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由甲
简介:不识情滋味时,穆娅便要懵懂地嫁为人妻,婚礼当天未婚夫却意外遭遇车祸身亡,命运像是重新洗了牌。后来,穆娅明白了爱上一个人的滋味,可没人告诉她爱情里除了甜,更多的是苦痛。
1
赵晋死后的第二年,赵岩回来了。
彼时穆娅是赵家名义上的大少奶奶,当初赵、穆两家联姻轰动全城,不仅是因为两家在当地的名望和地位,更是因为在婚礼那天,赵家唯一的独子赵晋在赶往婚礼的途中出了车祸意外身亡。本是一场令人艳羡的豪门联姻,没想到落得如此悲凉的结局。
赵晋死后,穆娅选择留在了赵家。她与赵晋自幼相识,赵晋的父母一向视她如己出,在这种时候,她无法狠心也没办法做到将自己置身事外,于是她依然住在赵家安抚赵氏父母。
赵岩要回来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赵家都处在低压状态中。偶有听见赵氏父母在书房内争吵,穆娅隐约从对话中知道了赵父有意接自己在外的私生子回来。
赵父带着赵岩回来时,穆娅在房间整理资料,听到赵母一声凄厉的叱骂声,她心下一惊慌忙出去察看。站在二楼的走廊上,穆娅一眼就看见了赵父身旁的赵岩,而他也正抬头看向自己。那时他穿着一件休闲夹克衫,双手插在衣兜里,面对赵母的歇斯底里,他面无表情,仿佛置身事外般安然。
他就是赵晋的弟弟。
毕竟是有着共同的血缘,从赵岩的脸上,穆娅看到了赵晋的影子。可是那双眼睛跟赵晋最不相像,赵晋从来不会这样看着她,仿佛含着戏谑和恶意,令穆娅感到莫名的邪气。
赵母发疯似的将屋内的东西摔烂,下人都拦不住。看到她将烟灰缸重重地朝赵父扔了过去,赵父不躲,额角被砸出了血。穆娅忙下楼抱住赵母道:“伯母,您别这样。”
自从赵晋走后,赵母对穆娅几乎是依赖的。她瘫倒在穆娅的怀中哭喊着赵晋的名字抱住穆娅道:“小娅,伯母好想晋儿。”
赵母哭得穆娅鼻尖泛酸,若是赵晋在的话,看见她这样哭该有多难过。赵母哭得精疲力尽,竟然就这么晕了过去,穆娅让下人帮忙将赵母搀回房间休息,身后一直沉默的赵父叫住了她。穆娅两边顾及不暇,才注意到赵父还受了伤。虽然对赵父的做法她无法苟同,但眼见赵晋走后,赵父几乎一夜之间满头白发,他的悲痛不比别人少,令穆娅没办法开口去指责。
赵父同她道:“这是晋儿的弟弟,赵岩。”穆娅朝赵岩点了下头,他回以微笑。赵父又向赵岩介绍,“这是穆娅。”
大概是主观印象,穆娅并不是很喜欢赵岩。他像是这个家的入侵者,来抢夺属于赵晋的一切,甚至连他的笑,穆娅都觉得别有用意。
赵岩朝她微微躬身,礼貌地伸出自己的手,道:“你好。”
穆娅看着他的手,终究还是将自己的手伸过去。本想敷衍,没想到他会像是珍而重之地握着自己的手久久不放,穆娅有些恼地看他,却看进了他似笑非笑的眼底。
2
穆娅并不一直住在赵家,也时常回自己家住,因为两家历来交好又是生意上不可拆分的伙伴,所以父母虽然私心心疼她,不愿她无故背负守寡的名声,但到底也无法在这种时候绝情地撇清与赵家的关系,只能默许穆娅帮衬着赵家。
穆娅看得出来,丧子之痛的打击令赵父已经无心生意,将赵岩接回来就是为了让他接手赵氏。赵岩回来多日,穆娅不常见到他,前几日赵父将赵岩托付给她后便带着赵母出国散心,虽然穆娅答应赵父的嘱托,但内心还是有些抗拒地跑回家住了几日,想着若赵岩有什么事儿大可直接联系她。毕竟两人本就陌生,再同住一个屋檐下多少会有些尴尬。
回到赵家时暮色将沉,穆娅心中暗暗庆幸没有撞见赵岩。回到房间躺在了柔软的大床上看着天花板,她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往常她一回来,丸子早就会闻着气味儿跑来亲热了。丸子是赵晋生前养的一只萨摩耶,十分可爱。
穆娅只好出门去寻,遇见管家便问道:“李叔,丸子呢?”
