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高原上的蝌蚪

曾泽

我当兵的第二年参加了一场行军演练，目的地就在陕北的黄土高原上。这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到陕北高原。千沟万壑像一条一条深深的皱纹印在我的眼里，忘不掉，不仅仅是因为在视觉上给我带來的震撼，更多的是让我重新审视了对生命的思考。

在这之前我没有真正意义上吃过当兵的苦，每天正常的训练量没有给我带来过多的疲惫，日复一日的重复生活和节奏不变的训练再训练，最多只是让我感到身心上的淡淡枯燥，我还没真正体会到当兵的苦。

如果说生命的苦难可以用海水来衡量，那我之前可能是一只井底之蛙，而我的边疆战友，让我第一次目睹了来自大海的蝌蚪——有能力生活在咸水里的蛙。

那是参加演练的第二天，陕北的夏天毫不留情地用炙热编织的网笼罩着黄土大地。由于任务需要，我被分派到了边防连，和武警战友一同作战，他们是来自中国与哈萨克斯坦边境的战士。面对陌生的高原，我们手上能用的导航工具只有作战地图和指北针。下午一点，我们就陷入了缺水的困境，周围全是悬崖峭壁和稀疏植被，我们只剩下小半壶水，可是已经有四名战友由于脱水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再找不到水，我们不但这次任务将会失败，而且那四个战友的生命也可能危在旦夕。多么需要水，那是生命中的生命！

那时候我也隐隐约约感到天昏地暗，应该是中暑的前兆，那个武警班长毅然打开了水壶，将最后的救命水用棉签一点一点润湿我龟裂的唇，然后让我喝下，我好了很多，睁开双眼，铺天盖地的黄沙充满眼眶，我不敢想象。

这时，旁边的一处阴凉里有个低洼的水坑出现在班长的视野中，也许是上天眷顾我们，因为我们是人民的战士。我们冲到水坑跟前时，依稀可见的点点黑色映入我们眼帘，许久，我们才意识到，那是一只只蝌蚪，可是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能在黄沙漫天的世界里看到这样可贵的黑色。

我尝了尝，那水是咸的、苦的，应该是岩石里面的矿物渗进了水里，可是那些蝌蚪依然坚强地活了下来，珍惜着生命。令人惊叹的是，它们体态比一般蝌蚪大一圈，体格更加壮硕，游得也更有活力，也许是苛刻的环境让它们活得更加努力。

后来我在想，我们当兵的战士乃至平凡的每个人、每个生命，都是大自然的馈赠。生命来之不易，流过的汗水是我们努力过的证明，吃过的苦是生活对我们的考验，身上的疤痕书写着我们对生命的热爱和最真实的礼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