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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朕惶恐啊

时间:2024-05-04

池院

皇兄阿,长夜漫漫无心睡眠,难道你不觉得你好像……睡错寝宫了吗?

皇兄阿,你的衣服没穿好。

皇兄阿,好像……你的手放错地方了!

皇兄阿,我们……的衣服呢?

皇兄阿,朕对朕把你吃干抹净一事感到极大的惶恐,我们都这么熟了,可以不用负责了吧……

一 楔子

皇朝贞兴三十八年。四月初八。

智勇皇帝误服丹药中毒后抢救无效驾崩,临终前留下遗诏,着令传皇位于康乐公主卫玥。

消息传开后,满朝文武哗声一片,举国上下议论纷纷,震惊之情冲淡了丧君之痛。

皇帝一生宠幸嫔妃无数,到头来膝下却只有萧贵妃所出大皇子焰王卫玦、裴丽妃所出二皇子端王卫瑾、李昭仪所出皇女康乐公主卫玥。对于两个自懂事起便忙于争权夺势的皇子,皇帝向来不喜,把对于美人艳姬、长生不老之术的狂热之外所剩的一点舔犊之情都尽数给了小公主。众大臣阴谋阳谋算尽都没想到,这种对小公主的偏爱之情居然会让皇帝临终前做出这种近乎荒唐的决定。

两位亲王二话不说直接撕毁圣旨,磨刀霍霍就要拉开二王夺嫡的战幕。这时候,邻国大小国家纷纷陈兵边疆,只等二王两败俱伤后乘虚而入。于是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中,二王很聪明地撤兵退守封地。作为一种平衡,皇女登基为康乐女皇,二王自封为摄政王,把两人的战场无限量长地延续到以后漫长的政治生涯里。

二 梦里烟花

先皇驾崩当日,十八岁的卫玥缩在寝宫角落,有脚步声稳且缓,自远而近传来。

二皇兄卫瑾持着长剑慢慢自重重纱幔外走来,接近,一把将她自地上拖起来,抱着腰搂在怀里,凌空着双脚一步步挟持着到梳妆台前,上面放着一个乘着清水的玉碗。

“本王曾听到一个宫廷流言,说的是李昭仪在侍候先皇前已跟侍卫长有染,康乐公主是侍卫之子而不是先皇之子。本王以前对这种事情的真假本是不感兴趣的,但是现在皇妹你即将登基为女帝,本王今日一定要知道这件事情的真假。” 他割破手指,看着血滴从剑尖滑下,滴入水中。

卫玥深知,作为二位皇兄登基的阻碍,她迟早会被各种理由杀掉。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个,而这恰恰是她的死穴。她绝望无比,强行露出个微笑,拉住他的长袖,柔声说:“大皇兄就罢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二皇兄也要杀我吗?”卫瑾的眼神温柔起来,卫玥趁机挣脱他的挟制,又轻声说,“我饿了。皇兄为我唤来宫人传膳好不好?我们一起吃饭。”她观察着他的面色,悄悄后退。如此几步后,却猛然见卫瑾抬起头来,眼中却有冰冷的杀意。她惊呼出声,下意识往外跑,却被他握住手腕。一阵天旋地转,卫玥被迫背抵着卫瑾的胸膛,身子与他紧紧贴合成一个暧昧的姿势。他的呼吸似有不稳,卫玥挣扎不得,心直往黑暗里沉。

卫瑾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响起:“这个传言最好是真的……我一直想着要与你了断。我对你……我对你,湖海决堤,芳草自肆,已无法自控,再这样下去一定酿成大错……”他将她抱得更紧,语意更莫测,“不如在今日让天下人以为我为皇位杀你,也好过有那么一天令你觉得我恶心……你自己祈祷,流言是真,你就不死。若我们真的血脉相通,我便杀了你。”

他的举止言辞颠三倒四无法理解,卫玥只觉得诡异,心下更惊恐。还没回过神来,卫瑾握着她的手,剑已滑下去。

水花轻轻溅起,水光潋滟折射出温柔的光芒。

卫瑾的血在碗中,而卫玥的血滴卑怯地逃到一边。

他们的血融不到一起。

卫玥颤抖不已,想强作欢颜说点什么敷衍过去,却最终什么也说不出来。卫瑾盯着她似要把她看穿,她最终放弃挣扎哑声问:“皇兄想要怎么处置我和母妃?跟先皇一起埋入皇陵吗?”卫瑾也不回答,手中长剑落地,他脸上各种复杂的情绪掺和在一起,变为一种卫玥也无法解读的沉思。他似是思绪出窍了一会儿,然后静默地执起卫玥的手,含住她流血的指尖。那动作优雅而妖异,染血的唇色艳若妖孽,舌尖滑过肌肤,带出危险的酥麻。