管家听后四处张望了一圈,不见丸子的踪影,想了想道:“兴许在二少爷那儿,近来丸子总爱跟他亲近,每日也是二少爷喂养的。”
赵岩?穆娅皱眉。
穆娅状似不经意地经过赵岩的房间,他的房门没锁,穆娅看到复古样式的落地灯下,赵岩穿着一件灰色宽松的毛衣,腿上盖着毯子蜷缩在沙发上静静地看书,而丸子狗腿子一般傻兮兮地吐着舌头依偎在他身旁,任由赵岩漫不经心地抚摸着,一人一狗看起来倒是十分和谐。
穆娅心中有些怨念地看着那“狗腿子”,赵晋在时它便巴着赵晋,如今又巴着赵岩,敢情自己对它的好全喂了狗。可不就是狗嘛?穆娅转念想到又觉得好笑。
她不打算打扰转身要走,丸子却闻到了她的气味儿突然兴奋地站了起来,穆娅听到“哼哧哼哧”的动静回头,惊恐地看見那只傻狗庞大的躯体朝自己扑来,她来不及阻止,短促地“哎”一声,便被那只傻狗扑倒在地。
穆娅觉得自己的腰大概是废了,生无可恋地躺在地上任由那只傻狗舔脸,只听耳边有人唤道:“丸子。”随即丸子便被拉开,穆娅看见赵岩俯身看着自己,俊朗的脸上忍着笑意朝自己伸手,“你没事儿吧?”
自己的样子应该挺丢人的,穆娅懊恼地想。她试图想要自己起来,可是刚才的冲击让她实在吃不消,只能尴尬地笑了下握住赵岩的手。他的手掌宽大厚实,带着暖暖的温度。穆娅愣愣地感觉到自己的胸腔中的异样,好像里面那颗心也被这宽厚的手掌握住一般,正在拼命挣扎着想要跳脱束缚,十分陌生的感觉。
赵岩接过穆娅的手将她拉起,哪知穆娅才微微动了动就觉得腰部一阵刺痛,穆娅痛苦地叫出声,赵岩不敢再使劲了。
“好像真的闪到腰了。”穆娅道。
赵岩皱眉,丸子在一旁无辜地眨了眨眼。
穆娅“嘶嘶”地抽气等着缓和那阵疼痛,突然感觉身子一轻,赵岩竟然将自己打横抱了起来。
3
赵岩看起来有些消瘦,可他的怀抱坚实温暖。穆娅从来没有如此靠近过一个男人,听到他胸腔里的跳动有力而磅礴,鼻尖萦绕着他身上似有若无的味道,淡淡的,很好闻,令穆娅莫名有些羞赧。
穆娅不自在地嘀咕道:“我可以自己走。”
赵岩抱穆娅进自己的房间,又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了床上。过程很短,穆娅猜他应该是没听见自己说的话。穆娅被平放在床上,赵岩道:“腰部扭伤可大可小,如果你不介意,我还是帮你看看吧。”
“啊?”穆娅下意识地出声,消化了赵岩的话后,穆娅忙回道,“不用了,我感觉好多了。”说着她就要起来,毕竟躺在别人的床上实在很别扭。
见穆娅要起来,赵岩的手轻搭在她的肩膀上阻止了她。穆娅不解地看他,赵岩似被她的反应逗笑,含笑道:“放心吧,我母亲以前腰扭伤了都是我帮她看的。”
“幸好你这不算太严重,冰敷一下就好。”穆娅趴在床上听见身后赵岩道,腰部被掀开暴露在空气中,冰冷的温度让穆娅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将她心里那些别扭和尴尬削弱了些。穆娅心内是十分拒绝赵岩的好意的,她总觉得这样的行为有些太过逾越了,况且他们本来也没有熟到这个程度。但赵岩的态度实在太坦然了,坦然到令穆娅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穆娅想表现得大方些,没话找话道:“你很有经验嘛。”
