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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恰恰甜 连载五

时间:2024-05-04

箫四娘

上期回顾:在沈婳的帮助下,不受宠的五王子谢湛终于被召回长安,与此同时沈婳也告别了西北的自由生活回到了舒适的家中。就在沈婳决意不再掺和谢湛的事情时,长安城的态势又有了新的变化……

跟着大家进了门,见花厅已经摆了两个圆桌,我在军营多年,下意识地就直奔七哥沈愿旁边的座位而去,还没等落座就被我爹拎着后衣领拽到了另一桌。

这一桌是我娘跟我几个嫂子的席位,我娘杏眸弯了弯,赞道:“沈青山你终于意识到婳婳是闺女了,可真不容易。”

在一室哄笑声里,我爹憨憨地笑着,那样杀伐决断,对谁都不上心的武安侯所有的柔情都只给他眼前的这个人。

这顿饭吃完天已经黑了,跟我预想的一样没什么煽情桥段,像是过去四年我每天都是这般回家吃饭一样。散了席,我娘拉着我回到了我以前住的闺房,屋里屋外皆是整洁干净,一尘不染。

“知道你要回来我找裁缝给你多做了几套衣裳,将男装的样式改了改,看你这如今壮实的样子就知道为娘的真是深谋远虑。”我娘拍了拍我的手背,言语染了笑道,“你也别多想,既然回来了,别的顺其自然就好。”

在家里我娘站在智商链顶端,再加上对全家人的了解,在她眼里我们的心理活动简直像是在额头上刻了字。我乖乖地点点头道:“娘,我知道了。”

“乖——”她揉了揉我的脸,“这一路舟车劳顿,你快些睡下吧,为生活奔波的苦累明天再体会。”

我娘说话惯来说一句藏半句,我又实在太累也没多想就上了榻。榻上铺得柔软,躺在上面像陷入云中,我打了个哈欠便睡了过去。

我迷迷糊糊地做了个梦,梦里是西北漫天的星,我和李常带着兄弟们在一处山头剿完匪,席地而坐烤肉喝酒。那肉香味令人垂涎,我一口咬上去,随后疼得激灵一下醒来。

胳膊上一排牙印,快要渗出血来。我按了按,看窗外胧月已经上了树梢,比西北的月亮要黯淡许多。

“唉……”我长叹一口气又蒙上被子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府中比昨日清静了许多,我推开窗透气,却见窗根儿底下整整齐齐码着一排礼物。我大哥送的青蓝剑,二哥送的马蹄状玉佩,四哥送的长安城各家铺子的优惠小卡片。

但和我三哥比,他也不算太不走心。

我娘对我们兄妹八人都是放养状态,想做什么完全遵循本意,我七个哥哥里我四哥自不必提,未来的驸马,资深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我二哥沈从曾做到了户部尚书一职,是我大晋开朝以来最年轻的户部掌事官员。天机阁被裁撤后,掌事盛青白入狱被斩首前夕,我二哥前去大牢探望……然后盛青白就顺利地逃狱了。

她逃去哪里无人知晓,众人只知户部尚书沈从沈大人因此愧疚,辞官归隐,发誓再不入朝堂半步。

随着盛青白在长安城消失,我二哥便看破紅尘一心向佛,天南海北地往各大寺庙里去短住,我娘担心他会出家。

有一次沈及喝多了酒,才和我透了些口风:“你二哥哪里是去向佛,明明是去寻人的,哪天他找到那个人,咱们沈家就能发扬光大了。”

所以这样一来,身为正六品大理寺主事的我三哥沈遇,就成了我们这辈唯一的一位在朝官员。沈遇从小就跟常人不同,我们上房揭瓦,下河摸鱼时,沈遇就寻摸着城中兔子、老鼠的尸体,一倒腾就是一下午。

