子,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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