赵岩道:“以前我母亲去打零工经常会因为搬东西闪到腰,她又舍不得花钱看医生,都是买瓶药酒让我帮她揉揉就行。”
这是穆娅第一次听他提起自己的母亲,虽然赵岩说得随意自然,好像不过是在平常聊天般并没有什么情绪,但穆娅大概还是能体会到那孤儿寡母相依为命的清苦生活。
“伯父他没有……”穆娅脱口而出,想问难道赵父没有给他们母子经济上的援助,但又觉得这个问题并不适合她问。穆娅止住了话,感觉腰上的动作亦是一顿,很快那冰冷坚硬的冰袋被拿开,赵岩道:“应该差不多了,你感觉好点儿了吗?”
穆娅感受了下,那里的痛觉神经可能早就被冻麻木了,她慢慢地爬了起来说:“好多了,谢谢。”
赵岩笑笑,穆娅扶着腰起来要回自己的房间,突然赵岩自身后叫道:“穆娅。”穆娅回头,他的手上还拿着冰袋,似有些犹豫,“你们是不是都不喜欢我的到来?”
穆娅看着他脸上清浅的笑意,明明是与自己一般大的年纪,但透过这笑令她恍惚看见了一个在惶恐而小心地试探大人心思的小孩一样,生怕被人所讨厌。穆娅想起他的到来,赵母几乎歇斯底里,赵父虽然将他带回来,但也不过只是想要一个继承人,而自己亦未有多少善意待他,不由得有些愧疚道:“对不起,我只是……”
只是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
穆娅不知该如何解释,赵岩却主动解围,他上前躬身与她平视道:“我没想过替代他,我只是不想被你们讨厌,好吗?”
赵岩在征询她,穆娅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希冀,才发现他的双眸很好看,像是蕴藏着星辰大海,深邃浩瀚得让人几欲迷失。
4
或许是出于同情,穆娅开始试着接受赵岩的存在。赵岩是上一辈恩怨的产物,但他又何尝不无辜,说到底穆娅不姓赵,她于赵家的恩怨不过是个旁观者,无权置喙。
不知不觉穆娅同赵岩走得近了,赵岩初接手企业总会有些不懂的地方来请教穆娅。赵晋刚走的时候,赵父陷入悲痛难以自拔,穆娅也曾代他处理过一些公司上的事务,也正是因此赵父才将赵岩托付给穆娅。相处下来,穆娅发现赵岩很聪慧,基本上什么问题都是一点就通,并且也很有想法,在很多问题的处理方式上令穆娅自叹不如。
连日的阴天在今日终于放晴,穆娅举着水管在花园里给丸子洗澡。丸子是有专门送洗的护理所,但今天穆娅难得牵着它出门散步,丸子太过兴奋一头扎进了路边的泥坑里,一身洁白如雪的皮毛瞬间被泥水糊得惨不忍睹,穆娅无奈只能先帮它处理干净。
所幸阳光正好,穆娅一边戴着手套帮丸子搓泡沫,一边又要不时提醒丸子不要乱动,根本没注意到来自不远处的一抹注视。
赵岩站在一楼的落地窗旁,目光毫不掩饰地看着蹲在草地中间的穆娅。她今天套了一件宽大的红色卫衣,为了帮丸子洗澡袖子挽起,露出一截修长而莹白的手臂。阳光下,她的神情专注而认真,连鬓边的碎发垂落都没有顾及。赵岩看得入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嘴角勾起的弧度。他犹豫了一下,迈开步子朝着那抹红色的身影走去。
“在给丸子洗澡?”