所以他送来的礼盒里只放了一块骨头,并附上一张纸条:此猪天生多一块骨,拆掉刚好,没地方放就送你了,望妹珍重。

我拿着骨头,哭笑不得。

不过,跟接下来我爹的所作所为相比,沈遇这礼物也算不上什么。我刚把这些礼物放到柜子里,我爹便差人叫我。在沈家祠堂里,我爹板着一张脸道:“跪下。”

我“扑通”一声跪下,大早上还没来得及洗脸吃饭,这一下弄得我有点儿蒙。

“我沈家从不养闲人,你娘说要养你也没用。屋子可以给你住,吃喝也可以管你,但是每个月得交银子回来,不交就离家远点儿!”

这下我才明白我娘所说的“为生活奔波的苦累”到底是哪般了。我爹一贯是暴脾气,我不敢说什么只能忙不迭地应下来:“知道了。”

然后我就被我爹挥着手赶了出去,真的没有一点儿爱了。

按照我和我七个哥哥的相处模式,他们谁都不会借给我银子,这是必然的;按照我爹铁石心肠的性格,我交不上银子,被扔到大街上也是必然的。

半个月前,还在西北叱咤风云的我,谁承想会沦落到这么个惨烈地步?洗漱完草草吃了点儿饭,我挑了身天蓝色的袍子,松松挽了发髻便出了门。

出了长东街的巷子口,就见对面那条略显荒凉的街上马车挨着墙根儿停得密密麻麻的,想来一定有蹊跷。我随手拉了个路人,指着那边问:“这些马车是做什么的?”

路人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道:“姑娘几年没来长安了吧,这些都是拉人的‘滴答马车。”

在我离开的这几年,长安城的发展可谓是日新月异。所谓“滴答马车”便是城中新兴的一种职业,他们也和普通马车一样拉客人,唯一的不同是,他们只接有风险的急单子。

比如有钱人家外逃的小妾,躲避仇家的江湖人士。一旦上车,就注定要被人明里暗里地追杀,所以做这一行武艺要有,对心理素质也要求极高。

这段时间被大理寺以连坐罪抓起来蹲大牢的车夫不在少数,但还是抵挡不了大家如火的热情。且这两个月因着几个皇子被皇上圈禁,皇子身边的人怕被连累逃跑的也极多,对“滴答马车”的需求量就更大了。

因为那些客人有银子,还急着离开,车夫便漫天要价。

听完路人的话,我眼中“噌”地一下亮了。干这一行,我上缴家中的银两就不用发愁了。打定主意我回到侯府,借口要出门,喊了老李用马车送我。等到了巷口我对他摆了摆手道:“放你假,车留下,你消失。”

等他欢天喜地回家抱儿子,我抹了一把黑灰在脸上蹭了蹭,这才驾着马车停在了对面那条街上。我靠着车棚,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嗑着从府里拿来的瓜子。

等到日渐向西,我犯困地打了个哈欠,这时一道黑影“嗖”地一下钻进马车。我精神一振,压低声音开口道:“客官要往哪边去?可先说好啊,我走一趟五百两银子。”说完,我身后男声道:“送我去大理寺天牢自首,我给你一千两。”

我吧嗒吧嗒嘴,觉得他是想逗我笑。

“快点儿啊!到底走不走?”男声很急切,我拧了拧眉,将手探进车帘拎住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拽下了车。

我还真是头一回听说有人赶着要去自首的,这人一看精神就不太好,万一到时候胡说我是他同伙……

——昔日下堂将军沈婳,居然兼职做马夫,还跟贼人沆瀣一气,简直是不知廉耻。

我已经能想象出那时候长安城传言的精彩程度了,我爹一定会手刃了我,所以这单生意我不能接。

那人在地上晃了晃站稳脚跟,和平常到这条街上恨不得把自己裹成粽子的客人不同,他大大方方地露出了一张脸。

沈及长得偏大气俊逸,谢湛属于精致漂亮,那眼前这位算得上是温润如玉了。脸部线条很柔和,朗目星眸,浓眉入鬓。前提是舍去他满脸的不耐烦之色以及微微歪向右侧的脑袋,怕不是落枕了?

