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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支工资的理由

时间:2024-05-04

□巴雷特

预支工资的理由

□巴雷特

拉里和我都是煤气厂的低级工程师,我俩面对面地坐在宽阔的双人写字台前,任何可以被归入文书工作的事务都送到这张台子上由我们处理。城里的总办事处向我们发来要付诸实施的一道道命令、一条条规定,多得真是令人头昏眼花。

在厂里除了墨西哥籍工人之外,低级工程师是不为人注意的。那些墨西哥人都是些了不起的工人,而司炉工是他们中间的头挑。他们身材魁梧,每天在制煤气炉的炽热高温下极其艰苦地工作八小时,用巨大的煤铲铲煤兼以神奇的准确性投向炉子的小门。很少有人能做这种工作,他们就是这些少数人。

公司每月向工人发放两次工资,五日及二十日。对一个墨西哥人来说,这是荒谬的。哪一个男子汉的钱能用上十五天?如果一个人三天内不把钱花光就是一个守财奴。因此,这些司炉工习惯于每隔两天或三天就前来预支工资。

直到有一天,城里的总公司来了一份便函:“工人们预支工资的特权弊端太多,以后,除非真正有意外事件发生,任何职工不得预支工资。”

通告一贴出,司炉工胡安·加西亚就进来了。他要求预支工资。我指指通告,他慢慢地把通告里的字句拼读出来,然后说道:“‘真正的意外事件’是什么?”

我耐心地向他解释说,如果他的妻儿病了或者有某些其他正当理由急需钱用,那么公司就不必照此规章办事。他默默地走开了。我感到有点愧疚。我看看坐在台子对面的拉里,他避开了我的目光。

隔了一个小时,另外两个司炉工皮特·门多萨及弗朗西斯科·冈萨雷斯进来了,瞧了一下通告,听人解释之后就严肃地走了出去。之后,厂里的每一个墨西哥人都在互相解释公司的命令:“现在预支工资得要妻子生病,或是孩子需要吃药才领得到。”

次日早上,胡安·加西亚的妻子简直是快死了,皮特·门多萨的妻子已经挨不过当天了,工人的孩子们都得了流行病。但只有一个工人的父亲病了,我们一直怀疑这位老人是真的病了,否则是不会有人冒险说出“妻子”“孩子”以外的病人来的。但不管怎么说,我们的工人得到了预支的工资。

那种事情继续了一个星期,后来又来了另一道命令,内容简单扼要:“今后职工们的工资只能在五日及二十日发放。任何人不得例外,除非有职工离职,脱离公司。”

通告贴在布告板上,我们严肃地向工人们作了解释:“不,胡安·加西亚,我们不能向你预支工资。你的妻子和孩子们实在太不幸了,但是现在有了新规定。”

胡安·加西亚走了出去,他与门多萨、冈萨雷斯及阿耶拉大声地商量了一下,想出了一个办法。次日早上他又回来了。“我要离开公司去找别的工作了。请你现在就把工资付给我。”

我们解释了很多,可是最终还是付给了他工资,因为他离职了。冈萨雷斯、门多萨、奥布拉冈、阿耶拉和奥泰兹也离职了。他们都是最优秀的司炉工,没有人能顶替他们。

拉里和我面面相觑,我们知道在三天之内会发生什么事。我们的职责之一就是每天一早坐在排着队要求找工作的人的旁边,雇佣干零活的临时工,凡是能跑上来要求工作而不会摔倒的人我们都要。过去我们从来也不需要雇佣像司炉工这样有专长的能手来做临时工,可是现在我们得雇佣他们了。

日班工头悲痛地绞着双手问老天爷,是否他本人该去铲这该死的煤,而技术熟练的工人加西亚、门多萨及其他一些人,正不动声色地排在队伍里等待着受雇。当然我们雇佣了他们。除此没有别的办法。

每天我们都有一批司炉工排着队要辞职,而另一批司炉工却排着队要找工作。这让我们的文书工作变得十分复杂。总办事处的工作人员忙得不可开交。有时候某个职员把辞职登记的事耽搁了一下,加西亚的名字就会在工资单上同时出现两次。

在极度混乱中,城里的总办事处又发了一道命令。我读着命令吹起口哨来。命令中说:“从今以后,任何职工辞职后,在三十天内不得被重新雇佣。”

胡安·加西亚又要来辞职了,所以当他进来时我们就把公司命令给他看并解释道,如果他今天辞职,明天再来站队待雇是没有用了:“三十天可是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啊。”

这是个严重的问题,他思考了好一阵子。冈萨雷斯、门多萨、阿耶拉、奥泰兹都一样。然而,最后他们还是都过来辞职了。

我们竭力劝阻他们,对他们离开公司感到十分忧伤。他们和我们庄重地握了手。这动作表示他们很了解我们的忧伤。他们离开后拉里和我互相瞧了一下,没错,我们俩谁都不希望城里的总办事处赢得这场战斗。然而第二天早晨,他们却都又回来站队待雇了,胡安·加西亚极其严肃地告诉我说他是前来求职的司炉工。

“不,胡安。”我说,“三十天后再回来吧,我警告过你的。”

他的双眼直视着我。“先生,你搞错了!”他说,“我是曼纽儿·赫南迪斯,我在普韦布洛、圣菲及许多其他地方当过司炉工。”

我也直直地盯着他,我记得他重病的妻子,没有药吃的孩子,许多次辞职和再被雇。我也确定在普韦布洛和圣菲没有任何煤气厂。可是我算什么,要跟一个工人去争论他自己的名字?司炉工毕竟是一个司炉工。

于是我雇佣了他,也雇佣了冈萨雷斯,他发誓说他的名字叫卡雷拉,还有阿耶拉,他不知羞耻地变成了史密斯。

三天之后辞职又开始了。

一个星期里我们的工资单念上去就如同是拉丁美洲的历史书,上面有五花八门的名字:洛佩斯、维拉、迪亚士、巴蒂斯特……终于,拉里和我对于盯着熟悉的面孔写下不熟悉的名字这件事越来越感到厌倦了。

我们跑到总管那儿把全部情况告诉了他。他忍住笑,说道:“真是胡闹!”

次日,命令取消了。我们将我们最杰出的司炉工召到办公室里来,指着布告牌告知他们命令全都取消了。

“所以,下次我雇佣你们时,”拉里严厉地说,“你们要挑最喜欢的名字用,因为这些名字要记录在账册中的。”

他们瞧瞧我们又瞧瞧布告板。在这长期的斗争中,他们第一次露出了闪亮的白牙。

“是,先生。”他们说。

情况就是这样,他们终于胜利了。

(原载《微型小说月报》2015年第8期 湖北李云贵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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