穆娅正洗得专注,突然听到赵岩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她抬头看去,便看见赵岩正微微俯身看着自己。他背对着光,脸上的笑容如被挡在他身后熠熠的光辉一般,好看得令穆娅莫名不敢直视,她慌忙低下头不敢令他看见自己脸上不知是不是被日光灼烧的绯红。
穆娅点头“嗯”了一声表示回应,余光间看见赵岩的蹲了下来,随即挽起袖子一副要帮忙的架势。穆娅阻止道:“你别沾手了,我都快洗好了。”她话刚落,赵岩的手却已经搭在了丸子身上搓起了泡沫,他狡黠地对穆娅眨了眨眼。
穆婭无奈只能回以一笑。
丸子体型庞大又生性调皮,穆娅不好控制,有了赵岩的帮忙的确轻松了很多。两人细致地帮一只大白狗洗澡,难免有几次肢体无意相触,穆娅都状似不在意地避开,殊不知自己心跳悄然加快的速度,是暧昧诞生的预兆。
突然,丸子一个激灵抖起了毛,穆娅不及阻止便只能任由它身上的泡沫被甩得四处横飞。等丸子好不容易停下时,两人的衣服和头发已经被挂上了泡沫,看着对方狼狈的模样,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赵岩看着穆娅脸上灿烂而没有保留的笑,自然地伸手拭去她额上也沾到的泡沫。当食指拂过她的额头时,两人都倏然顿住了。穆娅止住笑意,赵岩也似恍然察到自己的举动太过暧昧。
5
穆娅察觉到自己对赵岩的感觉似乎已经不在自己的控制中了,她开始期待与他的相处,这种感觉不同于和赵晋。她自小在父母的保护下没有接触过多少异性,赵晋应该是唯一一个与她相伴长大的异性朋友。
与赵晋相处,他会时时让着她、宠着她,穆娅从来都是理所当然地接受。甚至是到谈婚论嫁,她都是听从父母的意思,并没有多少排斥。她不知道什么是爱,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一个人,只是知道反正赵晋会继续对她好就够了。直到现在穆娅才慢慢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心情会因为他一个不经意的举动而波动起伏。
这日穆娅回到赵家还未进屋就看见赵岩站在屋外一处拐角阴影处,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穆娅正要上前,赵母怒斥的声音自屋内毫无顾忌地传出,穆娅顿住脚步,才想起今天是赵父和赵母回来的日子。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告诉你,只要我在,他就休想代替晋儿!从前我能让他们娘俩儿不敢踏进我家半步,现在我照样可以把他赶出去!”
穆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显然这一趟旅行没能平复赵母的心情。穆娅担忧地看向拐角处的人影,他的身影单薄孤寂得令人心疼。
赵岩听够了那些不堪的话,冷冷地嗤笑了声便要走,哪知抬眼就对上了一双关切的双眸。隔着一段距离,两人默默对视了一会儿都没开口。良久,赵岩目光敛下,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赵岩。”穆娅追上去,自身后叫住了他。赵岩闻声停下脚步还没来得及回头,突然感到有只温暖的手,拉住了自己的手臂,他回头便看到了穆娅温暖关切的眼神。
他从来没有奢想过在这种地方能得到温暖,赵母的辱骂也好,赵父的冷淡也好,他统统可以不在乎。他甚至十分享受看见这里慢慢分崩离析的感觉,就像是看见多米诺骨牌搭起的完美城堡,随着第一张牌子的倒下,迅速而优美地轰然倒塌。他以为自己内心早已筑起坚硬的城墙,只用冷眼看着这些人在痛苦里挣扎,却在这一瞬间,因为身后的人,他的眼眶有种异样的温热感。
真是没出息啊,他想。
6
欲坠的夕阳已不见踪影,天边蔓延着一片火色。
穆娅拉着赵岩的手并未收回,她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是看见他孤寂而单薄的背影在这片天地间,内心有一个声音在驱使她这么做。他一定很难过吧,而她不想看见他难过。
“赵岩。”穆娅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是喃喃地叫着他的名字。
良久后,赵岩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意识。他的手慢慢搭上了她的手,深深地望着穆娅,她的眼底是没有掩饰的担忧,赵岩蓦地笑道:“我没事,不用担心。”他宽慰似的揉了揉她的发顶,才放开了她的手。
穆娅怔怔地看着他脸上的笑意,眼见他又转过身要走,她意识到他误会了,他将她的这番举动当作同情和安慰,可是……
穆娅又拉住了他,这次赵岩不解地看她,她红着脸喃喃道:“赵岩,我……我喜欢你,以后让我陪着你,好吗?”
