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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圣清?富平宁
中条山六六战役
七七卢沟桥事变的第二年春夏间,日军华北方面军调集重兵进攻晋南三角地区,妄图控制中条山,以这里为跳板,进一步攻取洛阳、潼关,掌控中原到大西北的交通大动脉——陇海线,进而窥视大西北和大西南等地。此时,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坚决命令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卫立煌的南路军“不准过黄河”,退守中条山地区,建立中条山防线;同时,调集由原杨虎城领导的第17路军改编的孙蔚如第31军团从陕西东渡黄河进入晋南地区,担任中条山西部地区防守任务。这样,在第31军团、第35军团、第33军团、第64军团和高桂滋的第17军、李家钰的47军,及中条山各县人民游击队的一致努力下,经过昔阳河战役、三攻侯马战役和永济保卫战,共同铸建了中条山防线。中条山防线是国民党军队在华北地区的最后一道防线,也是国民党在华北保留下来的唯一一个在正面抗击日军的战场。
中条山是一座横亘于山西南部的、由东北向西南走向的条形山。此山东西长约400华里,南北最宽处有一二百华里,最窄处仅有五六十华里,东粗西细,像一根胡萝卜。中条山西北部山高林密,谷深壑险,地势险峻;西南部多沟壑土塬,地势较平坦。山西的平陆县、芮城县和茅津渡、大禹渡和风陵渡均位于中条山南的黄河岸边,与黄河南岸的陕县、灵宝和阌乡县隔河相望,陇海铁路和潼关也都建筑在距黄河不远的黄河边,处在北岸日军的大炮射程之内,日军若占领黄河北岸的平陆、芮城和风陵渡就等于控制了陇海路和潼关,所以日军把占领平陆和芮城作为战略攻击重点。1938年8月,永济保卫战结束后,参加永济保卫战的孙蔚如的第31军团指挥部便由永济的六官村移到平陆县东延村,部队也逐渐由平原转移到中条山西部的平陆、芮城地区,因而中条山西部的平陆和芮城成为中条山防线的防守重点。在中条山防线初建的两年多时间内,在第一战区司令长官卫立煌的领导下,在中条山军民的密切合作下,特别是在第四集团军这支被称作“中条山铁柱”的英雄部队的积极努力下,曾十多次粉碎了日军的“扫荡”和进攻,保卫了中条山人民的安全,保卫了中原、大西北和大西南的安全。
六六战役因发生在1939年6月6日而得名,是1941年5月中条山战役前日军在中条山地区发动的一次较大的战役。此前日军发动的五次小的“扫荡战”和三二九战役均被粉碎。日军很不甘心,故作了一个月的准备之后,又发动了六六战役。这次日军集结了驻守运城的牛岛实常指挥的第20师团四个步兵联队,平田健吉指挥的第37师团一个步兵联队、一个骑兵联队和附有50门野炮的炮兵联队等,还有山口集成飞行队38架飞机的空中支援,总兵力达到三万以上。日军分作九路,倾巢而出,形成一个半弧形,向芮城县的陌南镇、柏树村、堆谷山,平陆县的黄草坡、黑窑山、韭菜园、红咀等地发起全面进攻。
1939年年初,第31军团改编为第四集团军,孙蔚如任总司令,川军将领李家钰被任命为集团军副司令,他领导的第47军也编入集团军。第四集团军防地北面多是连绵起伏的中条山山脊,南面是滚滚东流的黄河,北高南低,处处深沟巨壑,两万多人的部队在这个狭长的地带,面山背水,很少回旋余地,在敌攻上中条山后,便处在高处,我在低处,地形利敌,而不利我;同时,敌三万人,我仅2.6万人,在兵力对比上,也是敌众我寡。
1939年6月6日(农历己卯年四月十九日)拂晓时刻,日军步、骑、炮、空各兵种一起出动,向防守中条山西部的第四集团军阵地全线发起进攻。