他温热的气息就在脸边:“父皇生前厌恶我和卫玦到没有办法的时候,也曾做过这种无聊的事,只是,我们三个人的血,是融在一起的。”他低头抵着她的额头,像小时候最亲密时那样,“不要怕,玥儿,这样的话真是最好了。你若想成为女皇,皇兄一定帮你。”

三 皇兄好傲娇

如不见底的泉水一般潋滟深沉的是端皇兄的眼神,十八岁那天的暮色中,他看着她,眼中绝望阴霾的风景中忽然有明暖的天光,唇上还带血,明艳得春光无限。忽然他的脸色飞快变换,一下子变成血盆大口的凶恶罗刹,凶光毕露看着她,口中飞快吐出一条大蛇,嗖地飞进她的嘴里。她拼命挣扎却被他牢牢制住,绝望地任凭那条大蛇钻进她的喉咙里。

“啊!”一声惨叫划破琉璃殿的空气,皇朝的康乐女皇卫玥从噩梦中醒来,猛然睁开眼睛,右手抚摸兀自狂跳的心脏,惊魂不定地看着龙床帐顶。还好是梦!简直吓死人了!帐顶绣着游龙戏凤,她呆呆地看着那几条蜿蜒的龙,又想起梦中钻进她口中的蛇,触感是那么真实,恶心得她立刻转移开视线,把头扭到一边。

“啊!”又一声尖叫划破半夜的皇城。卫玥猛然坐起来,哆哆嗦嗦地指着那个侧身躺着以手托腮面无表情望着她的人,“二……二皇兄,你怎么在这里?!今天不是你的庆功宴吗?”

卫瑾一年前领兵征战屡次进犯的邻国南阳,以独步天下的阴狠毒辣扫得南阳皇室覆没。今天班师回朝,那班大臣早早地为他准备了庆功宴,想必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哪知道夜还未过半,那个宴会的主人公居然睡在了她身边。

卫瑾淡淡看了她一眼:“本王累了。”

卫玥只想迎风落泪:“皇兄,您应该回端王府的。”虽然举国上下都知道他们是纯纯的兄妹关系啊,但是毕竟都已经长大了,依旧如同小时候一样同床共枕,难免会破坏皇室清誉呀。

卫瑾显然只把贞操视等闲,把手臂放平,很大方地躺正了,淡淡地说:“你这边近。”

寝宫里只有夜明珠散发着幽幽的荧光,还好窗户洞开,有月光如水流进来,半室明亮。卫瑾的脸刚好在光里,他樱色的唇上不知为何有水色,被光反射着,显得分外诱人,勾得卫玥的心一跳,又想起了梦里的蛇。她忽然又觉得自己的唇有些肿痛,当下心里有相当不祥的预感。

卫瑾半垂着凤眼,睫毛在脸上留下暧昧的光影。他优雅地转头迎着卫玥的一脸震惊,像忽然想起一件极其风雅的事:“方才本王在宫宴上被一班臣子灌了不少酒,有些意识不清。回来的时候,又觉得饿了,好像不小心把你的嘴当糕点啃了,甚是抱歉。”

卫玥一声闷响,极其悲壮地翻倒在床下。

床下传来一阵微弱的控诉:“皇兄……朕觉得,廉耻和人伦这两种重于生命的东西,即使是喝醉了也不能丢弃啊。以后您要切记切记啊!”

“廉耻?人伦?”卫瑾冷哼一声,“本王有过吗?”

天地一片安静,卫玥默默地爬上床,躺直,直勾勾地望着帐顶。她不跟卫瑾吵,他们的人生下限完全没有可比性。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卫玥僵硬地躺着。卫瑾似乎真的是累了,也不再理她,自顾自地睡了过去。

偌大的龙床上躺着她和卫瑾两人,显得特别空旷……咦,只剩两人吗?卫玥腾地坐起来,照着月光对龙床一阵扫视,还翻开被单一阵摸索,真的只有两人!

她颤抖着声音问卫瑾:“皇兄,朕的美妃小宝和媚妃大白呢?朕今晚明明传他们侍寝的,我跟他们明明就在这张床上睡过去的,他们怎么不见了?是不是你嫌床挤,就把他们给怎么样了啊?”

“把他们给怎么样了?哼,”卫瑾张开眼,眸中顿露的寒光冷得卫玥不敢直视,“那你猜猜,本王把他们怎么样了?”

