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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 寻

时间:2024-05-04

□唐 静

追 寻

□唐 静

在一个秋日的午后,我递交了辞职信,离开这所任职十年的学校,踏上寻找坤的漫漫旅程。

“你为什么不签字?老师说过的话你怎么总是记不住?因为你,班级又要被扣一分,你简直就是一个耻辱!”我的怒火如同正午的阳光,携带着滚滚热浪砸向眼前这个弱小的身体。十岁的男生,身高比同龄孩子矮了半个头,小脸上脏兮兮的,左眉至眼角有一道深深的伤痕,让这张没有任何表情的小脸显得有些狰狞,紧紧抿住的嘴角流露出一丝倔强与抗拒,这样的表情让我怒火更盛。“你赶紧给我回去签字,不签好字别来上课!”接手这个新班后我第一次按捺不住自己狂躁的情绪将一个孩子赶出了教室。

“上课……”这节课我的心里空了一小块地,怎么也落不到实处。十分钟、二十分钟、一个小时……没听说过孩子住得特别远呀,怎么还没回来?车祸!人贩子!那丝不安像块水渍,随着时间的推移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到下课的时候,已经氤氲成一大片焦灼的乌云,铃声一响我便向同事打了个招呼沿着他离去的路追了上去。

没想到的是,我这一追,就追了一生。

走过两个红绿灯,经过一个菜市场,沿着这个孩子清晨、黄昏走过的路,我走向他的家。那会是一个怎么样的家,有怎样的亲人?会让一个10岁的孩子,从来没有洗干净过一张脸,脸上的伤痕是因为顽劣被父母打的吗?小小的他有什么样的经历?各种杂乱的思绪像一个纠缠不清的线团,越想弄清楚越理不出线头,越觉得迷雾重重,步履变得越沉重。

孩子的家在一片棚户区,到处破旧而污秽的墙面上写着大大的“拆”字,很多房子已经空了,少数房子里还有些烟火,里面居住的也是些老人,问了好几个人,才问到孩子的家,是一溜平房尽头的最后一间小偏屋,漆黑的紧闭的木门让我有了不好的预感,孩子没有回来,他会去了哪里呢?

在敲门敲到几近绝望的时候,旁边一扇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眼神混浊的老婆婆探出头来。

“你找坤吗?”

“是呀是呀,婆婆,我是他的老师,今天下午检查午睡本,他没有家长的签字,我让他回来补签,可是到现在还没回学校,家里也没有人,婆婆,您知道他能去哪吗?”

“这孩子可怜得很啊,两年前,爸爸吸毒贩毒坐牢了,妈妈跟着别人跑了,临走时只给他留了500块钱,孩子懂事啊,硬是用了差不多半年,后来没了生活费,就自己捡废品卖了挣饭钱交学费,没有一个亲戚来过,左邻右舍看他可怜,常常拿点食品、衣物给他,好歹过了两年,哪有什么家长哟!”

“啊?”老婆婆的叹息如同一柄重重的大锤,砸得我心痛不已。

这天,坤就这么消失了,他没有小伙伴,也没有去任何亲戚家,母亲联系不上,我们报了警,去监狱找过他的父亲,被毒品侵蚀的男人已经神志不清,根本不记得还有个与他血肉相连的孩子,更不能提供任何线索。后来,学校派了老师分头找遍城市的每个角落,也没有找到,再后来,派出所进行了失踪人口备案。一个月后棚户区彻底拆除,小屋拆了,连他生活过的最后一丝痕迹也被抹去,如同一滴水的蒸发,不留任何念想。

没有人再记得他,那个自己捡废品,自己做饭,自己交学费的十岁的孩子,一个孤独的孩子。只有我记得,白天上课,在那些稚气阳光的面庞中,我常常会看到他,那么无辜地望着我,仿佛在问:“老师,耻辱是什么意思?”夜晚,他入梦来,在那座阴暗的房子里孤单地忙碌,直到辞职那天,我上路,他仍栖居我的脑海,如影随形。

走过一座又一座城市,一个又一个乡村,也许,有一天,我终会找到他,就在世界的某个角落。

(作者地址:湖南省常德市中国人寿保险公司常德分公司 邮编:41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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