在东段,驻张店的日军牛岛实常第20师团第80联队主力,沿张茅大道南下,向第38军第17师阵地峤、下牛、部官、大坪头进犯,以便将第38军和第96军隔断,分别包围,各个予以歼灭。第38军第17师102团一部在大坪头与日军进行了激战。师长耿志介见敌人来势凶猛,便按预定计划将第17师撤到张茅大道东南,留下少数部队阻击敌人前进。12时后,日军攻陷大坪头,少数阻击部队即向东南榆树湾转移。敌再分三路向西南的太臣村进攻,独立第46旅736团一部及第17师102团第1营在太臣东北坚决抗击了敌人,敌人集中多门野炮和四架飞机轮番猛轰阵地,并施放大量毒气。军队虽伤亡惨重,仍坚守阵地不退,直到16点才转移到冀都、坂头预备阵地。
同时,日军第20师团第80联队一部,经南北横尖向风口、红咀、连家湾一带独立第46旅右侧阵地发动进攻;日军第37师团重松联队主力1500人,在炮兵、飞机配合下,分两路进攻风口、红咀独立第46旅北侧。从凌晨4时战斗到9时,守军奋勇拼杀,毙伤大量敌军后,转移到柏树岭预备阵地。敌占风口和红咀后,继续向柏树岭阵地进犯;另一部西进至韭菜园、鸡湾策应从西姚、大小李南犯武家沟的敌人。双方呈现相持态势。扼守柏树岭预备阵地的独立第46旅第738团昌志亚营,坚持到天黑奉命向距平陆县城北14里地的马村高地转移。守备武家沟的独立第46旅郑培元738团主力,经过终日激战也奉命转移到马村。
在西段,日军第20师团第79联队三四千人,在野炮和飞机轮番轰炸掩护下,于6日拂晓向第96军第177师陈依萍1057团阵地扁豆凹、东黄草坡,杨异青1059团阵地西黄草坡、麻沟岭、猪嘴崖、凤凰咀阵地发动猛烈进攻。守军奋起抵抗,经过数小时激战,将敌击退。
当天上午9时许,驻芮城的日军第20师团第39旅团主力第77联队一部,附炮10余门,从二十里岭一带分两路进犯第177师高真初1060团及独立第47旅南王村、胡村、岳村至大沟南村阵地。战斗尤为惨烈,双方展开血肉拼搏,阵地得而复失,双方均有重大伤亡。至11时,守军阵地所有工事全被摧毁,伤亡官兵达2000余人。日军还向阵地施放毒气,高团李少棠营大部壮烈牺牲;守1581.7高地的高团卢劲节营终日苦战,战至下午6时,仅剩30余人被友军接转到核桃凹阵地。1059团则伤亡近千人,团长陈依萍负伤。13时,独立47旅阵地被敌人突破,遂向东转移至西马村、南侯村、西张村一线继续抵抗。21时,东西黄草坡等军队转移至山岭界限。
经过18小时激战,到夜22时前后,形势急剧恶化。第四集团军总部决定缩短战线,调整部署,除令47军抽三个团攻击张店敌之侧背外,又令第38军以有力部队阻敌南犯,令96军主力退守扁豆凹、砖窑、龙源村、庙底、韩村、西吴村、南吴村和张峪镇一线坚守。即将96军主力东撤30里,准备在平陆县城以西土塬地带——北起山岭,南至黄河,设置一个南北40里的防御阵地。
经过18小时激战,到夜22时前后,形势急剧恶化。第四集团军总部决定缩短战线,调整部署,除令47军抽三个团攻击张店敌之侧背外,又令第38军以有力部队阻敌南犯,令96军主力退守扁豆凹、砖窑、龙源村、庙底、韩村、西吴村、南吴村和张峪镇一线坚守。即将96军主力东撤30里,准备在平陆县城以西土塬地带——北起山岭,南至黄河,设置一个南北40里的防御阵地。
不料,7日苦战一天,形势继续恶化。