“上上次李尚书送的香妃被皇兄您仗责一顿后丢入杂役所了,上次王太尉送朕的十个美少年,朕还没一个一个取好封号就给皇兄您直接充入军营带上战场去了啊。这次顾丞相送的两位美人,朕深刻觉得碰上你一定又是凶多吉少了。总之逃不了被打被杀被驱逐的。”卫玥控诉地看着卫瑾,作为一个没权没势的傀儡君主,他以为她能够像他和焰皇兄一样吗?随便一句话吩咐下去就有上百一千个秀女排队等着他们临幸。作为一个深刻爱好美人的人,她是有多辛苦地一遍遍不辞辛劳地暗示满朝文武后宫极其空虚,才有人终于送她几个美人的啊!

卫玥对着卫瑾声俱泪下:“朕的大宝和小白小心肝哟,朕才哄得他们愿意脱去外袍跟朕一起共寝,皇兄你就这样直接夺走了,就让朕前功尽弃了,这对我的心灵造成多大的伤害你知道吗?”

“看来你对本王颇有怨言嘛。”卫瑾的声音忽然阴阴柔柔地响起,他极其温和地握着卫玥的脖颈,慢慢加力,“皇上最近是……很想跟先皇叙叙旧吗?”

“没有……就是长夜漫漫,和皇兄这么躺着太无聊了,找点话题活跃气氛而已嘛,呵呵呵!”卫玥立刻笑逐颜开,把脖子从卫瑾掌中抢救出来,狗腿地躺在卫瑾身边。

“皇兄,你上次从朕身边带去战场的那十个美人……请问现在还健在吗?”

“乱箭穿心,死无葬身之地。”

“呜呜……”卫玥把脸埋在枕头里,发出一声哽咽,清泪沁入枕头。大宝和小白,你们好好保重!

“大宝、小白,美妃?媚妃?对于男子?”某人显然还想再接再厉嘲笑卫玥的文化水平,“如此粗俗的封号,不仅你那两名男宠,教过你的谢太傅听到了大概也想一头撞死吧?”

忍!卫玥咬牙。

卫瑾自顾自地嗤笑了一会儿,又把卫玥的脸从枕头里掰过来,轻声问:“如果本王跟了你,你要封本王什么称号?”

卫玥不负众望再一次从床上摔倒到地上。

跟了你……跟了你……跟了你……

卫玥手脚发抖地从床下爬上床,无比严肃地说:“皇兄,我们都这么熟了,请勿开玩笑。”

月色中卫瑾肤色如玉,容颜妍丽,仅着一件月牙色中衣,对襟处斜斜露出大片旖旎的锁骨。长发如瀑倾泻在枕上,定定看着卫玥,尽是无法形容的勾人模样。

卫玥的鼻孔一阵腥甜,用残存的人性,她颤抖着手把卫瑾盖在腰间的被子嗖地一下拉到下巴处,正色道:“皇兄,夜深露凉,注意保暖。”

看她小鹿乱撞,证明了自己美色魅力的卫瑾心情甚好,把卫玥拉到怀里躺好,柔声问:“我们分别了这么半年,今晚才又见面,我思念你得紧,你呢?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越是云淡风轻的问题越是大问题。卫玥沉思了一会儿,捏紧拳头,沉声说:“我……我也甚是思念皇兄。”

卫瑾闻言,眼神蓦地又软又暖,额头抵着卫玥的,轻轻“嗯”了一声,抱紧她。

受到鼓励,卫玥进一步完善答案:“就像这次焰皇兄征战西狄未回一样,我心底那也是日思夜想呀。”一定要活着回来呀,否则剩下的那位皇兄一定会立刻杀掉她华丽登基的。

砰的一声,卫玥再次栽倒在床下。

这次是遭卫瑾的毒手。卫瑾甩给她一个高贵冷艳的背影,拉起被子闷闷睡去,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卫玥不敢再爬上去,默默缩在地板上,迎着夜风掉泪。究竟这个回答哪里错了啊!

四 废柴也不容易

卫玥觉得人生这种东西,就像卫瑾的性情一样,实在是有些莫测。

例如只是吃饱饭好好在御花园里散步吧,就忽然被刺杀了。

她还来不及发表一下临终感言,把喂了毒的宝剑精准地插进她心口的刺客抢先咆哮:“杀不了端王卫瑾,老子带你们女帝下地狱!”

敢情是闯不了端王府,就直接挑了皇宫。卫玥先前大概听说了,南阳皇帝临死前,不甘心地把自己的所有财产都给了国内最出名的暗杀组织,无论如何,只求端王卫瑾陪葬。卫玥后来又听说,那个组织也被最喜欢斩草除根的卫瑾铲除得差不多了,除了首领潜逃在外。

我说兄台……杀不了大鱼就拿小虾开宰这算什么江湖道义?!

