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西欧民粹主义政党的兴起原因探析

郭子珍 山西大学 山西太原 030006

经济全球化和欧盟一体化所取得的成就显而易见,但其所带来的负面效应也不容忽视.自次贷危机以来,欧洲发达国家经济持续低迷,高失业率、福利萎缩等关系到民生的问题却得不到有效解决,这为西欧新民粹主义政党的发展提供了契机.借助经济全球化和欧盟经济一体化深入发展这一时代背景,以当代西欧民粹主义政党为研究对象,分析推动当代西欧民粹主义政党兴起的经济根源,有助于对西欧所面临的社会问题及其政治生态的理解更加深刻.

一 西欧民粹主义政党崛起的表现及特征

民粹主义现象由来已久,最早出现是19世纪后期的俄美民粹主义,随后又出现20世纪中期的拉美民粹主义和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欧洲民粹主义,如今愈演愈烈的欧洲民粹主义是第三波民粹主义浪潮的延续.民粹主义是一个非常复杂现象.学者们对于民粹主义的界定也各有差异,并未形成一个普遍公认的看法.扬•凡尔纳•穆勒认为真正属于民粹主义的是这样一种话语:"我(或我的政党)才代表真正的人民,其他人都不是真正的人民,反对我(或我的政党)的都是人民的敌人".扬•凡尔纳•穆勒说到,民粹主义难以定义,但是可以把民粹主义看作是民主的一面镜子.【1】然而,民粹主义的其基本内涵可以归纳为以二分法将社会分为精英和大众两个对立的群体,把大众看作是政体合法性的来源,认为政治是人民普遍意志的表达.其实质是为了从整体上对大众进行控制和操纵.

它往往与政治高度相关联.在相同的地区的不同的历史时期,民粹主义的表现是不一样的.当前,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群体性崛起成为西欧民粹主义的主要表现形式.一些具有重大影响甚至冲击主流政党的民粹主义政党正获得越来越大的影响力,在2017年是欧洲大选年,荷兰率先在3月举行了第一场大选,吉尔特•维尔德斯组建的新自由党被誉为荷兰政坛的"一匹黑马",该党获得20个席位成为议会的第二大党.随后,法国于4月23日举行大选,法国玛琳娜•勒庞领导的较成熟的法国国民联盟 强势回归,勒庞在总统大选第一轮投票中,以21.3%的得票率进入第二轮,仅比最终当选的马克龙低2.7个百分点.【2】由经济学家贝恩德•卢克于2013年在柏林建立的德国新选择党在2017年9月德国大选中获得12.6%的选票,成为联邦议院的第三大党,成为战后德国第一个进入联邦议院的的右翼政党.英国独立党曾在2014年的欧洲议会选举中成为英国第一大党,在2015年国内大选中,获得了将近400万张的选票从而成为主流政党的第三大党,其实力不容小觑.奥地利自由党自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其选票率一直在持续增长,至2016年12月4日,奥地利"自由党"凭借反移民主张进入总统大选第二轮,得票率高达46.7%,是目前国民议会最大的在野党.虽然目前为止,西欧的右翼民粹主义政党没有一个执政党,但是从表一中也能看出来,他们都居于第二三大党的地位,不容小视.西欧民粹主义政党具有以下共同的政治特征:首先,在反欧盟方面具有共同的政策主张.法国国民阵线勒庞宣称:"我们拒绝这些欧盟主义者和全球主义者侵犯我们的领土…法国的未来不在欧洲".【3】英国独立党前任党魁保罗•纳托尔承诺将促使英国政府带给人民"真正的脱欧",让英国重新强大起来.荷兰自由党的创始人富图恩也反对欧盟,他认为欧盟是精英的堡垒,没有体现真正的民主.奥地利自由党还发动了大规模的将希腊逐出欧元区的运动,得到了本国民众的支持.其次,西欧民粹主义政党反对精英,关注中下层人民,反对外来移民,声称代表真正的人民.勒庞参加选举时说:"我的社会性为右,经济性为左,民族性为法国".【4】荷兰自由党领导人维尔德斯以反对伊斯兰闻名,其在大选之前还承诺使荷兰去伊斯兰化,关闭边境,不接受穆斯林难民和移民.奥地利自由党指责社会民主党同欧洲的政治精英同流合污,企图把奥地利带入危险境地.第三,种族主义和狭隘的民族主义.利用了经济衰退形势下人们的不安全感的加强和对政府的怀疑以及欧洲一体化和全球化中的不确定性和社会分化,声称代表在此过程中的"弱势的"、"被剥夺的"群体,勒庞竞选总统的口号就是"为法国人民投票".