在东部,7日拂晓,侵入太臣一带的日军3000余人,附炮10余门,继续南犯。独立第46旅736团经过数小时抵抗,丢掉坂头。随后,敌以一部实施牵制作战,主力则进攻龙门关,形势危急。孔从洲旅长即令736团牵制敌人前进,大部队向平陆县城以北的东坪头阵地转移。南犯日军一部进攻西韩窑村,企图攻占茅津,遭17师工兵营迎头痛击;进攻南坡村之敌,遭第38军教导营阻击。9时后,日军先头部队进到圣人涧附近。17师98团第3营在张坡、崔家坡猛烈侧击敌军;同时,17师炮兵营又给敌以猛烈炮击,造成敌军重大伤亡,敌我陷入对峙状态。10时许,耿志介师长见敌军主力向西南独立第46旅进犯,决定以一部进击南坡之敌,主力向太臣之敌进攻,策应独立46旅。随即一场血战又在太臣和南坡展开。13时,97团一部向南坡进攻。15时,97团2营攻入东太臣村与敌展开巷战;98团攻击圣人涧西侧高地,并向南坡进攻,展开血战。此时,736团东坪头阵地也被敌三面围攻,官兵们奋勇抵抗,稳住阵脚。17时,98团攻占南坡高地,97团攻占太臣,89团2营进到太臣东南,反复肉搏,战斗异常激烈。18时,平陆县城东北的盘南高地被敌攻占。敌沿黄河北岸跟踪而来,部队东转至新庄。
在西部,177师各部(除529旅和1057团)于7日转移到扁豆凹、龙源村指定地点,其他部队因通讯联络不畅未按时到达,因而形成从庙底、西吴到20多里大空隙。日军跟踪而来。8时,常乐、中张村均发现敌情。8时10分,任云章旅长率1060团四个连及1059团炮兵连,绕道到达南留史村,受命占领韩村、史村、西吴阵地,掩护1060团、补充团及独立47旅转进。可当1060团三个连退到史村时,日军同时也到达与史村相邻的韩村。11时,补充团退到西吴村,独立47旅退到张峪镇,敌再跟踪而来,这时96军被敌分割包围,与集团军指挥部失去联络,各自为战,与敌展开肉搏。17时,日军从北、西两面,向张峪独立47旅发起进攻。18时,第96军已与集团军总部失去联系。军长李兴中遂令177师主力集结于平陆县城外,左与独立47旅,右与独立46旅取得联系。但这个命令开始执行时,又被敌机的轰炸所破坏。据当事人姚杰回忆:“这时,敌军从东、西、北三面向平陆县城进逼,紧缩包围圈,又占领有利地形,把96军和独立47旅压缩在平陆县城、太阳渡、大涧北、赵家坡、关家窝、后湾黄河北岸一个东西不到10里的低洼区。准备渡河的负伤的官兵及行李辎重多被炸死和炸毁,军部人员、骡马数千余,拥挤在平陆县城郊无法隐蔽,两日不得一饱的人马给养无法补给,形势十分危急。”46旅旅长孔从洲也回忆说:“该地域地形低凹,面对高山深沟,背对黄河,东西两边的高原,均已被日军占领。形势如一口大锅,敌占锅沿,我在锅底,空间狭小,队形拥挤,敌飞机和炮兵对我被围部队日夜实施狂轰滥炸,我军伤亡很大。”可以说,此时第96军和第38军独立第46旅已陷于绝境,面临全军覆灭的危险。
这时,黄河南岸的陕县、灵宝、阌乡一带驻守着蒋介石的嫡系部队——胡宗南的第80军、第76军、第27军和第90军,他们武器精良,兵员充足。但是,他们却接到蒋介石的命令:“严密防守,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不许第38军、第96军后撤南渡。”这样,他们就完全处在背水结阵的死地。
6月7日黄昏,第96军军长李兴中在平陆县城东门外的麦田里,召开师、旅长会议,研究突围问题,会上,大家对突围方向议论纷纷,莫衷一是,一直到夜里10点多钟,还做不出结论。这时,独立第46旅旅长孔从洲站出来,他根据本旅在敌后侦查所得情况,以及平陆县牺盟会刘少白和进入敌后稷王山打游击部队送来的情况,提出建议说:“我军现在的形势是三面受敌,一面临河,敌占锅沿,我占锅底,恰似釜中之鱼,形势十分危急。我军的东西两面都有日军的重兵集团,向东突围与38军会合已不可能;北边虽有敌人,但根据所得到的情报,日军只有少量的步兵和两个炮兵中队及一些伪军,比较空虚。我拟向北突围,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直捣敌人的后方,将敌人引向北边为军部和兄弟部队向东突围创造条件。”说毕,孔从洲返回旅部,组织部队星夜向北实施突围。
孔从洲对当夜他率领独立第46旅突围的情况作了如下记述:
当夜,月色昏暗,远处不时传来枪炮声,还夹杂着狗吠声。我在迅速集中部队的同时(736团3营在东坪头阻击敌人,已经和旅部失去联系,后来沿黄河向东突围了),并指定昌志亚营张玉学连为突围先锋。为确保突围成功,还为该连配备了十几挺轻机枪,先头分队每人都携带了大量的手榴弹,为全旅向北突围打开通道。工兵连长袁俊生和唐排长熟悉阵前雷区情况,及时予以排除,开辟了通道。部队像一把尖刀,突然插入敌人后方,直出车村(现在杜马乡的东车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歼灭了敌人两个炮兵中队和后方医院。这时,敌人还在睡梦之中,只有少数伪军懒洋洋地抱着枪放哨,被我部都全歼。只身逃窜的日军中队长,被我追赶几里路之后击毙。此役可谓不漏一人一马。此外,我部还通过内线的掩护,收缴了一个伪军连的枪,破坏了公路和电话线,缴获了山炮12门、迫击炮4门。为行动轻便起见,我们将缴获的炮全部推下山涧,只把炮栓和瞄准镜、望远镜等光学器材和4门迫击炮带走了(部分光学器材后来作为战利品上交军部、集团军以及战区长官部)。在缴获品中还有敌人的军用地图和作战命令。天色微明时,我部已进入夏县境内的东梧和西梧(应是夏县的南吴村—引者)山区,宿营于井沟、史家峪、西村、通峪一带,电台静默,派出警戒,组织对空隐蔽,部队整整潜伏在山中休整了两昼夜,未被敌人发现。两天之后,部队继续向东迂回,经夏县和垣曲边界折向西南,终于在中条山娘娘庙和姚家坡(这两地都属平陆县—引者)一带与第38军军部会合。此次战役,从整体上看,处境是十分危险的,但部队突围是成功的,打得干净利落,共歼灭敌人四百余人,我伤亡一百余人。
独立第46旅出其不意地向北突围,打乱了日军的部署,使96军绝路逢生。177师被逼到黄河岸边,与独立第47旅、独立46旅联系中断。望黄河南,又毫无救援之举。师长陈硕儒见已临死地,为保存抗战实力,率领身边不到三个团的兵力,俟敌人火力稍弱时,杀个回马枪,迅速向西面阵地猛扑过去,经过短暂混战,继续向敌后陌南镇方向插去。堵截的日军万万没料到177师会向西面突围,一时不知所措,待他们醒悟过来时,陈硕儒已率部突围而去。第96军军长李兴中也率部向北突围,经南村、杨家岭、后砖窑、大郎庙,再转向东南,进袭贤良村。9日晨由贤良村再转东北阳朝村,经马鞍桥、下牛向东于10日到达张茅大道东的将窝与38军会合。独立第47旅旅长王镇华在8日1时率全旅400余名官兵,由张峪镇出发北上准备突围到敌后,在圪村与敌遭遇,王镇华受伤,参谋长翟家骐等干部牺牲,剩余100多人,在常乐、平高一带分散隐蔽,战役结束归队。
第38军坚守茅津渡以北正面及东北侧面阵地,顽强抗击敌人,支援了西部部队的突围,因战术灵活,避免了重大伤亡。
孔从洲、陈硕儒、李兴中等率部突围后,仍有一部分部队在平陆县城附近至张峪镇坚持战斗。独立第46旅738团郑培元团长率领的张子馥营与敌在平陆县城以北的高地反复肉搏,因伤亡惨重,撤到城内继续抵抗。后粮尽弹绝城破,大部官兵牺牲,张子馥负重伤,团长郑培元、团副李慕愚和一部分官兵被俘(郑培元、李慕愚后逃回)。
日军攻陷平陆县城后,于6月10日至12日,又陆续向张茅大道以东增兵。从13日拂晓起以其主力一万多人分三路再向这里的守军第38军17师、总部教导团和第47军发起大规模进攻。根据新的情况,第四集团军总司令孙蔚如一方面请求卫立煌调兵增援,一方面命令赵寿山、李家钰“整理部队,拒止敌人东进”。卫立煌则在部署部队支援同时,征得孙蔚如同意,授命赵寿山指挥反击。赵寿山根据敌我力量对比情况,决定缩短战线,阻敌东进,采用弹性防御,随时掌握敌情,变更部署,力争主动。