卫玥很委屈地站在床边,看着来了又离去的太医宫女穿过她透明的身体。床上的她无声无息,身体渐渐失去温度,跪满一地的太监宫女哭声震天。

卫瑾面无表情,定定看着床上的她,手中紧紧握着从她体内取出来的半截剑刃。那剑刃已经嵌入他的手中,鲜血自他掌中一滴滴往下淌。卫玥看着都觉得痛了,拼命在他面前挥手:“皇兄,我在这里啊!赶紧把我扔到我的身体里面去!我靠近不了我的身体啊!”

卫瑾却和其他人一样,根本就看不见她。年迈的尚宫跪着磕头,老泪纵横,劝说道:“圣上已……还望殿下节哀顺变。让老奴给圣上更衣吧。”卫瑾仿若未闻,看着床上的卫玥,似在自言自语:“她这个样子,不过是睡着赖床,哪里有事?你们下去,再胡言乱语,一并杖毙了。”

卫玥看着这副场景,不觉也心酸起来。正想再次尝试着把灵体向床上的身体扑去,忽然被一道绳索从身后牢牢地套住了脖颈。她转头,尖叫出声,堪堪跌倒在老尚宫背上。那不是黑白无常吗?左边的白无常怪笑着说:“卫氏玥姬,今天你阳寿已尽,我等二人前来为你魂魄引路,速速跟我等到阴曹地狱报到吧。”

卫玥拼命挣扎,透明的手试图抓住卫瑾的袖子。

卫瑾忽有所感,转头望向卫玥这边,身上的戾气竟然吓得那两个勾魂使后退一步。他们不敢再逗留,匆匆用绳索把卫玥从头到尾都缠了一遍,让她再也无法挣脱,扯着卫玥,匆匆离去。

临出殿门,卫玥听到卫瑾吩咐:“速到清辉殿召阴阳国师。”

地狱门口,卫玥看着前来交接领人的牛头马面,绝望到极点。看来她的人生,就到这里而已了。

牛头手捧着生死录翻了一遍,困惑地“咦”了一声,上上下下打量了卫玥一遍,再翻开生死录,认真看了一遍,然后对黑白无常说了一句令卫玥为之倾倒的话:“她命不该绝,你们抓错人了。”

卫玥顿觉神清气爽,欢呼着说:“我就说嘛。你们赶紧把我送回阳间吧!”

哪知道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交换了一下眼神,再凑到一起窃窃私语,最后黑无常下了决断:“抓对无功,抓错必定是要受罚的。最近阎王和天庭的关系不是很好,就怕天庭知道了这件事后借机做大,到时候要重重责罚阎王,我们也一定逃不了。不如将错就错,把这件事掩过去吧。”

卫玥:“各位大哥,我觉得敢于承认错误是一种重于生命的品质……”

牛头马面又道:“拿张咒符盖住她的嘴巴吧,别让她把这件事说出去了。然后赶紧带到奈何桥的孟婆处,喝了忘川水后立刻让她投胎吧。”

卫玥:“喂,各位大哥……”

黑白无常:“好,就这么办了!”

卫玥:“你们答理一下我吧。”

他们讨论完,拖着卫玥就进了地狱门。沉重的地狱门即将掩上的时候,忽然一道剑影如虹,闪电般掠过,劈开了半扇门。

卫玥和众鬼呆立在了原地,心想,还好闪得快!

空气中纷扬的尘土散去之后,只见门外站着一个人……嗯,应该说是一道透明的魂体。他踏着满地的碎石走来,长发高束,风中扬起的黑色衣袂上用暗线绣着肆意邪傲的五爪蟠龙。他手中握着青锋宝剑,凤眸一片冷冽:“给本王把人放了!”

即使不是自己的地盘,这气场还是那么逼人,这态度还是那么嚣张。卫玥心底赞赏,眼睛亮晶晶:“端皇兄!”

白无常惊呼:“他不是还没死吗?怎么可以自己下来?”

马面皱眉:“一定有高人相助,事情不妙!”

卫瑾冷笑:“我的皇妹本来就没死,我朝国师曾预言她康乐长寿,哪里容得你们瞒天过海。速速把她还来,本王可以饶你们一次。”

黑无常咬牙:“我们地狱的事情,哪里容得你这个凡人在这里指指点点。自古以来,勾来的魂,无论对错,都没有再放上去的理!”

