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半的哭声

□婴 灵

下午三点半的哭声

□婴 灵

周一

中午，左清回家的时候，正好碰到隔壁的赵师傅和他老婆出门。

开出租车的赵师傅拎着大包小包豪爽地笑着，说他老婆买东西中了大奖，可以去海南免费度假一星期。机会难得，将刚出生三个月的宝宝送到丈母娘那儿，夫妻俩就二度蜜月去了。

“那祝你们假期快乐！”左清强颜欢笑地说。

“谢谢。”

上了出租车，赵师傅对老婆说：“唉，左清也不容易啊。”

左清是不容易，三年前，他有了儿子，但老婆却没能走出产房。更惨的是，儿子上个月查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必须住院治疗。左清请了长病假，没日没夜地在医院照顾儿子，只有中午才能回来睡上一会儿。回到家，左清静默无语地躺在了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他太需要睡眠了。

迷迷糊糊中，他似乎听到了一阵哭声，悠悠缠缠的，像小孩子的哭声。他浑身是汗地醒了过来。“当—”屋内的老式落地钟老气横秋地响了一声，时间正好是下午三点半。哭声已经消失了，四周一片寂静。他下了床，打开冰箱看了一眼后，拿出了一瓶可乐。

周二

“哇哇哇—哇哇哇—”

左清又听到了小孩凄惨的哭声。他蓦地睁开了眼睛，哭声消失了。然后，他听到落地钟响了，又是下午三点半。

左清下床，打开冰箱，拿出冰镇的可乐，狠狠喝了一口。

周三

还是听到了哭声，小孩的哭声。还是下午三点半。

左清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可乐，却怎么也喝不下。

他回想刚才的哭声，好像是从隔壁赵师傅家里传过来的。

周四

下午三点，左清坐在墙边，静静地等待着。

距三点半还有一分钟的时候，不出意料地他又听到了哭声。哭声如此凄惨，就像临死前的哀号一般。

哭声真的是从隔壁赵师傅家飘过来的。薄薄的墙壁将迷糊的哭声切割成一缕一缕的细烟，但哭声透过来后依然顽强地重新黏合在一起，水银泻地般，无孔不入地钻进左清的耳膜里。

哭声只持续了几十秒就消失了。然后，落地钟响了，正好下午三点半。

左清跌跌撞撞地走进厨房，打开了冰箱。拿出可乐后，他却木然呆立。良久，他将没开封的可乐扔进了垃圾桶。

周五

左清准备了一个能录音的MP3，他想录下三点半准时出现的哭声，以证实自己究竟是不是幻听。

三点半的时候，它又出现了。不是幻听，那声音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左清打开冰箱，拿出可乐，狠狠喝了一口后，走到了阳台上。他决定从阳台翻进赵师傅家，看看那莫名的哭声究竟是谁发出的。

屋里一个人也没有，更没有什么小孩。

天知道那哭声是怎么来的。左清只好原路返回。当他跨在狭窄的阳台扶手上时，忽然又听到了小孩的哭声。这一次，哭声是从自己家飘出来的，方位直指厨房里那台冰箱。

左清感觉头晕目眩。他按了一下裤兜里的MP3，想录下这隐约的哭声。

MP3刚开始启动，左清却一脚踩空，身体从阳台坠落，如断线的风筝。

他住13楼。

周六

警方断定左清是自杀，却弄不明白为什么他的裤兜里会有一个正在录音的MP3。MP3里一片空白，什么声音都没录下。

在左清家的冰箱里，发现了一具小孩的尸体，是他儿子。警方猜测，也许是因为负担不起高额的医药费，左清放弃了对儿子的治疗。亲手扼死儿子后，自己也在痛苦中结束了生命。

警察并不知道，那天，当左清亲眼看着儿子停止呼吸时，卧室的落地钟正好响了，下午三点半。

周日

下午，赵师傅和老婆回家了。他拿起卧室写字台上的一部无线电话，说：“还是无线电话好啊，话费便宜，待机时间还长，整整一个星期都还有电。”

话音刚落，无线电话里传来了一阵哭声。他笑着对老婆说：“下午四点出租车交班，所以我设置了三点半的闹钟。嘿嘿，我还特意把宝宝的哭声录了下来，设成了铃声。小家伙什么时候能学会叫爸爸呀，老婆？”

（原载《女人坊》2016年6月上河南李金霞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