他这长相一点儿也不像是偷了东西的贼人,所以我大胆猜测,他定是拐了人家小妾的 “登徒子”。长得这么好看居然不知廉耻,我嗤笑一声道:“你找别人吧,恕不接单。”

“登徒子”一咬牙:“两千两。”

笑话,我堂堂前西北大将军,武安侯唯一的掌上明珠,是会为五斗米折腰的人?

想了想交不上银子的后果……

是的,我就是。

“这位公子你想从大理寺哪个门进天牢?那里我熟。”

武安侯府里的马都是皇上御赐的,从这条街跑到大理寺门前也不过是一刻钟的工夫。马车刚停稳当,我掀開车帘的刹那,手被里面的人猛地一拉……

居然还敢偷袭我?我冷笑一声顺势拽着他的胳膊往前一用力,就听见“咔嚓”一声——骨节脱臼的声音,另一只手一个锁喉勒到他脖子上,将他按倒在马车里。

这时大理寺门前的守卫冲过来,“登徒子”带着哭腔喊道:“来人啊,救命啊,车夫谋财害命了!”

我当即呆住……

我被几个侍卫押进了审讯室,片刻就被扔进了大牢。毕竟那么多侍卫都眼睁睁地看着我揍了那个“登徒子”,我没话可辩驳。因为那“登徒子”没什么罪名在身,我又没把他真的如何,大理寺给了我两条路:一是蹲一个月大牢,二是交一百两罚金。

我在大理寺的旧相识很多,除了我三哥沈遇外,打小与一起长大的手帕交祝清欢也在大理寺供职。

但是他们两个一起去城郊办一件案子,眼下刚好不在,我就只能等着家里得到消息过来保我。我已经能想象到举家站在门前嘲笑我的场景了,人生真是艰难。

那“登徒子”从审讯室里出来时,竟然过来看我。他捂着后脖颈儿蹲在木栅栏外,见四下没什么人,压低声音开口道:“我不是故意要坑姑娘的,等姑娘家人到到此,交上去多少银子我双倍付给你。”

他说得很认真,但是我是不信的。我嗤笑一声道:“黄鼠狼吃了鸡蛋,还说要给鸡送饲料,你当我傻?”

他搓了搓手,叹了一口气道:“我这也是不得已,我爹听了一个老头的怂恿非要捐个官给我做,说是能光宗耀祖。我不想做官,就是想用实际行动告诉我爹,我不是那块料,做官只会给家里带来麻烦,不能增光辉。”

我恍然领悟,一个连坐马车都能被劫持的废物,实在是不能担当重任。可这不是重点,我问他:“不知公子是……”

“贵和庄纪南方。”

贵和庄别名“天下第一庄”,在整个大晋都赫赫有名,只因这个第一,指的是第一有钱。有这一重身份加持,纪南方那张脸变得比谢湛还要好看。若是我能借着这个机会和纪南方做朋友,那我贫穷的处境就会彻底改变。

我有些激动地隔着栅栏就想去抓他的手和他拉个家常,随后就感觉背后一阵阴风席扫而来,随即狱卒陪笑的声音由远及近,道:“五殿下能来,这天牢真是蓬荜生辉,小的真是三生有幸……”

我的手硬生生地顿住,那声音也跟着顿住。

为了凸显天牢这个地方的阴森,牢房只在顶上开了个小窗,四下点着昏黄的烛火。眼前的光被挡住了一半,一双锦缎高靴映入视线里。

自回长安城我就知道肯定会再遇到谢湛,但是我没想到会是在我这么狼狈的时候。我不好意思抬头,生怕被谢湛看到我这副狼狈的模样。

“把牢门打开。”

在谢湛吩咐之下,“咔嚓”一声锁被打开,谢湛直接走了进来,干脆利落地和我并排坐在了枯黄的干草之上。

我微微抬头,见纪南方有些诧异的眼神在我和谢湛身上来回流转。

狱卒拱了拱手道:“小的先带纪公子出去吧!”

