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童之死

□安 勇

神童之死

□安 勇

神童刚一出生就表现得与众不同。他不哭不闹，瞪着一双大眼睛，把身边围着的人逐个打量了一遍。他的父亲—卖豆腐的李老三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说：“天啊，这孩子是个哑巴！”他的话音刚落，神童突然开口说话了：“爸爸，你讲话要有根据，不出声不等于是哑巴！”众人目瞪口呆，“神童”的称呼由此得来。

神童出生的第十天，李老三因为五天前的一笔豆腐账和北街的王二争执不休，但争来争去谁也想不起当时的具体情况了。躺在床上的神童突然开口了，不但把那笔账说得一清二楚，而且还把两个人当时说过的话完完整整地复述了一遍。李老三和王二都惊讶得张大了嘴巴，甚至忘记了那笔账目。隔了好一会儿，王二对李老三说：“三哥，你儿子会不会偏向你而帮你说话啊？”没等李老三回答，神童冷冷地答道：“绝对不会，我只说事实。”

开始，人们还以为神童只是具有超强的记忆力，每天都有人左手拿着录音机、右手提着礼物来到李老三家里，录下一段对话后再让神童复述。每次结果都相同，神童重复的话与录音一字不差。众人纷纷赞扬一番，放下礼物离开。但每次神童都会说一句话：“把东西带走，事实不需要礼物。”后来，人们惊异地发现，即使神童并不在场，仍然能准确无误地说出当时的情况，甚至是几百年前发生的事情，神童也说得一清二楚。也就是说，神童掌握着全城过去和现在所有的事实。

这样一来，神童出生后的几年里，所有的人都不再为一些记不清的事情而无端争执，只要他们找到神童，一切就会真相大白。神童能够轻易地让过去的一切重新回到人们面前。全城的人在事实不清需要证明人时，都会带着礼物来求神童。神童有求必应，但从不收东西。神童说：“事实发生在过去，它不属于任何人，所以根本不需要回报。”

开始，神童受到了全城所有人的尊重和崇拜。人们甚至还弄了一座神童雕像竖立在城市的中心广场上，雕像上刻着：让神童告诉我们事实。

但是，准确无误的事实也让一些人感到恐慌，甚至让他们失了业。比如说靠混淆是非而生存的诈骗犯们，他们一看到神童就不寒而栗。不久，连一些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也开始对神童有意见，他们认为神童的出现让他们的工作变得毫无意义。后来，又有一些人发现，事实这个东西有时候非常令人讨厌，它让很多事情都变得冷冰冰的，毫无悬念。有了事实，就失去了想象和回忆的空间和自由。慢慢地，神童就变成了不受欢迎的人。

神童六岁那年的一天夜里，广场上立着的雕像上被人加了一句话：让事实见鬼去吧！几天后，雕像不知被什么人推倒了。这其中的事实神童当然也很清楚，但他却没有对任何人说。

神童的出现也让城里的国王坐立不安—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是王国的绝对权威了，而且就连自己的所作所为也时刻处于神童的语言陈述范围之内。所有政治上和他个人生活中的隐私都能轻易地大白于天下。一天晚上，国王在地下室里召开了秘密会议，讨论如何处理神童。

三天后，七岁的神童在豆腐房里离奇死去。李老三赶来时，神童还有最后一口气。李老三拉着儿子的手问：“孩子，告诉爹，是谁害了你？”神童笑了笑，摇了摇头。李老三泪流满面地问：“你不知道他们要害你吗？”神童又笑了笑，说：“我知道。什么时间、几个人来，我都清楚。”李老三吼道：“你真傻，那你为什么不逃跑呢？”神童摇摇头，脑袋就歪到了一边，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关于神童之死，这个城里有各种不同的传言和解释，大家争执不休，但都认为自己的说法最合情合理，最接近事实。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在国王的授意下，神童和神童之死，没有被写进历史。

（原载《读书文摘·经典》2015年第11期 河南李雪霞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