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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时有雾送我

时间:2024-05-04

权蓉,女,现居呼和浩特,擅长写短篇故事,文笔清丽秀美,构思别致,有多篇文字见于各类刊物。

钱穆先生说四川多雾,所以川人浪漫而爱冥想。他说的是司马相如,但挡不住我要往自己身上带一带。没办法,我这种地域虚荣,总在某些时候喜欢冒个小尖。

因为自己是真的从雾里穿梭长大的——那时雾只是雾,还没有和霾一起成双入对。

去上学,在山路上,听到前面有人声,却看不见人。若等着的话,就同路结伴去,如果前面的人不等着,就这样遥着听声,一路对答着走到学校。

在现代通称,能见度低。若让秦观来形容,则叫“雾失楼台”。

那时最得我们欢心的是电视剧里随雾出场的那些大侠美女。每一个人物亮相,都是从浓雾里出来的,特别是精怪型的白素贞、小倩她们。

暑假的午后,我们披着毯子扮演古装人物出场,效果怎么也出不来,最后就归结到我们没有那出场时的大雾。然后就到了吵架时间,有的说雾是烧开水冒出的水汽,有的是说是熏肉一样用湿的树枝子捂出来的,有的说是拿口袋装了雾到要用时就放出来。

众说纷纭,谁也说不服谁,气鼓鼓地散了,下次一扮,又开始争辩。

雾罩着,越往冬天里走,越是雾大,要等太阳完全破雾出来得到中午。有时太阳搏斗失败,直接就隐去了,阴沉一天,老觉得头上低低地盖个盖子,让人压抑。

柳宗元有“蜀犬吠日”,说四川盆地空气潮湿,天空多云。四周群山环绕,中间平原的水汽不易散开,那里的狗不常见太阳,看到太阳后就觉得奇怪,拿它来比喻少见多怪。

在我看来,那狗叫多半是因为出太阳高兴的。

你看平素的雨多,好不容易不落雨了,雾又层层叠叠的,一下太阳的万丈光芒甩开,在晴天白日里的阳光下撒欢,可不美得又叫又跳。

别说狗了,就说现在的人,遇着个大晴天,在老家待着的朋友们那朋友圈里拍的晒的说太阳的次数就凭空多出许多。这和在呼和浩特,常日不见雨水,突然雨水降临,朋友圈里就是一片晒水的一样。

每每眼见着南边的晒太阳,北边的晒雨水,倒也颇觉意趣。

雾是潮的,在雾里穿行,走得久了,发梢、眉间就有聚集的水汽,衣服上也裹了层凉。

小时候学“沾衣欲湿杏花雨”,就觉得“雨”会不会是雾,因为再细的雨一来,稍走上一走就沾湿了,只有薄雾,才做得到“欲湿”。不过人家不似我这般野外走太久,就桥东桥西的,也没多远,再者,“杏花雨”可比“杏花雾”灵透得多。

那时老师站在教室门口迎接每一个潮乎乎的小孩,都心疼地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及至我长大,每次离开家,一早走时,十次有八次便是在雾里消失身影。坐的车在山间的云雾里上下攀爬下移,走过一座山又一座山,经过一条河又一条河。走出很远很远,回望却只是眼前能见的这一小片山巅树影。

离开时有雾送我,一次一次。

回归时有雾迎我,亦一次一次。

没有在傍晚前赶到家,却赶到夜雾起来,在混沌中前路如失,但心里深知,家在夜雾里的某处,并不遥远。

有年秋天开车去水长城,走得晚,晚上一点多还在路上。一拐弯,眼见着夜雾漫起来,两旁刷齐的大白的行道树和路旁黄红色的矮树满满在视野里一帧一帧隐去。同行的人喜忧参半,说这雾若开了,就是绝好的晴天,若散不开……

第二天爬到长城上,大雾,果然无缘得见蜿蜒的奇伟,只站在青云之端,做个修仙的模样。没辙,乘風能归去,乘雾就只剩迷途。

长大后,去见别处的名山大川,好多次,都是伴着雾行进。白云山、绵山、五台山……有时雾散了能远见云海,有时一直茫茫一片,见不到真章。

但雾中高看排第一的,却是小时候的夏天。一早跟在爷爷身后去屋后的山顶上捡星星石,太阳还没完全跳出来,山下云遮雾罩,看不太清,只有鸡鸣,声音清亮。远山更在雾的梦中,像仙境。一切等我去开启似的。

难怪钱穆先生说川人浪漫而爱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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