卫玥:“明明就是你们的错,承认一下其实也……”

“你是人间的王,但在阴间什么也不是!你再不回去,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牛头手一挥,站在身后围观的大批小鬼立刻围上来。

卫瑾闲闲一笑,微微张了张口,群鬼都紧紧地盯着他,料定他这次开口就要做出抉择。他顿了一会儿,却望向卫玥:“我们分别了这么一会儿,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如果不是手脚都被绑住了,卫玥一定要捶胸,皇兄啊,你究竟对这个问题有多怨念啊?一副生死关头一定会听到想要的答案的笃定啊!

众鬼炯炯有神地转头盯着卫玥。终于不再被无视的卫玥沉吟了一会儿,很慎重地说:“皇兄,大宝爱妃曾经跟我勾过手指说,如果我死了他也不活了。你有没有阻止他自杀啊?一定要劝他好好活下去呀……”

卫瑾面色一沉,转身就走。

马面摸摸鼻子:“真的走了……毫不留恋地……”

不知又说错话的卫玥泪流满面,和众鬼目送着卫瑾走出一步、两步、三步:“端皇兄!”

卫瑾猛然转身,飞身一剑挥向抓着卫玥的黑白无常:“上去后再跟你算账!”

把卫玥夺回身边,卫瑾挥剑砍断她身上的绳索,把她推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白光里:“顺着这道光跑,跑到尽头就回……”卫瑾话音未落,一个小鬼挥刀砍中了卫瑾的后背,卫瑾本来透明的灵体上居然流出血。黑无常忽然喊:“会流血!原来如此,不过是简单的离魂术。他在这里死了,他在阳间的身体也一定会死!”

卫玥慌了,抓住他的手,眼泪在眼里打滚,拼命地摇头。卫瑾面不改色,把她重新推到那道白光里,卫玥感觉光里有一道力量,吸住她往前跑。

“快追回来,别让她跑了!”

“皇兄!”

卫瑾反挥一剑,隔开那些追上来的鬼将,立刻又被大批的鬼将围住。衣袂如同蝶舞,卫瑾冷冷一笑,飞入众鬼之中,与他们缠斗在一起。

卫玥被白光吸着越飞越高,眼中的卫瑾渐渐化成一个小黑点。白光渐逝,眼前都是白花花的盲点,她失去意识。

卫玥再次醒来,还是躺在自己的龙床上。窗外还是白昼,服侍的宫人都被遣到宫外。龙床旁边并排摆着一张软榻,卫瑾躺在上面,盖着一床四角画着鲜红咒符的白色锦被,手中还握着剑,却没有了呼吸。有汹涌的鲜血从被单下面飞快地透出来,染红了被子跟长榻。有一个黑发及地、穿着白袍的男子坐在榻尾,手中捧着一盏宫灯,宫灯内的蜡烛已经燃到最后,烛火摇曳,要熄不熄。

身上的伤口疼得厉害,卫玥咬牙踉跄着走到卫瑾身边。忽然,他放在被面上的手,就在她的视线下,瞬间裂开一道骇人的伤口,鲜血飞溅,喷到她的脸上。卫玥软软跪倒在他身边,紧捂住他流血的手,对着榻尾的男子颤声问:“国师,这是为什么?皇兄还不上来,被那些鬼缠住了吗?这些伤口是那些鬼砍的吧?”

国师维持着一贯眼神放空的面瘫样,语调毫无波澜:“嗯。殿下说要下去把圣上的魂魄夺回来,让我给他施了离魂术。他现在遇到些麻烦。”

“皇兄没事吧?他还可以活过来吧?”

“在这根蜡烛熄灭前回来的话就算没事。”

“国师您这么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皇兄一定可以平安回来的对不对?”

“这个嘛……”国师换了个舒服的坐姿,轻松地说,“大概是习惯成自然吧。我从事这一行上百年,下去的人就从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死多了就淡定了。”

卫玥:“……”这满朝上下,就没有个正常人吗?

她默默地抱着卫瑾哭了起来。

与此同时,蜡烛的火焰猛烈地摇了摇,尔后归于晦暗。哐当一声,长剑落地,卫玥猛然抬头,却迎上卫瑾的眼,如同人间三月天,淡而美丽。他盯着卫玥满脸的泪水,分明还记恨她在地狱里的话,冷艳地把头侧到另一边,然后……晕过去了。一副就是晕,也不想再看到她的样子。

国师抱着宫灯,慢悠悠地站起来,向殿门外走去,一步、两步……三十步。推开殿门,他忍不住回头:“他的血就快流干了,比起哭这种事情,不是应该传召太医吗?”

卫玥嗷嗷哭着跑了出去:“太医!”

