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中的冀南银行及印钞二厂

燕云刚 龚喜跃

1939年10月15日，冀南银行成立于山西省黎城县小寨村，银行隶属晋冀鲁豫边区政府，高捷成同志是首任行长兼政委。银行成立的同时，边区政府正式宣布冀南银行发行冀南银行币（又称为冀钞、冀南币），冀南币是边区的本位货币，区内一切公私交易一律使用冀南币。

抗日战争胜利前夕，晋冀鲁豫边区已成为我党领导的深入华北敌后最大的一块根据地。冀钞不但成为边区流通的本位货币，而且还不断延伸至边区周边，供广大群众使用。它的发行，促进了边区经济建设，保障了我军的后勤供给，打击了敌伪货币的发行滥用，保護了人民群众的切身利益，是我党在经济金融战线上取得巨大胜利的有力武器。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冀南银行的同志们在党的正确领导下，与边区人民同生死共战斗，一次次地克服了工作中难以想象的艰难险阻，粉碎了敌人的进攻和破坏，胜利地完成了党和人民赋予的光荣使命。为此，在历次斗争中曾有两位行长和80多位战友把满腔热血播撒在边区的土地上（1943年5月，首任行长高捷成同志在河北省内丘县白鹿角村突围战中牺牲）。他们的白骨忠魂犹如青山苍松永留神州大地，他们的英名事迹将永远受到后人的崇敬和怀念。

1946年5月，我和另外八位同志奉命由华东军区某部调往冀南银行印钞二厂。该厂厂部设在河南省清丰县县城内，是以鲁西银行为基础改编组建的。建厂时，魏仁斋任厂长，王真任副厂长，董渡峰任监委。厂部设秘书科、总务科、工务科、会计科，下设四个印刷所，全厂职工500余人。

我被分配到其中一个印刷所——济宁市印刷所。当时印刷所里使用的印钞设备十分简陋，全部要靠手工操作。印钞机是一块打磨过的大石头，石头长60公分，宽50公分，厚五六公分。印刷时，需将石头架在一台机器上，套上图版、打上油墨、加上压力，工人们像摇辘轳那样把石头拉过来摇过去才能印出整版的钞票。

新中国成立后，印钞二厂改编为中国人民银行二局二厂。图为二局二厂干部合影，二排站立者右二为本文作者

裁钞工具由一个自制的大木桌、一个大木尺和一把像菜刀一样的裁纸刀组成。操作时，需要弯着腰，一只脚踏在木尺上，双手按刀，将压在木尺下的整版票一刀刀地切开割成单张。如果没有相当的功力，很容易将钞票裁坏。

钞票上的编码和行长的印章也需要人工操作。工人需用一只脚踏在铅印机的踏板上，一只手转动一个大铁轮，另一只手把一张张裁好的钞票送进一开一合的铅印板上来完成工序。靠着这些简陋的工具，印刷所的同志们印出了大量的纸币，发往新解放区。

1946年6月，国民党破坏停战协定，全面挑起内战，向我解放区发动了大规模进攻。7月初的一天上午，天空出现了四架国民党军用飞机，它们在济宁市上空盘旋了几圈，突然俯冲下来开始猛烈的轮番轰炸。瞬间，济宁市里爆炸声四起，火光冲天，给我军民造成了极大的人员和财产损失。当天下午5时，接上级指示，要求我们印刷所迅速撤出济宁市。在所长赵荣轩的指挥下，全体职工连夜投入紧张的撤离工作中，大家拆机器、装箱子，搬搬扛扛地把物资装满了几十辆骡马大车。之后，又冒着倾盆大雨，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地护着大车向城南运河岸边急速行进。一到河边就看到了上级联系好的七八只大木船停在那里，大家马不停蹄地又冒雨卸车装船，一个个都被淋成了“落汤鸡”。同志们身上虽又湿又冷，但心里都急出了火，没人叫苦叫累。上船后，地方人民政府组织的大批农民兄弟在岸上喊着号子开始拉纤，在解放军一个机枪排的掩护下，大木船起锚慢慢地逆水北上。我们坐在湿漉漉的甲板上，心里默默地想着：“蒋介石你不要得意得太早了，我们有毛主席的领导，有广大军民的团结合作，不久的将来我们一定会胜利的。”

茫茫夜幕下暴雨不停，雨雾重重能见度极差。为了确保船队的安全，赵所长在各条船上指定了联络员，负责通过电筒和喊话保证前后船联系。船队行进中，有位同志怕雨水流进船舱浸湿钞票，就用手中的步枪撑着苇席遮挡风雨，不料船一晃动把枪晃进了运河。枪和印钞机一样，都是我们的第二条生命。袁相金同志见此情景，毫不犹豫地跳入水中去捞枪，只见他在急流浪花中一个猛子潜入水底，不一会儿又在不远处露出水面，连续几个猛子扎下去已是筋疲力尽。船上的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眼见他又一次沉了下去，许久都没有露出头来，大家都很着急，又有几个同志要下水救人，忽听有人大喊：“上来了！”所有人的目光迅速集中在水面上，隐隐约约地看见不远的水面上有一只手举着步枪浮出水面。大家赶快向他抛出绳索，七手八脚地连人带枪一起把他拽上了船。同志们都为袁相金不顾个人安危、保护革命武器的精神所感动。

当天夜里，船队行到水泊梁山附近，遭遇到一伙躲在芦苇荡中的国民党还乡团的偷袭。在机枪排战士们的勇猛反击下，敌人不一会儿就被打散了，死的死、逃的逃。第二天行进中又接到上级命令，济宁已失守，要求船队加速前进、防止国民党追击。赵所长决定放弃吃饭休息时间，船不靠岸继续向北挺进，直至夜幕降临才找了一个可以隐蔽的河岸上去点火烧饭。就这样，船队在运河里航行四五天后到达山东省郓城县境内，才登岸宿营。在这里休整了两天，赵所长联系地方政府，许多解放区老乡赶着骡马大车前来支援，同志们把船上的物资全部转移到大车上，车队拉开了数里的间距，头顶烈日、脚踏泥泞，继续向下一个驻地前进。

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印刷所经历了三次大转移，行程上千里。这支二三百人的队伍，携带着大量笨重的机器、设备、材料及成品（现金），还有职工的被服、炊具、粮食等物品，在没有现代化交通工具的情况下，靠人扛、肩挑、车推、牲口拉。风雨无阻，完成了一次次的转移大搬家。有时一行军就是十天半月，风餐露宿、忍饥挨饿是常事。一到驻地，形势一旦允许就卸下物资开机生产。大家牢记毛主席的教导：“军队向前进，生产长一寸，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为了彻底打败国民党反动派，建立新中国，每个人都发挥出自己最大的能量为革命拼命工作。那种精神，那种经历，那些战友们的英雄气概和形象，成为我人生道路上的一块基石，永远也搬不掉，忘不了！

1948年4月，冀南银行总行与晋察冀边区银行总行重组为华北银行，随后又相继与山东的北海银行、晋西北的农民银行合并成立中国人民银行，我所在的印钞二厂改编为中国人民银行二局二厂。冀南银行前后经历了近九年的艰苦磨砺，为新中国的经济发展和金融事业作出了贡献。（编辑 叶松）

口述者：国家机关事务管理局离休干部;整理者：国家机关事务管理局退休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