纪南方看了看我,欲言又止,过后还是很含蓄地道:“姑娘且安心,我说过的话一定算话。”

等到四下只剩我和谢湛两个人时,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把我如今的处境说得不那么惨痛才忍着没开口,可谢湛居然也不说话。我们相顾无言,就这么尴尬地坐着,看都不看对方一眼。

坐了一会儿墙根儿传出“吱吱”的响声,我非常自然地将靴子脱下来直接顺着声响砸了过去,耗子凄惨地号了一声再没了动静。

这下谢湛总算是有了动作,转过头看着我。如今他不用像在西北那样,为了和黑花令上的画像区分开而将头发勒得发际线靠后,只是将一半松松地挽上去,用白玉冠束着,余下的一半柔顺地披在肩头,赏心悦目得有点儿过分。

“方才那位是谁?”他开口第一句问的居然是纪南方,弄得我有点儿措手不及。他一说话我才察觉到这距离貌似有点儿近,我不自在稍稍往后挪了挪,道:“是贵和庄的公子。多日不见没想到居然会在这儿见到五殿下,可真是巧。”

谢湛嘴角上扬,又是那个乖巧的笑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其实并不巧,我到大理寺办事撞见下边的人说要去武安侯府送信,差人拿银子来赎人。我猜应该是你就过来了,果然,我猜对了。”

我“呵呵”干笑着,心里盼着家里快来人赶紧把我带走,改日我容光焕发,帅气逼人再在谢湛面前闪亮登场,弥补一下这段的尴尬。

“我截下了那个报信的人,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一会儿我跟陈大人说一声你就回去吧!”谢湛眼底的光有些模糊,突然低下头看着我的手,“方才我见你伸出手想要握纪南方的手,这是为何?”

为何要握纪南方的手?这个问题问得很尖锐。

不过如今他掌握着我能否出天牢的命运,我便一本正经地胡说道:“我五哥刚从西边回来,说是一个什么族的礼仪,见到人要握手以示和谐。虽说纪南方坑了我进来,但是我也是理解他的,四海之内皆朋友嘛!”

谢湛恍然:“原是这样啊,那我呢?”

“末将……哦,不是,草民说过,殿下是我兄弟。”

谢湛的笑意更深了些,手顺着伸了过来。他长得白,一双手干干净净,纤纤细细:“既然如此,那咱们也该握一握手。”

我一时语塞,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却也只能伸手搭了上去。刚搭上去就被他紧紧握住。谢湛的手很干,我的手心却有些濡湿。

“离开西北前的那晚我喝醉了,但清楚地记得我脚受了伤你为我揉捏,你说,会有的,让我放心。我一直记到现在,果然你真的回长安了,不得不说,‘夜罗刹真的是言出必行。”

不叫我“夜罗刹”能憋死你?

我想抽出手,他却握得死紧,他道:“你和纪南方是刚认识吧,刚认识就要握一下手,那我们认识这么久了应该多握一会儿。”

他说得有理有据,我就放弃挣扎任他去了。正着握、反着握、我手攥成拳他张大手抱住握……等他终于满意觉得我们的情谊表现得淋漓尽致放开手时,我那只手通红通红的,跟卤熟了的猪蹄子一样。

我随着谢湛一起走出了牢房,外头大理寺卿陈升正等着。

“你等我一会儿,我去跟他说一声。”

“多谢五殿下。”

谢湛走过去和陈升说了什么,一边说一边指着我,陈升探头看了看我,随后点点头。不多时谢湛就折回来跟我道:“走吧!”

