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雪的诗

堆雪的诗

红豆

红的，豆子那么小

像你眉宇间的痣

镶嵌在无名指上的钻石

古装上的一粒纽扣

掉了，让雪白的肌肤知道

这个世上的微风

寂寞时

把一滴泪沉入海底

再把一滴血养成千年琥珀

一粒沙脱水，落日里

没有人理解

整个沙漠

最后的红豆

也许只是一盏孤灯

它爱着黑夜最小的半径

戈壁

在阳光和空气的重锤下一切

还在不断延展

这是谁的贪念

什么时候都望不到边

沙粒酷似泪水燃烧后溅落的星火

它只表明我内心焦虑的程度

几颗石头独立得

可以代表所有人的孤独

稀疏的草硬练如骨

事实上它们的质地已接近金属

一蓬骆驼刺是她怀里

一团乱得不能再乱的风

不要指望天上那几朵白云

为谁的漂泊感动

这里静得

不存在同情和怜悯

除了地平线上的火焰和水汽

我不会在这里找到失踪多年的歌声

倾诉

我要慢些和你说话

我要用雪花、羽毛和风铃那样

轻盈的词汇和你说话

我把风关进眼睛

吹灭马灯今夜

只有我飘飘的呼吸

我要在黑夜或者水边

和你说话

把每一个铅字吐成宋体

在黄昏荷一样静立

纷披清照的心情

我把月亮的头梳好

为你插上昨日黄花

我把星星凑齐

数成今夜忏悔的念珠

我以露水或者花粉的方式感染你

不惊动万籁

也不惊动自己

你甚至听不见啊我的声音

我用最清冽的眼睛

和你说话

像雨夜深入浅出的雨滴

使灵魂里

浅的地方更浅

深的地方更深

响马

黑夜里只有一条暗道

通向黎明

这条道只跑过一匹快马

闪过一抹黑影

这马跑得够快快得都没让写书的人看清

马背上蒙面人的表情

这是武侠小说里一个不敢放慢的镜头

黑影闪过带走密信

身后的州府和驿镇被一条粘满灯火的鞭子

远远地抛在无尽的黑暗中

粮食

你躲在金色的时光里

时光躲在它自己的角落

我躲在你心里

月亮和钟表躲在一场连绵的秋雨里

这是秋天的粮食

已经归仓。这是

最好的归宿澄明

如一粒粒饱满剔透的眼泪

珍藏在幽暗的酒窖

你付出了漫长的等待和时间

我只付出爱和汗水

我们在一片麦田里相遇

彼此指认带来一片哭声

这是珍贵的情愫

骨头里那些渐渐发黑的回忆

粮食粮食

颗粒归仓

秋天突然荒凉

有几朵云镶嵌在过去的天上

唐诗

那么长的夜

长得都能盘成高高的发髻

古人很安逸在长亭对饮

多半是诗人

月下骑驴的酒鬼

冷不丁遇上了神

仙客驾鹤云游乘风归去

谁都不留一丝痕迹

天籁来自九霄云外

民乐合奏高山流水

山河多么壮丽

只是睡得太沉

不眠的除了我

还有深宫几大美人

群山

我的目光最后聚拢为一段山体

用来阻挡我视线的山体同时加固了我的胸膛

它横亘在我内心的旷世里

让我学会独立思考

那些血泽的尘土石头和泥水

还有一些无关痛痒的青草

它们逐渐强硬起来像是为了对抗

或者为了放弃。那些峰峦

从流动的风里收集大量往事

为储备力量作持久的抗争

在没有破裂和崩塌之前

它们是牢固的山体从一粒沉默做起

从自己小小的尊严做起

在云朵的俯瞰与河流的冲刷中

被反复地忽视和遗忘这使它们

更加相信自己

把自己推向不可逆转的境地

给你

上个世纪的风风中

碎成鸟群的帐篷

赶着雨脚萍聚的云

弯月的响箭射空后的余音

羊背上醒来的雪

灯下堆积的一片水迹

黑暗中生产的母豹子

被光线扎疼的宝石蓝的眼睛

伸向长河的落日的唇

空腹吞食的一粒火星

发丝垂向深渊的睡眠

石头里一层层剥开的云

你是我

黄昏的钟声里背回来的坟

我承认

我必须承认长空

万里无云

我必须承认大地

一望无垠

我必须承认

千山已被孤立

万水已被曲解

我必须承认

北风吹疼冬天的骨骼

我必须承认

开花的石头

一语不发的泥土

季节的泪痕是那

青苔下浅浅的虫鸣

太阳直射的心情

月光斜照的剪影

我必须承认

井台上还飘着过去的雪

我要拿起纸笔

勇敢地给你写信

在信中承认自己的懦弱

我要在屋顶上放飞纸鸢

马路边埋下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