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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官低配

时间:2024-05-04

王开林

据史载,南朝宰相何敬容“独勤庶务”,缺乏宰辅重臣应有的大局观,遭人诟病。他生性“贪吝”,到了“无贿则略不交语”的地步,令人鄙视。他“浅于学术”,文化水平低,甚至常识不备,出人意料。某日,有位姓吉的客人来访,闲谈间,何敬容突然提问:“卿与丙吉远近?”意思是:你与汉朝丞相丙吉是什么亲缘关系?这岂不是讲鬼话吗?姓吉的今人能与六百多年前名吉的古人扯上哪门子亲缘关系?那位姓吉的客人闻言一怔,给出的答案妙趣横生:“如明公之与萧何。”意思是:鄙人与丙吉之间的亲缘关系就如同大人与汉朝丞相萧何之间的亲缘关系。闻者无不偷笑。

唐朝酷吏多,侯思止尤以“诡狠无良”著称。他捕风捉影,借诬告上位,官拜游击将军。他曾经的老东家高元礼主动巴结他,给他出谋划策:“皇上喜欢破格用人,如果问起大人不识字,如何办理公务?请如此回答,‘獬豸不学而能触邪,陛下用人安事识字?”后来,侯思止在朝堂当众推送“标准答案”,武则天闻言“大悦”,随即将侯思止破格提拔为左台侍御史。高元礼又凭借先见之明,献上另一个金点子:“皇上知道大人没有官邸,很可能把逆案中官方没收的宅院赏赐给大人,倘若如此,大人就断然拒绝,禀告皇上,‘微臣素来痛恨乱臣贼子,不愿意居住在他们藏身过的地方。”朝廷行赏时,侯思止依计而行,令武则天“益喜”。侯思止斗大的字识不了几个,竟然官居要职,背后还有高手给他支招,久而久之,他得意忘形,就将残害忠良视为快意恩仇,将霸人妻女当成赏心乐事。

论奸险,侯思止只是小巫,李林甫才是大巫,这位逢迎大师、揣摩高手深得唐玄宗的信赖和倚重,在宰相高位上足足風光了19年。然而身为文臣班首,李林甫腹笥空空,在唐朝,这个“拙”根本无法掩藏。某日,他的小舅子、太常少卿姜度喜得贵子,大开汤饼会。宾客们赋诗题词,不亦乐乎。李林甫信手挥写了“弄獐之庆”四个大字,围观者面面相觑,将“弄璋之庆”错成“弄獐之庆”,确实太离谱。璋是美玉,獐是野兽,前者可弄,后者咋弄?莫非要把刚出生的舅侄弄成獐头鼠目不成?李林甫是半文盲,他植党营私,重用半文盲就在情理之中。萧炅不学无术,李林甫却举荐他为户部侍郎。有一次,萧炅在中书侍郎严挺之面前把“伏腊”读成“伏猎”,严挺之嗤之以鼻,随即向宰相张九龄投诉:“朝堂之上岂容‘伏猎侍郎!”

五代后唐明宗在位期间,宰相豆卢革获谴罢职,太常卿崔协被推到前台。崔协仪表堂堂,可是他胸无点墨,被人讥讽为“没字碑”,大臣们居然推举他担任宰相,这开的是哪门子玩笑?更不可思议的是,后唐明宗不怕把这个笑话的泡沫吹大,还真让崔协这块“没字碑”顶替豆卢革做了宰相。

在中国古代,高官低配,由来已久。帝王统驭百官,并非只采取“选贤与能”的单一法则。他们特别注重大臣的忠诚度。李林甫善于逢迎、揣摩,能够洞悉皇帝九曲十八弯的心思,与圣上的旨意如出一辙,其忠诚度即获满分。帝王还需要凶猛的鹰犬,于是,像侯思止那种作恶多端的歹徒就不会缺少施展拳脚的用武之地。皇帝挑选酷吏掌理刑法,效果极佳,一旦事态失控,天怒人怨,就将这些酷吏逐个铲除,比如周兴、来俊臣、侯思止等人,恶贯满盈,先后被处死,收到了大快人心的功效,为武则天打造圣君清明的形象工程添加了不少砖瓦。帝王还需要一些听其摆布的大臣,在朝堂上时不时玩一玩牵线木偶的游戏,像崔协那种虚有其表的高级奴才,整日俯首帖耳,唯唯诺诺,对浩荡皇恩感激涕零,主动为百官示范,分分秒秒保持清醒的身份意识。帝王的“组合拳”有许多定式,以上三招可谓彰明较著。某些大臣忠诚不贰,胜任心腹;某些大臣凶残冷酷,胜任爪牙;某些大臣驯顺恭谨,胜任耳目—— 高官低配又何妨?文盲和半文盲都绝对称职。

新社会不同于旧社会,官员又称人民公仆,职位再高,权势再大,这个身份也不可暂忘于心。我们粗看当今某些贪腐高官的履历,硕士、博士学位应有尽有,绝对高配,文化素质不成问题;我们再仔细打量就不难发现,他们低配的是法治观念、人文情怀、道德底线和风险意识。假若他们能够穿越时空,以此类低级配置去蒙骗古人,玩转官场,或许不难翻云覆雨。然而当今时代,游戏规则日益健全,低配的高官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弄潮冲浪,赢得万众喝彩,并非易事,稍有不慎,就会露底穿帮,适得其反—— 此路显然不通,就算苦练多年崂山道士的铁头功,破壁穿墙的成功率仍是微乎其微。

(选自《光明日报》2016年6月24日)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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