表一:西欧民粹主义政党选举结果统计表

二、当代西欧民粹主义政党崛起的经济根源

西欧民粹主义政党的兴起作为一种政治表象,其背后的最重要的原因是经济全球化,欧洲一体化所产生的负面影响以及欧洲实施的高福利政策所造成的心理落差.

(一)欧债危机使得民众对欧盟不满

欧洲主权债务危机是指2008年年底希腊债台高筑无法偿还其主权债务,全球三大评级公司下调希腊主权评级,展望前景为负面.随着希腊、爱尔兰、葡萄牙主权债务危机的升温,债务危机开始从欧元区外围国家向核心国家蔓延.2010年德国等欧元区的龙头国也开始感受到危机的影响,因为欧元大幅下跌,加上欧洲股市暴挫,整个欧元区 面临着严峻的考验.2010年4月23日希腊正式向欧盟与IMF申请援助 2010年5月3日德内阁批224亿欧元援希计划 2010年5月10日欧盟批准7500亿欧元希腊援助计划,IMF可能提供2500亿欧元资金救助希腊,2010年9月7日欧元区财长批准为希腊提供第二笔贷款,总额65亿欧元.【5】

欧盟对希腊的巨额援助无法被民众所理解,引起民众对欧盟的不满.他们认为身为纳税人没有责任为那些因操作不当或政府无能而负债累累的国家买单,并对欧盟无法有效管控内部宏观经济运行而感到失望.而且为了实现财政平衡,欧盟要求受援国实施财政紧缩政策.从长远来看,财政紧缩政策可以带动投资和经济增长,但是由于政治精英没有和民众进行有效的沟通,让国内的民众只是单方面认为医疗,教育等福利被削减,自身利益受到威胁,认为是精英惹的祸,却让民众来承担后果.以上种种使欧元区货币机制陷入严重的危机之中.在此形势下,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在国内进一步煽动民众对欧洲一体化的不满情绪,强调欧盟只是精英们的工具,实现不了真正的民主,欧盟已经危及到各国的主权独立和民族国家的传统,他们要求回到民族国家的时代即回到民族主义和国家保护主义的立场上来解决问题.【6】

(二)福利削减使得民众安全感下降

虽然西方国家长期以来经济方面高度市场自由化,并没有引起人们的不满,这是因为同时也在实施着高福利制度,所以基本上大多人的生活维持在一个较高的水平,这使得人们对其有了很强的依赖性.自欧债危机以来,近几年欧洲国家总体经济有所好转,但是大量结构性失业越来越难以解决,贫富差距也日益增大.这使得人们更加需要福利政策做支撑以保障人们的生活质量.但是危机以来福利体制被看作是阻碍竞争力提升的制度而不是缓和社会矛盾的基础,因此各国紧缩政策以来,国家削减民众的福利和减少公共开支,在这种过度福利化的情况下,各国财政状况就难以支撑高福利政策,矛盾也就爆发出来.这种矛盾真是造成西欧民粹主义兴起的重要因素.并且民众认为是精英们引发的危机却让民众来承担后果.福利削减使得民众安全感下降,因此,福利政策成为他们对抗自由市场和全球化的方式之一.福利削减,民众生活难以为继,又有移民和难民不断的涌入,这使得民粹主义有了政治机会崛起.