国师默默地望着天,对着空气说话:“我深刻地觉得,端王上辈子一定是欠你的。”

五 攀比不是好习惯

卫玥严肃地站在端王府前,和端王府一班侍卫大眼瞪小眼。

“圣上……”随行的大宫女咬牙提醒她,“您已经在日头下站了半个时辰了,端王不想见您的话……我们还是回宫吧。”

卫玥终于做了决定,甩袖走进端王府。站在卫瑾房间前,她又犹豫了。那天卫瑾被太医们抢救了过来,还无法下床就立即传轿回了端王府,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看来怨气是相当的重。不过被他救了一命,这个病还是要探的……就是不知道探病的最后他会不会又被她气得病情加重呢?

正犹豫间,卫瑾的房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美貌的青年端着盛着清水的铜盆从房里走出来,看到卫玥,忙跪下施礼。卫玥定睛一看,这不是被卫瑾带去边疆的十个美人之一的阿九吗?卫瑾说全部都死了,可他活得不好好的吗?哎哟喂,这个子长高了,容颜更俏了,腰也更细了。卫玥笑眯眯地握着他的小手,正想好好叙叙旧。忽然屋子里传来卫瑾的冷言冷语:“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进来!”

阿九惶恐地端着铜盆退下了。卫玥双手绞在一起,扭扭捏捏走进卫瑾的房间。

卫瑾腰下垫着枕头,雪白中衣外仅松松地罩着暗色长袍,半坐在床上,身上的伤口都整齐地包扎好,膝上放着一本兵书。散开的长发仅仅用发带束着,脸色由于前阵子的失血过多还有点苍白。

卫玥搓着手,狗腿地笑着:“皇兄,最近身体有没有好点呢?”

卫瑾不理会,翻书。

卫玥再接再厉:“皇兄,多日未见,您越发玉树临风、芳华绝代了!”

卫瑾继续无视,翻书。

卫玥坐在床边,诚心诚意道歉:“皇兄,我知道我这张嘴笨,又惹你生气了。但其实我每回跟皇兄分别后,都非常思念你。特别是这次,在地狱那里分别,看着你为我血流不止,我心如刀割,真心希望死的那个人是我。”

卫瑾闻言,神情有所缓和,慢慢地把手中的书放下了。

卫玥大喜,又向卫瑾挨近了些。看到床边的矮几上放着未喝的药,她赶紧端过来,舀起一勺吹凉了,递到卫瑾唇边:“皇兄,玥儿喂您喝药。”

卫瑾心一软,冷艳地端了一下架子,还是张口喝下她喂的药。如此一来二往,一碗药也就喝下大半了。卫玥天生是个话痨,忽略卫瑾的疏离,开始寻思着找话题。

“皇兄,转眼间又是九月初八了呀。”卫玥热络地跟他聊家常,“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你跟焰皇兄选秀女的时候。我听说今年的秀女质量比往年高很多,想必今年你跟焰皇兄一定能找到心目中的佳人吧?”

焰王卫玦和端王卫瑾,自行冠礼后按照皇家规矩开始选妃,抱着一种“无论如何都要胜过对方”的攀比之心,从青葱的十五岁到如今沧桑的将近而立之年,整整选了十三年,愣是连侍妾也没选好一个。作为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葩,两人并肩伫立在举国的议论纷纷中。

卫玥长叹一声道:“前天顾侍卫的老爹死了,临终前留下绝命诗,书道‘二王选定嫔妃日,家祭无忘告乃翁。顾老爹关注了八卦十三年啊,可等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没能等到最终的答案啊。”

卫玥笃定地觉得他是因为长时间缺少男女情爱的滋润,长期的寂寞造成了心灵的扭曲。想到此,她期盼地看着卫瑾:“皇兄,我一直希望有一个皇嫂啊!”

哪知道她这种眼神,在卫瑾看来却有一种“含着热泪楚楚可怜故意说反话,本意其实是哀求他不要选妃”的深沉含义。当下他心情大好,接过卫玥手中的碗放回桌上,搂着她的腰贴向自己,额头贴着她的额头,暧昧地说:“玥儿,这药好苦,不帮帮皇兄吗?”

卫玥正色:“皇兄,不要转移这个严肃的话题。再者为了皇家风范,我觉得我们还是离得远……唔……”

剩下的话语被忽然贴上来的温热夺走,尽数被卫瑾夺入口中。卫玥睁大眼挣扎着,却被抱得更紧。卫瑾的舌长驱直入,霸道地攻城掠地,她无法反抗,只有尽纳他的芳香。

长长的一吻过后,卫瑾才放开卫玥,深深看着她。卫玥喘着气,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皇兄你……”看吧看吧,果然是寂寞太久了啊,彻底地禽兽化了啊,连她这个纯纯的妹妹只因为性别是女都不放过了呀!皇兄你果然要赶紧立刻马上娶亲了呀!