英雄救美之后他的英俊值简直是突破极限,我跟在谢湛身边被他的光芒晃得眼睛发酸。他领着我去了天香阁,长安城很有名的一家点心铺。

“折腾了这么久你一定饿了,吃一些东西再回去吧。”谢湛貌似十分了解我的口味,小小一张方案上摆了十来样点心,芙蓉卷、糯方糕、蝴蝶酥……并上一碗刚出锅的桂花圆子,热腾腾地冒着甜气。

“五殿下不一起吃?”我取过筷子跟他客套了一句,待谢湛摇摇头后,我“稳准狠”地串起两块芙蓉卷往嘴里塞。谢湛推着那碗桂花圆子到我手边,一如既往地贴心。

等稍稍填了一层胃,我便问:“不知道五殿下和陈大人说了什么,他那么痛快就让我走了?”

要知道为了不让自己脸丢得那么大,我只说自己是武安侯府的管家福伯家的远房亲戚,寻常人一听沾了武安侯府的边,怎么着也会考量片刻。但不想那陈升竟然是个榆木脑袋,冷哼一声直接让人把我扔进了牢房。

所以我真的是好奇。

谢湛道:“清晨城郊出了个不小的案子,由大理寺负责去查,这边人手不够,私下在招募临时办案人员,我便说你是我找来到大理寺应聘的高手。这么肯付出,能吃苦的人绝对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去谋财害命,这当中肯定有误会。”

我舀起桂花圆子的手一顿,道:“然后陈大人就信了?”

谢湛点头:“我一向不会说谎的,陈大人这才会信我。我这可是为了你破例说了谎,你感动吗?”

他说这话时眼角微微往上扬了扬,倚在窗边映着天边最后一抹红霞特别有魅惑性。若不是黑花令一事让我知道他那副表里不一的特性,我还真就信了他的话。看破不说破,说破朋友没得做,我就笑笑没说话。谢湛又道:“陈大人品性耿直,他信了我的话,所以未免露出破绽惹麻烦,你就去大理寺临时帮几天忙怎么样?”

大理寺,掌管刑狱的审判机关,就算是临时干几天说出去也倍儿有面子。

最重要的是我若爭取一下混个一官半职的,以后再出去跑“滴答马车”单子被坑进来,也可以正义凛然地大吼一声:我是卧底!

思绪一转,我应下来道:“既然五殿下为我说了谎,那圆谎一事我义不容辞,我明早起就去大理寺报到。”

“直接去城郊就好,到时候自会有人安排。”谢湛说着留了锭银子在桌案上,被我按住,“我有这家点心铺送的优惠卡,我四哥送的,买二送一,用不了这么多。”

谢湛默了默,道:“你四哥……真是妙。”

晚上吃完饭,我去三哥沈遇的院子里打听了一下所谓城郊发生的大案。

沈遇打小喜静,总在屋子里待着,面皮白得快要看出血管来,说话的时候有气无力,不紧不慢,听得我这急脾气上来脑仁儿都疼。

“从作案手法来看,简单粗暴,没经过太久谋划,算不上什么大案子。但是死的人很多,有被砸断腿失血过多而亡,有被大石闷得窒息而死,有……”

“停,说重点!”

沈遇凉凉地瞟了我一眼,道:“城郊千南山山顶掉下来一块大石头滚到山脚,砸到了过路的一列车队,无人生还。”

在长安城郊,天子脚下,这算是个大案子了。

我摸了摸下巴,道:“明日一早你还要去城郊吧?我同你一道去……对了,清欢也在吧?我记得她今天也跟你一起去现场了的。”

一听那个名字,沈遇的眼神更凉了:“原本遍地残尸,她一个负责审讯的不应该去。但是陈大人临时得了上司的意思也把她派去了,聒噪闹腾得很。”

“上司?陈大人的上司是陈夫人?”我笑嘻嘻地端了一杯茶喝,沈遇看我的眼神就像看智障一样,讪讪道:“你回来这么久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如今大理寺归五殿下管,上司自然是他。”

“噗”的一声,茶水喷了一地呛得我狂咳不止。

是谢湛?