在部队部署上,他首先决定17师与47军分别防守南北两线,并与第五集团军取得密切配合;再命令在稷山打游击的两个团,与孙定国领导的新军212旅密切协作,在敌后积极袭击敌人,造成对敌前后夹击之势。13日、14日南北两线战斗均异常激烈。敌人不但使用几十门大炮轰击阵地,还多次施放毒气。守军坚决抗击日军进攻,不仅战斗勇猛,而且战术灵活。在北线,向晴岚、北吕、关岭进攻的日军3000余人,遭到第47军178师张旅及104师李旅迎头痛击,死伤惨重。到傍晚6时,转移到毛家山一线。在南线,进攻古王、计王之敌,由起初的3000余人,增加到7000多人,且敌有四次冲入古王西侧、南侧阵地,均被击退,敌人伤亡更为惨重。经过激烈战斗,给敌以大量消耗后,17师撤守望原一线。敌因伤亡惨重而无力继续进攻,遂在14日傍晚开始撤退。15日,守军开始反击,当日收复淹底。16日,17师收复古、计王至张茅大道一线。47军178师收复毛家山、侯家岭,并追击敌至夏县南山底。18日,到敌后游击的两个团也胜利归来。随后,第四集团迅速收复茅津渡等地。21日,日军退回运城,失地全部收复。
历时半月的六六战役,是第四集团军在中条山进行的最大的也是最激烈的一次战役,军队伤亡及失踪官兵达8800余人,其中96军伤亡、失踪官兵6950人,独立第46旅伤亡、失踪1313人,17师伤亡500余人,教导团伤亡60余人。日军的损失没有确切统计,仅日军在运城追悼阵亡官兵的骨灰罐就达1700多个,按战场通常死伤1∶2的比例来算将近5000多人。此次战役粉碎了日军对中条山的大规模进攻,在战略战术上是成功的。战后,卫立煌到中条山西线巡视时,在平陆县寺头村第38军干部训练班讲话说:“在抗日作战锻炼中,38军已成铁的38军,是中条山的铁柱子。部队改革的效果由事实证明了。”当时报纸新闻向全国报道称:“晋南大战,我军又造成光辉的胜利。”
“千余壮士跳黄河”事迹考
第四集团军“千余壮士跳黄河”的壮举便是发生在六六战役中。
依据当事人写的回忆录,平陆、芮城等县群众口述史资料以及一些研究者的实地调查报告和研究文章等,对六六战役中第四集团军官兵跳黄河的情况有以下说法。
第一种说法。最早在报刊上发表回忆文章披露这段历史的是原第四集团军第38军机要参谋兼译电员、山西省垣曲县政协委员车国光先生。车先生在题为《中条山血战》的回忆录中写道:“‘六六战役中,防守芮城陌南镇的第四集团军第96军177师官兵,在与进攻陌南镇的日军进行了顽强抵抗后,被迫南撤到黄河沿岸的方家村、许八坡、老庄一带。陈硕儒师长见已临死地,随后便又率部向陌南敌后方向插去。”“然而,离师部较远的新兵团和531团部分官兵却未来得及突围,被敌人压到黄河岸边。这些新兵虽无战斗经验,格斗、拼杀技术较差,但爱国心真切,抗日心坚决,青年人热血沸腾,一身豪气,他们回首退路,绝崖百尺,俯视河水,汹涌澎湃,正面之敌犹如恶狼,他们虽知已临绝境,但无丝毫胆怯,此时,已勿需长官命令,人人奋身回扑,与敌人拼作一团。”“日军依仗人多势壮,拼刺技术好,于是兽性大作,几天的惨败恼怒要在这里发泄了。新兵团的青年壮士们多系西北人,政治素质较高,爱国热忱又高,虽处于绝境,但毫不怯懦,舍命拼杀,有的失落枪枝,不顾刀刺小腹,双手紧夺敌人枪枝,有的已断了手臂,但仍啃住敌人不放。”“血战进行了一小时左右,终因寡不敌众,被逼至绝崖。这时,一新兵大声高喊:‘弟兄们!宁跳黄河死,不做亡国奴。喊完奋身一跳,被吞没在忿怒的黄河之中。其余千余名已伤残无力拼杀的官兵,个个大骂着鬼子,也都纷纷投黄河而去……”“滔滔黄河水,被爱国将士的鲜血染得发红,咆哮的声音也变为悲伤的低吼。”这篇回忆录还说:此次,“在老庄、许八坡、方家村、马家庄、沙窝、大小沟南,跳黄河殉国官兵一千五百余人”。
第二说法。西北大学教师张恒先生在他编写的《黄河魂——中条抗日钩沉录》说,“据考查,日军采取分割包围之战术将第四集团军96军的177师的学兵队、工兵营、530团、531团、1057团、独立47旅;38军的独立46旅部分官兵,先后分别压缩包围在山西芮城县的老庄、许家坡村、马家庄村、沙窝村、大沟南村和山西平陆县的东、西张峪村、沙口村、窑头村、太阳渡村一带。据不完全统计,至少先后共有3000多名第四集团军官兵不堪忍受被俘受辱,为求生存,在不同地点、不同时间、以不同方式跳入、扑入、拥入黄河壮烈殉国(其中也有少数想过黄河,跳黄河岸边土崖牺牲之抗日官兵)。这些跳黄河殉国的官兵尸体漂浮在黄河之上达三日之久”。