说到后面,穆娅的声音低了下去,她低着头不敢看他。她心里知道赵岩是喜欢她的,从平日里相处的点滴中,她就是再迟钝也能感觉到。可是她不确定,这份喜欢是不是自己对他的那种喜欢,如果是,那喜欢又有多少?
趙岩没说话,穆娅却等不及他的回应,她抬起头想要看他的反应。那份隐隐的期待和紧张几乎让她的心跳失控,又生怕心跳的声音掩盖了他的回应。穆娅看着赵岩的脸,他只是那么看着自己,穆娅看见他幽深眸子里倒印着两个小小的自己。
穆娅像是下了决心般,此刻的双眸里只有坚定。她鼓起了勇气踮起了脚尖靠近他,在碰上他冰凉的唇时,她的心跳已经失控到了极致,像是在心中炸开了千朵万朵的烟火,美好而凌乱。
穆娅在他的唇边停驻了片刻却没有得到回应,慢慢地心底像是下了一场雨,炸开的烟火在冰冷的雨水浇灌下渐渐熄灭。穆娅突然觉得自己太过唐突了,赵岩一定会觉得自己的举动孟浪,也许他根本对她就没有喜欢的意思。
穆娅想要撤离时,却在下一秒有一只手按在了她的脑后。赵岩搂着她几乎贴在了他的身上,就在穆娅不知所措时,赵岩开始无比热烈地回应。他的吻不似穆娅般蜻蜓点水,而是攻城略地般激烈。穆娅几欲窒息时,睁开眼睛却陷进了赵岩曜黑的双眸里,有一瞬间那眼神陌生得可怕,好像她从不曾真正地了解过他,穆娅觉得那一定是错觉。
7
喜欢是藏不住的,就算捂住了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穆娅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她像是恋爱中盲目的小女生一样,每天目光都忍不住追随赵岩的身影。实际上她也的确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初时不识情滋味便懵懂、听话地与赵晋结婚,如今她却不得不暗自庆幸那未成的婚事。若没有遇见赵岩,她这辈子怕是都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么令人开心的事。
穆娅想同赵父和赵母说她和赵岩的事,但她深知赵母对赵岩的芥蒂有多深。赵晋走后,赵母更是将她当作亲生女儿一般,思虑了许久,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光线幽暗的停车场内,穆娅百无聊赖地坐在驾驶座上玩儿手机,突然一阵冷风吹过,穆娅微笑着侧头便见赵岩坐在副驾座上关了车门。每日等候赵岩下班,是他们的小秘密。
“最近公司事情很多吗?怎么越来下班越晚了?”穆娅随口问道。
回答她的是赵岩的大手习惯性地在她的发顶揉了揉。穆娅总是会抗议他的这个习惯,因为他对丸子似乎也有这个习惯。穆娅不知第几次提醒过他,刚想要再重复一遍自己的不满,嗔怒地转向他时,却在下一秒自己微启的唇被堵得严严实实。
赵岩的吻从来都是不留余地的掠夺,霸道而缱绻。终于等到放开穆娅的时候,他的额头抵住她,曜黑的双眸里满是戏谑的笑意地看着她,微薄的气息交汇在狭窄的车厢里,穆娅哪儿还记得什么抗议,低下头都不敢多看他一眼。
赵岩轻笑着将她搂在怀中道:“这样够不够补偿?”