卫瑾显然不知道卫玥诡异的思考方式,依旧眷恋地看着她,抚摸她的长发:“玥儿,这些年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在选妃这件事上拖了这么多年,卫玦纯属是跟我攀比,而我其实是……”

卫玥竖起耳朵,这种吞吞吐吐的说话方式,莫非是有隐情?等一下,她好像知道了些什么,例如还三番五次把她的男宠夺走占为己用……莫非!

卫玥一下子对人生看开了,她颤抖着声音打断卫瑾:“皇兄……朕的心跳得很快呀。”这绝对是皇室秘史!

卫瑾邪魅得如同一朵罂粟,勾人地把手贴在她的胸口:“你……知道了吗?”

卫玥反手握紧卫瑾的手,用力点头:“嗯!”

卫瑾何止惊喜,简直狂喜。想他暗示明示了她这么多年,终于等到她情窦初开,开始懂得他一切苦心。他忍不住微笑起来,引诱她继续说下去:“告诉皇兄,你知道了什么?”

卫玥深情地凝视他的双眸,脸颊兴奋得红红的:“皇兄啊,我们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我才发现原来你喜欢的是男人啊。想必你是害怕我和焰皇兄嘲笑你,所以一直苦苦压抑在心中吧?所以长期的欲求不满逼得自己的性格越来越阴冷吧?所以你才不想要皇嫂吧?皇兄啊,没事的,即使焰皇兄天生毒舌,大概会揪着这一点鄙视你一千遍一万遍。但是你要相信我啊,我……”

扑通一声,卫玥再再再再一次从床上被推落床下。

卫瑾脸色苍白,浑身发抖,甩袖:“来人!送客!”

五 侧卧美人很多情

月黑风高,在议事厅和大臣们商量了一晚国事的卫瑾现在站在琉璃宫前。

他的脸色在明暗不定的宫灯下,看起来有些风雨欲来的征兆。

殿门外战战兢兢跪满了宫女太监,在端王阴冷的气场中,所有人大汗淋漓,埋首不敢言语。

殿门大开,琉璃宫中一片春光明媚的场景。早就喝醉酒的卫玥怀中左右搂着一个衣衫不整的美少年,正分外豪放地跟坐在对面的一个美少年玩“猜拳脱衣”的游戏。少年脱得只剩下一件中衣了,卫玥不管自己猜拳输了还是赢了,只管去脱少年的衣服。少年面红耳赤,咬着唇闪躲着。

“这次是哪位大臣送的美人?”

近旁的太监小声回答:“右丞相大人。”

卫瑾挑眉,极其赞赏地说:“右丞左慕朝?甚好甚好,也只有他敢当本王死了。”

老尚宫闭眼不忍再看下去,为挽救卫玥性命做最后挣扎:“殿下请息怒,圣上只是今晚……玩过头了些……”

卫瑾微微一笑,极其和善地说:“也是。不过就玩过头一点,要怪也怪本王平日管束她过于严格吧,造成今日的反弹。”

老尚宫绝望地住了嘴。

那几个陪着卫玥的少年终于感到气氛不正常了,回头看到卫瑾,吓得花容失色,赶紧挣开卫玥,跌跌撞撞跑出来,跪伏在卫瑾脚下,不敢说一句话。

卫瑾也不理,温柔地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然后迈进殿去,转身,抬脚,一声巨响,踢上殿门。

卫玥满身酒气,抱着柱子不悦地嘟囔:“怎么……都走了呢……不继续玩吗?”

卫瑾走到她跟前,面色如冰。

卫玥嘻嘻哈哈抱住他:“哦,又回来了,果然是舍不得朕吧……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就当朕输了,朕……脱!”她放开卫瑾,一口气脱下外层三重单衣,露出底层的高腰褥裙,雪白的肌肤在纱裙下若隐若现。

卫瑾眼神一暗,抬手抚上她的脸,隐忍地说:“玥儿,不要闹了。”

卫玥细细观察着他的脸色,看他还是板着脸,她打了一个酒嗝:“还不愿意吗?那么……朕再脱,嘻嘻——”她又抬手扯开胸前的衣带。

卫瑾呼吸一窒,揽她入怀:“你……你就从没把我当男人看过吗……”

卫玥挣脱开来,不依不饶拉着他的长袍,一手深入他层层的衣襟滑到他胸前,在他耳边吐出一口气:“脱!现在该你脱了!”

