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洁岷的诗

刘洁岷的诗

立春

立春的阳光使大地上的一部分人

变得快乐，成了很多的人

很多人，在退休中医的指导下

以一列啸叫的火车为背景——

他们的年龄、声音、姿势

都渐渐成了透明的了

立春的阳光下，我们应该各自

给非洲，给车轮子，给废纸篓写信

没有人会聚集在法庭外的广场上

信访的人应该懂得浪漫

惊蛰

房间里红色松鼠的吱吱声

惊动了梦中打扑克的人

树枝飒飒地摩挲着窗棂

蜡塑的男子，渐渐地苏醒

暖和和柔软了起来

他知道如果走到街的对过，就会

被一整所学校的学生簇拥着，他就会

视自己为活泼而温柔的女人

如果他挤向人群，就会加入到

医生和手工工人（园丁）的队列中

到风景区清澈的水流附近

扑克牌被乱扔，石头像是浮起来了

学生、医生、工人，和四周的慢车

春分

春风悄悄吹过饭厅

嘴里有一股青草的味道

我的一个当播音员的朋友

在念着一封听众来信——

信里说她和奶奶吵架了而且

生日里就缺一件外套，橘色的

隔壁的房客昨晚出去了，带了

一条新鲜的刀疤回来

女儿的胸脯已鼓鼓囊囊的了

上学放学，都是在迎着风儿乱飞

立夏

在美女们呻吟不已的夜晚

我在阅读一本有关打猪的书

养乌鸦的人有一种轻喜剧风格

他是在向黄鼬和黑暗挑战

惟一的关键证人，在关键时刻

想起了微雨中的打情骂俏

情欲发作时，他是否将生活与卡通

混淆：陷入精虫的旋涡里

中山公园的杨柳梢上挂起了月牙

满天的星斗望着人间笑

一车活鱼在大街上蹦蹦跳跳

一个待产的孕妇在被绑架的途中

小满

很有些树叶般的掌声

在婚礼的那一天

一个隐婚的女子坐在哪儿？那么多

伤心的旅店又在扩建

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提出的问题

将会在其他的女人那儿得到答案吗

她和她们在老槐树荫下谈着

交谈着直到夜色降临

立秋

想到人类最终就要消失

我们不禁感慨良多

我们转动着毒蛇的眼睛，看到

心理学家抹鼻涕哭了

那时的我们已经成为

把大脑神经元和硅电子元件

焊接在一起的半生物

半机器的仿生体

那时，靛色的蜻蜓放入烤箱了

所有的风都是朝西吹的，所有的云

所有的东西都能及时搬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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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们腾空，在空中长出蓬松的羽毛

我们是只和老婆睡觉的好人

我们纵情地使用

我们的身体：鲁莽而优美

我们是下岗的镗工、市长，结束了

卖淫生涯的妓女，是老虎是虫子

仿佛在倾听一只鸟儿发出的

从深山里带来的声音似的

处暑

开始的时候，多风的下午

整个机场上空空荡荡，一个

不明国籍的醉汉推着

巨大的行李车歪歪斜斜地走来

他的周围，渐渐聚拢了许多面孔

相互交错、重叠、变形

失去他们原有的特点和性征

后来是跑道中一片火红的丛林

再就是一群热汗淋漓的姑娘

那种在激烈的比赛间隙

穿超短裙蹦跳劲舞的娘儿们，她们

狂放地跳着敌国的舞蹈

寒露

在不同的地方

停在树尖上晃悠的燕八哥

看见不同的人

在画着同样的画

不同年代的老人

用慌忙的行走模仿着舞蹈

断断续续地唱着

同样的老戏的戏文

很多男孩也老掉了

他们粗糙的僵硬的小手上

拿着医生开给

他们父亲的字条

这时，那小羊的脸，和

这病弱的灰毛驴的脸

都一起转了过来

安静，且柔和

霜降

如果因为你是鱼

我就给你讲一个鱼故事

然后开着一辆鱼泡似的货车离开

然后就没有煤炭的故事

信号灯的故事，茶和酒杯

和盖头下利刃的故事

就没有去闹市中心共进午餐

吃能够、便于消化的动物的故事

回来时就会是转钟，我走条小路

我用“睡”字来形容一条小路

还有凉凉的“水”和“月光”

小路呵小路，早上好

立冬

宿舍的旁边有两棵树

一棵是枣树，一棵是女贞树

他会在其中的一棵树下弹琴

他很会弹，不停地练习

手指在绷紧的琴索上滑动、拨弄

但是他已经死了

树没有死，但树干和树杈上

叶子一片片落光了，暂时

没有重新长出来

天冷的时候我就在那儿

我一边走一边摘下眼镜，装着

是怕什么的样子

大雪

大雪的时候我来到上海的海边

赤身裸体地坐在一根生锈的铁栏上

朝冰凉的海水里，扔在仲夏

从鄂西的山中捡来的石头

我外婆仰坐在芽绿色的沙发上

白色的墙面，墙面因雪的反光

与土黄色的家具之间

透出轻微的蓝色和紫色

楼下是散着雪的腥气的

规模庞大的自由市场，讨价

还价的嗡嗡声，从华阴路、淮海路

一直传到外滩传到了海上

冬至

在豪华床上扮演小姐的人儿呵

乳晕大得像个勋章的姑娘

刷牙的滴水声使你想起大海

我的父亲孔子，是寒冷的

国王，梦的国王，钟楼的国王

有一天他在一个乐队中哭了

客厅墙角线上的云彩，构成了

又一个震颤不已的黄昏

有一天他哭过了就不再歌唱

搁放乐谱的乐谱架，都很锈了

来，姑娘，伸出你涂有蔻丹的手

为我爸爸誊抄一封早年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