穆娅靠在他的怀里,听着赵岩胸腔里一下一下的心跳,只觉得心中蜜一样甜。他们的关系暂时不能公之于众,回到赵家又不敢太过亲近,只有这一方小小的车厢里能够承载着他们的爱情。穆娅没注意到的是,赵岩的目光在注意到停车场不远处的柱子后面的一道身影时,他的瞳孔急速微缩,下意识地加重了手上抱住她的力道,好像生怕下一刻她就会被人夺去一般。
赵父将穆娅叫到书房时穆娅正要出门,她的心狠狠一跳,心虚地以为自己和赵岩的事情被赵父看出了端倪。
书房里,赵父脸色深沉,穆娅犹豫着要不要自己先开口招了的时候,赵父道:“小娅,你知道赵岩最近在公司做了什么吗?”
好像不是恋情被发现,穆娅的心下一松。想到赵岩近来确实忙,也不曾跟她提及工作上的事情,穆娅疑惑道:“您不是将公司的大部分业务都交代给他了吗,出了什么事儿吗?”
赵父眉头深锁,他也只是怀疑罢了,没有什么证据,终究只是轻叹了口气摇头道:“也没什么事儿。”随即神色歉疚地看穆娅道,“这段日子辛苦你了,伯父很感激你。是我们没有福气能有你这样的儿媳,不过我和你伯母都会一直当你是亲生女儿一样。”
穆娅心下一哽,差点儿就想要交待出和赵岩的感情,可到底只是心虚地道:“伯父,我也一直当你们是亲人的。”
8
扪心自问,穆娅对赵岩其实知之甚少。有时候会觉得他体贴入微,举手投足间都是她喜欢的赵岩的样子。可有时候,又会觉得他心事重重,穆娅从不愿强迫他说自己不愿说的。她知道,或许他的过去并不快乐,但既然上天让她喜欢上了他,她便会用自己的方式来弥补命运对他的亏欠。
可是后来穆娅才发现她太高看了自己。
赵岩私自将赵氏的股份卖给对手,一夜之间,赵氏百年的企业易主。这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以至于穆娅听到这个消息时久久无法相信,她竟然半点儿都不知道赵岩到底在想什么。
她慌忙跑回赵家,那里已经是一片混乱,穆娅踏过满地的狼藉来到书房,还未走近便听赵父气急道:“我对你是有亏欠,所以我把你接回来,这一切迟早都是你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紧接着穆娅又听到了赵岩的声音,他的声音淡淡的,带着嘲讽道:“你以为我回来,就是来继承祖业的?你不是最看重这祖传的基业吗?那我就毁了它,我要让你后半生永远活在这痛苦中。不过你还真是天真,当初你抛弃我们,甚至在我母亲病危的时候,我跪下来求你帮帮我,你呢?怕被人知道堂堂的大慈善家竟然在外有私生子,眼睁睁地见死不救,这些你都忘了吗?”