那就怪不得陈大人会听他胡说八道了。躺回榻上我盯着榻顶垂下来的鎏金铜香囊,脑袋放空了半天,才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我怎么又和谢湛碰到一起了?”

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打算干完这件事情就走。翌日,等我起来时沈遇早就出了门,一点儿也不顾及兄妹情等等我。

我骑着马出了门往城郊去,看见离千南山还有半里的地方搭了个草棚子,旁边立了块木板子,上面写着:等在风雨里。草棚子里只坐着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正提笔记着什么。

我下了马走上前。他也没抬头,只指了指一旁道:“戴上面罩,记得自己背了几个。日结银两,不拖欠,往前走,左拐,左拐,再左拐就到了。”

那面罩厚实得很,往脸上一戴什么也闻不到,呼吸也不大顺畅,幸亏在下面嘴巴的地方开了个豁口,倒是设计得很人性化。

千南山不高,只种了满山枫树,供人观赏,远远地看火红一片。我按照书生所说左拐,左拐,再左拐便到了地方,前面已经排了几个和我一样戴着面罩的人。我站在排尾,左右看了看,拍了拍前面小哥的肩道:“我们这是要做什么?”

小哥道:“背尸体回大理寺,一具一钱银子。”说罢上下打量了我一眼,随后一捶手心,“来抢生意的也太多了吧!”

我当即石化。

  • 长安第一单身狗

谢湛自打从西北回到长安之后,皇上着人给他在宫外开衙建府,又把管辖大理寺的差事给了他。

大晋开朝以来历代皇子成年之后,都要搬到宫外的府邸居住,并掌朝中一方事务,大多是六部的要职。大理寺以前和刑部并立,主各地刑事要案,但是随着六部渐渐做大,就变成了一个给刑部跑腿的衙门。

简而言之,谢湛如今的差事和他在皇上那儿不受宠的程度是很相配的。

我回长安后刻意跟谢湛拉远距离,导致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反抗了,只能认命。

进入农历八月,天气开始泛凉,千南山脚下却是忙得热火朝天。为了多背一具尸体,多赚一些银子,众人开启了争先恐后的模式。

千南山到大理寺的距离,便是有轻功拼了力气走一趟也要半个时辰,更何况背上还背了一具尸体,按照大理寺那边传下来的话:掉一片衣角不仅没有酬劳还要倒搭银两。

于是在山脚下争抢得脸红脖子粗的众人,一出千南山便以缓慢,小腿抽筋的速度向前走,这样一个来回就要两三个时辰,才背了两趟天便黑了。

暮色四合,背完最后一趟,我们一行人排排站好,那书生模样的主事一边给我们发钱一边絮叨道:“千南山一案是今年发生的最大的案子,上面极其重视,所以入夜要由人守着这里,不能出任何纰漏。众位都是肯为大理寺鞠躬尽瘁的壮士,想来不会推拒吧!”

这高帽子往外一甩,众人纷纷附和,稳当当地扣在脑袋上。我抿抿唇开口道:“我晚上还要回家,若是不回,我爹会去报官的。”

此言一出,登时无数双眼睛看过来,眼神像刀子一样飞向我。主事淡然道:“阁下既然不是诚心想为我大理寺效力,就是不想为我大晋朝廷效力。所谓人各有志,我大理寺从不强迫人。”

皮厚赛城墙的我不由得涨红了脸,道:“不是……”

“当今皇上龙体欠佳,又格外关注这个案子。若是你我能多出一份力,皇上心情稍稍得以慰藉,就是对我大晋江山社稷添砖加瓦。既然阁下不愿意出这一份力,那请自便吧!”