(三)非正规移民大量涌入使得西欧民众生活更加艰难

欧洲移民数量自2010年爆发阿拉伯之春后数量持续增加.而2015年上半年,中东和北非地区常年战乱不断,动荡不安,再加上恐怖主义猖獗.数以百万计的非正规移民(非法移民和难民)因为地缘关系和欧洲国家福利政策和社会保障比较健全的原因沿着巴尔干半岛路线进入欧洲国家以寻求庇护所.这种移民数量的激增使得欧洲国家特别是意大利和希腊作为他非正规移民登陆的前线接受的非正规移民已超出国家收容能力,让意大利政府不堪重负.德国是接受非正规移民最多的国家,超过20万的难民滞留德国.但是包括在内的欧洲国家并没有为接受巨大数量的非正规移民做好充足的准备,这些德国涌入的非正规移民每天消耗的人力物力成本相当高昂.【7】而且德国科隆新年难民性侵事件以及法国尼斯的国庆恐袭案更加让欧洲民众更加反对政府接受这些非正规移民.非正规移民的大量涌入引起许多西欧国家的民众极其不满,一方面他们认为难民抢占了他们的基础设施,住房和福利.另一方面是本来欧洲经济萎靡不振,各国失业率高,工作岗位竞争压力大,而这些非正规移民的涌入使得他们就业压力更大.西欧右翼民粹主义政客则借此反对移民和难民,将失业率高和福利削减,以及恐怖袭击等社会治安问题归咎于非正规移民的侵入来获得选票.

三.西欧民粹主义兴起的影响

民粹主义政党主流化,主流政党民粹化.西欧国家大部分实行的是比例代表制,这就意味着单个政党无法执政,需要与其他政党合作联手才能执政.如果西欧民粹主义政党的主张过于激进化,那么,就很少有正当愿意与其合作.所以为了实现执政目标,民粹主义政党就必须不断地修正使激进的主张温和化,老勒庞之前作为法国国民阵线的党魁,曾多次参加总统大选,但是都未能如愿.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老勒庞带有强烈的极端种族主义色彩,经常公开为纳粹辩护.所以,自2011年他的女儿玛琳娜•勒庞当选党的主席后,采取"去极端化"的策略,他们在种族主义问题上变得更为温和,勒庞不赞同父亲否认大屠杀和反犹太的主张,表示希望把国民阵线改革成为一个强大而受欢迎的政党.经过改革后,其对主流政党也形成了不可忽视的威胁.而主流政党面对支持率的下降和选民的流失为保住执政地位也不得不积极因应民粹主义者的政策诉求,比如减少移民的进入,拒绝接受难民等.

欧盟一体化进程会受阻,欧元区的合理性受到严重质疑.欧洲一体化是自二战后各国感受到来自苏联和美国的压力而实施的国际行动.由于主要是由政治精英来推进实施的,政治合法性和民主赤字一直都是个问题.而西欧民粹主义政党几乎都主张"反欧盟","反一体化",这必然使得本来在艰难中前进的欧盟雪上加霜,使欧盟深化改革或在任何领域推进一体化政策受到严重民意反弹.各个国家无论是荷兰,奥地利,还是英法德在考虑欧盟政策的时候都必须先考虑国家内部政治和选举问题,如马克龙多次就欧元区共同财政、债务等制度构想默克尔投石问路,而由于德国在新机制下可能承担潜在财政金融负担,支持欧元区改革在当前德国极易招致政治失分,因而默克尔曾迟迟不愿接招.【8】欧元区的改革是一个各个国家民众都十分关心的问题,目前由于民粹主义政党宣称欧元区使得民族国家主权去独立化,而反对欧元区改革,甚至主张退出欧元区.可以预测,未来各国在欧元区,一体化,对外贸易等方面会有更多的分歧和矛盾,欧盟制度建设将面临着不小的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