卫瑾僵着身体闭上眼睛任由她乱摸,理智渐渐逝去,兽性战胜理性。

是做呢还是做呢?

卫玥十五岁的那个仲夏,两人相约在月下喝酒。她喝醉酒顺势倒在身边的卫瑾的怀里,薄汗宫衫湿,雪肌隐现兰香袭。他脸红耳赤心下悸动无法自抑,只知她是妹妹,心底自感恶心,自此不敢再正眼看她。

只是,今日已不同往日,他已知道她的身世。相同的唯有酒香袭来,同样青春正好。

他重新张开眼,抱起卫玥,柔柔地贴着她的脸说:“既然如此,也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不想再跟你打太极了。今晚,我们来一个了断……”

卫瑾挥袖,熄灭殿中的烛火。

第二天。

卫玥酸痛着身体醒来后,看到躺在身边的卫瑾,敏感地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她,只想再次睡过去,长睡不醒。

她抱着最后一丝奢望,结结巴巴地问卫瑾:“皇兄……我们的衣服呢?”

“地上。”

卫玥眼前一黑:“为什么呢?”

卫瑾轻轻挑起她的下巴,暧昧地问:“昨晚的事情,你应该没那么快忘记吧?”

卫玥石化。

卫瑾轻声说:“皇妹啊……”

卫玥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间滑下,抽噎着答了一句:“嗯……”

“皇妹啊,皇兄我虽然选妃十三年未成,但其实本王……”

“……”

“这二十几年来,一直都是冰清玉洁的一个人。直到昨晚……本王,很悲痛啊。”

“皇兄啊,我……我……”卫玥万分痛心自己的禽兽行径,“朕罪该万死啊!”

卫瑾微微一笑,云淡风轻:“你以为就这么淡淡地道一声歉,就可以弥补本王身心上的伤害吗?”

“一定要给个交代吗?现在?”

“没错,此时此刻。”

卫玥定定地看着卫瑾,在他期盼的眼神中,视死如归地、大义凛然地、不遗余力地——

亲手把自己一头撞晕在床头。

绝对无法面对!

六 迎风落泪的真相

卫玥把自己关在寝宫中,三天三夜思考人生。

这其间,饭也不吃茶也不喝,只喝清水度日,渴求在身心都清净的情况下,在痛苦中得到生命的真谛。

或许是上天看她如此自虐,不小心动了恻隐之心,让她在天然呆了二十几年后,终于赐给她一道智慧之光。

没错,经过三天的闭关,卫玥终于无限接近了事情的真相。

第一,卫瑾竟然暗恋她已久。即使他比较内敛,但还是不遗余力地点拨她、诱惑她。

第二,为什么卫瑾一直在勾引她先告白,而从不主动告诉她他喜欢她呢?

那是因为,万恶的攀比之心啊。皇朝皇族中人的最大性格特征就是爱面子,这造成了卫瑾和卫玦高贵冷艳的性格。他们两人从争皇位到作为摄政王互相打压近二十几年,凡事都不服输,凡事都要攀比。在他们看来,喜欢一个女子,还低声下气去追求,有失皇家气派,传出去一定会被笑掉大牙。

好吧,搞清了卫瑾的动机和苦衷,现在来思考第三个问题吧。

那就是,她喜欢卫瑾吗?

这是个问题啊!

卫玥蹲在墙角面红耳赤嗑了半天瓜子,手中拿着从小宫女那里借来的《相思宝典》翻来翻去,最后终于一举想通。

《相思宝典》第一章:“如何知道自己已在相思局”。

第一,不见他时会日思夜想吗?

会。

第二,看到他娶妻生子会心口郁闷吗?

会。

第三,会喜欢他的触碰吗?

会。

第四,很喜欢与他谈天说地吗?

会。

第五,即使跟他做“喜欢做的事”也不觉得羞耻吗?

这个问题热辣辣的啊。卫玥默默抹了一把鼻血,笃定地回答,是的!

《相思宝典》很负责地告诉你,以上条件满足四个肯定答案,恭喜你已身陷爱海!

真是本好书啊!这个社会就应该多点这种指导人生迷津的神本啊!

七 抱得端王归

卫玥闭关三天后打开宫殿门,第一眼就看到候在门外的卫瑾。

秋的风正好,她神清气爽。

“皇兄啊,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不进来一起探讨人生吗?”

卫瑾兴味地挑起眉。

卫玥猥琐地摸着他的手,笑眯眯的:“朕最近缺了一位端妃,甚是寂寞,皇兄怎么看呢?”

卫瑾微微一笑,春暖花开:“不过小事,本王走马上任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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