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条漆黑的路上

时间：2024-05-04

□弧笑弦

·新聊斋·

在那条漆黑的路上

□弧笑弦

我杀了人。当然是在梦里杀的。平时我连蚊子都不杀，一半是怕脏了手，一半是因为慈悲心。试想，我怎么可能去杀人？

可第二天，本市所有报纸都刊发了一个消息：李下被杀了。

李下就是我在梦里杀的那个人。

他是我领导，也是倪雅的领导。我和倪雅是夫妻，也是同事。

报纸是我从办公楼前的报摊买来的。进了办公室，我发现每个人手中都有报纸，每个人都像我一样发冷汗，每个人都似乎急于洗清自己：这事和我没关系。

倪雅在另一楼层办公，我给她打了电话：“听说了吗？”

“这还用问？”

“手段太残忍了。”

“谁会这么恨他呢？不会是你吧？”

“怎么会？”

“你不是一直怀疑李下打我的主意吗？”

“那也不至于杀他。你可不能乱说。”

话就到此为止。假如勾引别人老婆够判死罪，李下够死一百次了。我没有杀人动机，更没有杀人勇气，昨晚只不过是一个梦。我没什么心虚的。

我以为把自己安慰好了。可是当晚，我又梦见了李下。

梦境是这样的：我在一条很黑的路上走着，肩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借着月光，我看见身后站着李下。据说死人是没有影子的，李下就没有影子。

“你有事？”我哆嗦着问他。

“是你杀的我，对不对？”李下带着哭腔说。

他拍我的那只手上沾着血，另一只手捂在肚子上。报上说，李下遇害当晚，也是走在这样一条很黑的路上，突然有人跳出来，拿包东西往他裤子里一塞就没影了。咚，李下整个人飞上了天。

“怎么会是我？”我尽力保持镇定。

“为什么不会？”李下振振有词，“我企图勾引你老婆，你恨我，所以想杀我。”

“想和做是两回事，”我说，“你总该有理智。”

“你否认做梦杀了我？”

“梦……”我开始心虚，同时怎么都想不起来梦里是用何种方式杀死他的了，“梦是假的。假的，你懂吗？”

“你这么说是因为你活着。可我死了，我知道梦也是真的。”

“随你怎么说吧。”我觉得他缠上我了，他是个不可理喻的领导，“但我希望你能正视自己的死亡，本着对自己负责的态度，分析找出真正的凶手……你在生前是个理智的人，别在死后让我看不起。”

“这么说是我弄错了？”李下开始觉得理亏，他说话又带上了哭腔。

“肯定弄错了。”我开始同情他，“你好好回忆一下，得罪了哪些人。老实说，勾引别人老婆只是你可能被杀的原因之一。除此之外，你还是个飞扬跋扈的人，表里不一的人，贪得无厌的人，欺上瞒下的人，为了权力不择手段的人……”

“你在跟谁说话？”李下突然打断我。

“……”我想起他是我领导，尽管他已经死了，“对不起，我不该对死去的人无礼。”

“总之你有嫌疑，”李下边说边走，他离我越来越远，走得越来越快，“我还会回来找你的。”

我病了，好几天无法去公司上班，这让倪雅很担心。各种各样的担心。直到一周过后，杀死李下的凶手投案自首。当天，倪雅带回了一份报纸。她的手心全是汗，脸色像雪一样白。报上说：凶手名叫李桃桃，他计划用自制炸弹杀死一个仇人，仇人就住在李下住的那片别墅区，而在很黑的地方，李下看上去很像那个仇人。就是说，李下死于凶手误杀。

凶案告破，我的病不治而愈。我准备次日就去公司上班。

可是当夜，在梦里那条很黑的路上，李下又来了。

“你怎么又来找我？”我非常不客气，现在我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凶手自首了。”

“自首？”李下大笑，“他编的瞎话只有傻瓜才信。”

“什么意思？”

“我就是他的仇人。他没杀错人。”

“为什么？”

“你是要问他为什么跟我结仇，还是问他为什么要自首？”

“都想问问。”

“我的仇人确实很多，你不必问了。至于自首，那只不过是他企图减刑的手段，一个小花招。”

“谁会相信？警察会查清的。”

“那样一来就成全了凶手—可以让他多活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