穆娅看着赵岩一步一步地走向赵父,他的话像是毒蛇吐出的信子一般,让穆娅陌生到不敢接近他。她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直到赵父捂着胸口,气急攻心地吐出了鲜血。
赵父因为心脏病突发经过抢救后需要留院观察,经过一夜的手忙脚乱,穆娅总算松了口气。她默默地坐在了病房外的椅子上,一直跟在她身后的赵岩也坐在了她身边。穆娅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心此刻很乱,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从来就没真正认识过赵岩。
穆娅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掌,她觉得此刻自己需要冷静地思考。她刚站起身,就被人从身后紧紧地抱住。赵岩将头埋进她的肩上,他闷闷地道:“不要离开我,我只有你了。”他的声音满是无助和恐慌,瞬间便让穆娅心软了下来。
穆娅讷讷道:“赵岩,他是你父亲啊。”
“可他从来都当我是个见不得光的耻辱。”
谁对谁错,孰是孰非,穆娅不知该如何判断。
面对赵岩的挽留,穆娅没有办法抛下他。可她内心又自知愧对赵父和赵母,赵氏的辉煌已经无法挽回,她私下将赵父和赵母安排送去国外静养,这是穆娅和他们二老的情分,赵岩知道但不会多问。赵父经过这一场病,身心俱疲已经没有力气去计较,临上飞机的时候穆娅去送别,她羞愧地对赵父坦白了一切。
赵父听后沉默良久,终究只是无奈地叹气,他道:“小娅,你是个好孩子,不用感到亏欠,你不欠我们的。说到底,是我们对不起他。只是,赵岩心思深重,你……要小心。”
9
很快便到了除夕,新的一年。穆娅心不在焉地在穆家吃家宴,酒桌上众人寒暄一片,也有人谈及轰动全城的赵氏易主的事情,但外人皆不知道其中原因,只是唏嘘百年基业倒下得竟然如此突然。
除夕的夜里处处张灯结彩,穆娅心里念着赵岩一个人在家,早早便想要與他一起过这第一个年。赵岩还住在赵家老宅,只是没了赵氏父母,显得荒芜了不少。穆娅想要给赵岩一个惊喜,她走路故意放轻了脚步。
“赵岩,你不可以这么对我。我为了你自愿帮你除掉赵晋,再替你顶罪入狱,你不能抛下我。你说过的,你只是不甘心才接近她的,因为她是赵晋的女人。你要毁了他们所有的一切,所以你不是真正地爱上她,对不对?”
女人绝望的声音地传来,穆娅像是晴天霹雳一般被震慑到,她下意识地后退却撞到了走廊上的花瓶。花瓶落地,发出清脆的一声在地上碎裂得面目全非,令房内正在对峙的两人皆是一惊。
赵岩心下猛地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驱使他迅速跑了出去,却看见穆娅呆呆地看着自己,而她的脚边躺着破碎的花瓶。赵岩的心顿时骤缩,他动了动唇想对穆娅要说什么,穆娅看见他朝自己靠近,慌忙退后,她难以置信地道:“是你们害了赵晋?”
赵岩看见穆娅眼中翻滚着复杂的情绪,她在害怕。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一般抗拒他的接近,好像下一秒便会转身遁入林间不见,赵岩慌了,他想要抓住她。
穆娅见赵岩要靠近自己,转身便跑了出去。身后的赵岩担心她出事儿,也义无反顾地追了出来,穆娅拼命地想要甩掉赵岩。除夕之夜万家放出的璀璨烟火将夜空照亮,穆娅慌不择路,突然一道强烈的光线打在她的身上,穆娅看过去,便看见那光线刺眼地急速向自己驰来。
穆娅来不及反应,“嘭”的一声,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那个破碎的花瓶一般四分五裂,耳边赵岩在说什么她都听不见了。
医生说她怀孕了。
病房内,穆娅怔怔地看着天花板,感觉这真的是天大的报应。赵岩握着她的手,穆娅不看他。她昏迷了两天两夜,若不是那辆车减速及时,恐怕现在她已是一尸两命,那种后怕深深地令赵岩感到恐慌。
他差点儿就失去她了。
“赵岩,你走吧,否则我会打掉这个孩子。”这是穆娅自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赵岩一怔,守着病床两天两夜的他原本英俊的脸上憔悴而落魄,他沙哑道:“我不会离开你的。”不知是否因为熬夜,赵岩的眼底充满了红血丝,他偏执地握着穆娅的手,近似哀求道,“我爱你,穆娅。”
