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任 天
雪狼的恩赐
□任 天
我们打算在老乡巴特的蒙古包借住一宿。大家围成一个圈,中心摆着一个火炉,像放大几十倍的花瓶,巴特管它叫火撑子,每年草原入冬,他的族人们都会支起火撑子取暖。
炉火烧得很旺,很暖,让我们忘掉了吉普车还在一公里以外的雪地中陷着的事实。
巴特是一个典型的蒙古族壮汉,彪悍豪爽。他当时开着运草料的四轮车从我们身边经过,我们才得以获救。
“巴大叔!有没有好玩的故事给我们讲讲哩?”说这话的是我身旁的小虎,天生自来熟。长得小,其实是我们的大哥。
“是啊!我们听说草原的上流传着很多传说,尤其是关于狼的。”我随声附和。
看着我们期盼的眼神,巴特也来了劲头,他摘下厚重的皮帽子,在火炉旁盘坐下来讲起他童年一次与狼的遭遇。
“我的母亲在我出生时就死了。父亲老巴特带着我开始游牧生活。因为我年龄小,又没有母亲的照料,常常生病。有一年冬天很冷,差不多与现在一样,父亲遇到了野狼。那天晚上,他一个人走出勒格尔(蒙古人对蒙古包的称呼)去小便。忽然发现不远处的雪地里有两双眼睛,红彤彤的可怕极了。父亲被吓得冲回蒙古包端起了猎枪。”
“杀掉了?”小虎按捺不住地问。
“没有,如果当时杀掉它,之后的怪事就不会发生了。”巴特清了清嗓子,用掺有浓重口音的普通话回答。
“由于天黑,尽管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动物,父亲为了确保安全还是抬起了猎枪。可就在准备扣动扳机那一刻,那两只动物好像知道似的发出了痛苦的嚎叫。父亲发现那两只动物受了伤,一只卧在地上,一只守在它的身边。父亲慢慢靠近,发现那是一头中了枪伤的野狼。那是两头雪狼,跟以往草原上能见到的狼群不一样,它通体白色,只在冬季出没,个头也要比普通的狼大上一圈。”
“我和父亲当时都很震惊,因为祖辈们讲过雪狼是草原上的勇士,聪慧有灵气,虽然也食肉但从不袭击牧民的牲畜,对人类很友善。”
“雪狼身体虚弱极了,腿上也满是擦伤,父亲推测这头雪狼受伤之后一定逃了很久。我们俩把雪狼抬进了勒格尔给它疗伤,另一只雪狼站在外面守候着。受伤的雪狼是只母狼,很警觉,稍一用力触碰身体它就死命反抗。父亲以为它是惊吓过度,砍了一块羊腿扔在它嘴边,它也不肯吃。后来还是我发现了症结的所在,雪狼的肚子胀大,它怀孕了。”
巴特把煮好的马奶酒逐个倒进我们腿边的杯子里。马奶酒半透明,甜中带些酸,喝到肚子里很暖和。
外面的雪似乎下得更大了,寒风呼啸。
“后来呢?”我问。
“后来,父亲开始照料起雪狼,因为牧民平时都会给牲畜接生,照料起来也很熟络。外面那头公狼时常叼一些吃的回来。母雪狼在半个月后顺利生下两只狼崽子。两只雪狼崽子机灵可爱,卧在母狼怀里吃奶的样子像个小奶娃一样,父亲喜欢得不得了。雪狼妈妈身体也渐渐恢复。小家伙们胃口越来越大,个头越来越大,附近知道我和父亲养雪狼的牧民也变多了。开始,他没在意,来看雪狼的基本上是好奇的牧民,他们觉得能够养雪狼是福气,会带来好运。”
“可是有一天,来了一伙外地人,看他们打扮像是走关的商人,但是却开始在草区周围活动。”
“父亲很清楚,他们是打起了雪狼的注意。”
“他们出高价要买下两只雪狼崽子,我父亲断然拒绝了。结果在当天夜里他们竟然来偷……”巴特说着眼睛里露出紧张的表情。
“公雪狼不知道去哪里捕食去了,父亲和我只好提前把雪狼和它的孩子藏在了一处山洞。谁知那伙人尾随而来。他们抓住狼崽子要逃,被父亲拼命阻拦,结果他们打了一枪。幸亏公狼循着气味及时赶来,但还是差了一步,狼崽子被掳走了。公狼跪在地面,让我把还有一丝气息的父亲抬到它的背上,就这样雪狼驮着受伤父亲在雪夜里和我回了家。到家之后,公狼就折身跑了出去,我以为它是追赶掳走自己孩子的暴徒了,可是当天凌晨,雪狼叼着一根绿草回到了我和父亲的身边。它是要救我父亲的命啊!那株草碾碎后敷在父亲的伤口上,没出一个小时就愈合了伤口。虽然弹壳还残留在父亲的体内,但是父亲活了过来。”
“找到救命草的公狼累趴下了,它的眼里含着泪珠。我知道那是为了报答父亲的救命之恩而错过了救自己孩子的泪水。”
“当夜,雪狼没有在勒格尔住,它再次离开了父亲。据说那天草区附近的牧民都听到一声哀嚎,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巴特似乎讲到了痛点,眼眶里闪着光芒。
“隔了大概有一个星期,公雪狼回来了,它很疲惫,嘴里还是衔着具有疗伤用途的药材,那种情况持续了好一阵子,直至父亲痊愈。父亲异常感激雪狼的恩情,同时又为没能保护好它的孩子而愧疚。同样是一个晚上,父亲拥着我躺在火炉旁,雪狼悄悄地潜了回来,它不动声色,异常谨慎,围绕着我们打转。父亲感觉很奇怪。它跪在我和父亲的身边,蜷缩着身体,似乎等待主人给予最后的爱抚。父亲看着雪狼愈加衰弱的喘息,心如刀绞。突然,雪狼活泼了起来,它支起身子围绕我和父亲转了几圈,跑到外面,接着,一件我做梦都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公雪狼带着一个女人出现在我和父亲的面前。那女人就是我后来的母亲!她美丽非凡却又让父亲感到似曾相识。她的右腿一瘸一拐,但不影响照顾我。”
“公狼不知何时又消失在旷野中,附近的人谁都没有再见过它。”
时至今日,我难忘那个草原之夜,更难忘巴特给我们讲的那段匪夷所思的经历……
(原载《新聊斋》2013年第12期 山东刘为民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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