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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

时间:2024-05-04

□胡金洲

往事

□胡金洲

那年秋天的那天,我干了一件糗事。后来一想起来,真想找他来抽我两嘴巴。

他,一个摆地摊画画糊口的中年汉子。

五十出头。方脸,络腮胡。戴一副黑色宽边眼镜,斯斯文文坐在小马扎上。学生范儿一笔一画描摹着刘德华。脚下,猛男靓女的蜡笔画人像稀稀拉拉散落一地。

正当面,一把无人落腚的红色塑料靠椅。

人们好奇走来,草草投下两眼。围观者三人之众。

汉子旁若无人,一心作画。

我落腚。

汉子顿时眼放光彩,提起画板,手握木炭笔,摇头晃脑将我仔细端详。

我们一边画一边聊天。

一天出几张画?能济事吗?

汉子瓮声作答:十来张吧,吃盒饭,喝个小酒,够了。

美院毕业?

美院的隔壁,街头美术系瞎画专业,在读烟酒(研究)生。

我哈哈笑了起来。

汉子拉着方脸告诉我,他原是一家集体企业的钣金工,从小爱画画。家穷,买不起水彩颜料,拿邻居们送的一根根半截铅笔头学画。初中毕业报考省美术中专学校,没进考场就被学校淘汰出局。

为啥?

汉子手指眼睛:左眼0.6,右眼0.5,人家拿棍子敲着墙上的视力表,说:你是半个瞎子。

后来呢?

回来,老子把笔一根不剩给折了!笑:前年厂子买断工龄,又故伎重演了。

我心头一颤,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汉子下笔拘谨,画一笔看我一眼。不如意之处,抓起橡皮擦在大腿上猛蹭,然后在画稿上蹭,再画。屁股下的马扎跟着“嘎叽嘎叽”唱着歌。临了,从马扎上跳起来,“噗!”一口吹掉纸上的笔屑皮末,提起画稿在空中抖一抖,散开方脸:你看!咋样?

不错!蛮有水平的!我看着画稿恭维说。画上的我,五分像,五分想象。

跑来一个平头小伙子落腚。身后立着一个姑娘。

小伙子长得喜庆,颇有几分卡通人物的姿色。上一对圆眼,下一对厚唇,中间一道蒜头鼻。不到一个时辰,汉子画毕。小伙子看了一眼,大声嚷起来:老人家!你是在给谁画呀?这是我吗?

汉子脸一红,吭哧吭哧地说:怎么不是?你叫大家看看是不是你?

有人伸过头瞅,结论当即出来了:像还是蛮像的,就是有点老相,不像你就像你爹!反正像一个人!

扯淡!那不成遗像了吗?

汉子嘟噜说:你说咋好呢?重画一张行吗?

算了吧!浪费我的表情!

我看小伙子真火了,忍不住劝道:小兄弟,我来给你俩补画一张如何?

你是谁呀?

我是他大师兄。

姑娘坐着,不住地笑。小伙子站着,阴着脸。落到纸上,两个头紧紧并着。我把姑娘的一头短发飘逸到肩头上,保留瓜子脸,微调三官—眉眼口。小伙子更优于原版。省略额头上的三道细纹,刷黑眉毛,缩小“蒜头”,一对圆眼亮如跳棋棋珠,厚唇之性感胜过玛丽莲·梦露。两个年青人看着焕然一新的自己,笑得合不拢嘴。

我真诚地说:这画,是我们两个人的共同祝福,送给你们做个纪念吧。汉子忙说:拿回去挂墙上,当一张结婚照没问题!小伙子连说:谢谢!谢谢!

谁知,从此以后,汉子杳无踪迹。半年后的一天下午,我在一所小学门口与汉子不期而遇。黝黑的方脸架着一副黑宽边眼镜,腮帮刮得吗?

汉子摇摇头,朗声笑道:细铁磨针,粗铁打钉。真得谢谢老哥子您哩,不是您,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是吃哪碗饭的人呢!

时至今日,想起这事,小狗骗你,找不到他来抽我,我恨不得自己抽自己。要不是我糗,这个汉子很有可能成为一位真正的画家。铁青,斯斯文文坐在小马扎上。手上不见画板,悠闲地摇着一个小拨浪鼓。脚下一地美术书籍。身后,泊着一部四轮货郎车,上面摆满了各式拖把、围裙、手套和日用瓷器。

老弟!你好!画,还在画吗?我随手翻起地上有些破旧的画册,问。

汉子一笑:笔都折了。现在就剩下这几本书了。

我愣住了,忙问:不是画得好好的吗?笔怎么又折了?发生什么事了

(原载《襄阳晚报》2015年4月15日 作者自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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