穆娅勾起嘴角,只觉得讽刺,她想要笑,此刻却笑不出来,她道:“她不会放过你的。”
穆娅终于看向他,面对赵岩眼底的无助和恐慌,此刻的穆娅显得意外地冷静,冷静到近乎冷酷,她道:“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番外
“白日依山尽。”伴随着淡雅纯净的嗓音,有些浮肿泛红的手指逐字点过黑板上的粉笔字。穆娅声落,稚嫩而整齐的跟读便朗朗跟上。简陋的教室内,孩子们仰着质朴纯真的小脸儿,带着对知识的渴望和虔诚认真地念着黑板上的诗句。
穆娅有些欣慰地微笑回头看向讲台下的学生们,余光却感到了来自窗外的注视,她含着笑意看过去,不期然便对上了那一双深邃而熟悉的眼睛。穆娅难以辨那眼眸里复杂的情绪,他穿着黑色的西装长身而立,气质出尘,与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
赵岩的出现令学生们再无心思学习,三尺讲台下,那些小脑袋攒动着看向窗外那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又交头接耳,窃窃议论。穆娅无奈,只能提前终止了这堂课。得了自由的孩子们如鸟儿一般飞出了这笼子,很快教室便空了下来。穆娅有些疲惫地扶了下腰,开始收拾讲台上的教案,她没有再抬头,只是感觉到那个身影慢慢地向自己靠近,熟悉的气息将自己包围,一双纤长的手探进她的视线,将那些摊开的教案一本一本摞好再递给她,穆娅愣了下,接过道谢。
这里的冬季干冷,风卷着沙吹得穆娅身上的皮肤都有些干裂,加上挺着个大肚子,四肢浮肿,她想自己现在一定很难看。赵岩一直跟着她回到宿舍,穆娅不说话,他也不说话。穆娅放下教案,拿起盆要去接点儿热水烫脚,今天太阴冷了,她的手脚一直处于冰冷的状态十分不好受。
穆娅刚拿起开水壶,赵岩便自然地接过,穆娅不拒绝。水蒸气倾泻而出,氤氲着他的脸,让人觉得并不真实。
七个半月的肚子让穆娅坐下来都变得艰难,她坐在屋子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脱了袜子将脚探进搪瓷的盆子里。赵岩站在一边,她恍若看不见,只是靠在椅背上摸了摸自己鼓起的肚子。赵岩上前蹲在她的面前,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脚,穆娅一惊想要缩,可赵岩紧了紧手上的力道,自顾自地开始帮她洗。曾经这双脚纤瘦白嫩,可如今水肿得成了原来的两倍大。
从穆娅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他瘦了很多,原本得体的西装穿在他的身上顯得有些空落。脸颊也陷进去了,眉眼阴郁,整个人像是大病了一场,看来现在的他也不快乐。
舒服的水温和揉捏让穆娅有些犯困了,她靠在椅背上,眼皮情不自禁地垂下。就在她困得迷迷糊糊时,隐约感觉到捧着自己脚的那双手在微微地发颤,穆娅勉强睁开眼睛,看见那个低着头的男人将头埋得更低,偶尔似有若无地听到一声呜咽,若不是有什么滴落在自己的脚面上,穆娅会以为看到的是幻觉。
那么高大的一个男人,怎么会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赵岩感觉到水凉了,他用干净的毛巾轻轻地将穆娅脚上的水珠擦去,好像在擦拭一件极其珍贵的古董一般认真、细致。穆娅没有反应,赵岩抬头看她,却见她已经歪着脑袋沉沉睡去。怀孕让她的身子臃肿得不像话,皮肤也被这里凛冽的风沙刮得粗糙。
这是他这一辈子最爱的女人,他却将她逼得逃到了这里。
赵岩将她抱了起来放在床上,又轻轻地帮她盖上被子,最终唇在她光洁的额上轻轻拂过。蓦地他又对着她笑了笑,好像她能看见一般。做完这些他转身打开了房门,寂静的山区,隐隐约约响起的警笛声越发清晰了起来。
赵岩想如果他最爱的人认为他错了,那便是真的错了吧。反正这辈子若不能和她在一起,那如何活着又有什么不一样?
他从容地轻轻掩上房门,随着最后一丝光线被挡在门外,他没看见躺在床上安然入睡的人,眼角慢慢滑落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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