我的脸继续由红变紫,讪讪道:“不是……”

“不是的话,那便是同意我所说的了。那个谁,给这位壮士夜晚多加床被褥。”

这主事若不是大理寺的,我会以为他是说书的。也不知道为啥,我觉得他这绕来绕去逼我走上他事先安排好路子的技能很熟悉。

这一批十二人分为三组,守着三间放着尸体的屋子。未免我爹娘真的担心,我忍着肉疼拿了一钱银子找街上的乞丐去报个信儿,说我今晚住祝清欢家了。

和我分到一个屋子的恰好就是排在我前面的两个小哥,加上一位干瘦得仿佛骷髅的汉子。夜晚本就比白日凉,再加上守着这样的地方,那股从心底透出来的凉意不是两床被褥就可以压住的。

我们四个裹成蚕蛹般把着东南西北四个角落,相顾无言了好半天,“骷髅哥”开口道:“你们知道为啥子要守着这儿?”

在寂静无趣时,这江湖故事就是最好的消遣。我顿时来了精神:“这位大哥知道内情?”

“骷髅哥”道:“我一个金链子大兄弟在城里城外都有点儿人脉,他说这回死在城郊的那批人马车上啥东西也没有,只有银两,每一具尸体都砸得面目全非分不出长相。谁家丢这么多人不着急?但愣是就没人认领。上面觉得这事儿有蹊跷,这才让咱们守着的。”

話音刚落,窗棂被一阵疾风吹开,“吱嘎吱嘎”的声音在屋内回荡,更添阴森恐怖。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瞄了一眼屋内码得整整齐齐的尸体,觉得这一晚我是睡不着了。

“左右也睡不着,相逢就是有缘,几位大哥可有兴趣玩儿几手?”我搓了搓手,自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几样东西放在地上,“骰子、牌九,简易小马吊,大哥们想玩儿啥?”

三个人眼神晶亮,面面相觑,再看我时都齐刷刷地竖起大拇指。

刚开始在西北军营的日子没有后来那么丰富多彩,彼时我还是刚去的一个百夫长。那时候的将军是个三不管,不想饿肚子就只能自己去找吃的。军营前面的那一片山林里,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都被抓了个遍,设下陷阱等着猎物上钩时,我们便用随身带着的消遣物件打发时间,这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

对着尸体齐齐三拜,念叨了一阵切勿怪罪后,我们四个人围坐成一团,倚在那昏黄烛火下打着马吊。

小马吊一张有半个指甲盖大小,看得眼珠子都疼。但兴之所至,这些困难都是可以克服的,没一会儿这一个角落里压低的激动声此起彼伏。

“小甲,你咋能打二筒,你是不是傻?”

“哎呀我去,你俩打配合是吧!”

“截胡?我明天一定把你脚丫子踩烂!”

……

“哈哈,胡了!”四圈牌第一把赢,我激动得声音有点儿没压住,大着嗓门、扬着下巴伸出手,“给钱!”

三个人看着我,视线齐齐往旁边挪了挪,皆一脸震惊,眼神再挪到我脸上,眼睛瞪得眼角似乎要抽筋。

就在这一刻,一股寒意从我背后慢慢往上攀,我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那如芒刺在身般的目光扫射。上次有这样的感觉,还是在大理寺的天牢里。烛火侧有黑影投在墙壁上逐渐拉长,长到快要和我的影子重叠在一起。一道熟悉的男声在我耳畔惊雷般响起:“‘夜罗刹你玩儿什么呢?也不带我一个?”

大晋五殿下,靛蓝眼,卷头发,西北那么偏远知道的不多,但在这长安城认不出五殿下那就白活了。

所以,你的上司抓到你不务正业带着几个同僚一起玩儿马吊,你会怎么办?

下期预告:谢湛的突然出现让沈婳震惊不已,更甚的是他居然在人前与她举止亲密暧昧,让她手足无措之余又沉浸在他给的甜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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