这两种说法都有其独到的见解,为搞清这段重要历史作出了贡献,但同时也都存在着史实不准确、不全面和重点不突出的问题。
车国光先生是第一位披露“千余壮士跳黄河”这一史实的人,贡献很大。他当时是赵寿山将军领导的第38军机要室电务员,按理应是熟悉六六战役战况的。但不知是因他本人记忆有误,还是因帮他整理回忆录的王兴华先生不熟悉情况,在几个重大问题上的说法与具体史实不符,并影响到其他人。
首先,将参战日军指挥官的名字搞错了。参加六六战役的日军20师团和37师团的指挥官分别是牛岛实常和平田健吉,而该文却写成板垣征四郎、土肥原贤二和中山武夫三人。这时的板垣征四郎、土肥原贤二和中山武夫都不在山西战场作战。
其次,将六六战役的发展过程搞错了。第96军下属的177师和独立第47旅在陌南镇和二十里岭等战斗失利后,都奉集团军司令部命令向东转移,撤退到旧平陆县城附近,随即又同第38军独立第46旅一起陷入日军包围圈。7日晚,第96军李兴中军长在旧平陆县城东边前湾麦田召开军、师、旅长军事会议决定突围。孔从洲旅长率独立第46旅和李兴中军长率96军部分官兵分头向北突围成功,与38军17师会合;独立47旅旅长王镇华率部向西突围到平陆常乐村,隐蔽在群众中;第177师师长陈硕儒则率领三个团向西突围到陌南镇敌后。而不是像车先生回忆录中写的,陌南镇战斗失利后,第177师就直接退到陌南镇以西的方家庄、许家坡和老庄黄河边;后“陈硕儒见已临死地,为保存抗战实力,率身边不到三个团的兵力,……向敌后陌南方向插去”。还有这时赵寿山的第38军在张茅大道一线正与敌激战,并没有也不可能带38军到陌南增援第96军,赵寿山带38军到芮城是1938年秋永济保卫战结束后,他为了接应31集团军司令部和孙蔚如总司令向平陆转移。
再次,由于车国光先生把陈硕儒撤退的方向搞错了,所以也就把新兵团(或称学兵队)部分官兵跳黄河的地点平陆县沙口误说成是芮城的方家庄、许八坡和老庄一带了。这样新兵团(学兵队)跳黄河的地点便是两个了。同时96军有529旅、530旅的番号,没见到有530团、531团的番号。第38军更没有见到531团的番号。
最后,车先生发表在《垣曲文史资料》第二期上的文章和收录在《赵寿山将军》一书中的文章中有关新兵团等跳黄河的数字也是不一致的。前者明确指出:“进攻96军敌之主力将177师压迫于方家村、许家坡、老庄黄河沿岸,经白刃战两小时,因众寡悬殊,损失惨重。该师除一部分由师长率领向敌后突围外,大部分经过肉搏以后跳黄河,壮烈殉职官兵计1500余人。”后者则认为是1000余人,两个数字相差较大。
2008年至2011年,西北大学教师张恒先生带领西北大学一群学子,不畏寒暑,跋山涉水,历时四年,行程两万公里,对第四集团军在中条山的抗战历史进行了认真、详细的调查,并编写、出版《黄河魂——中条抗日钩沉录》一书。他们调查的对象有当年参加六六战役的老战士,有目击了那场悲壮惨烈战役的老人或他们的后人等,人数近百,收集了大量口述史资料和文字资料,为抗战史研究作出贡献。但有待对这些宝贵资料进行全面、深入、细致的研究。首先,张恒先生没有看到车国光先生回忆录中的错误。其次,张恒先生认定第四集团军官兵是在“不同地点,不同时间,用不同方式”跳的黄河,并列举了芮城县的方庄、许八坡、老庄、沙窝渡、码头崖和平陆县的太阳渡、东西张峪、沙口村和茅津渡等一系列跳河地点。在当时六六战役作战的黄河沿线,都可能有跳黄河者,但应当有个主次之分,主要地点就是码头崖和沙口村两处,其余皆应是次要的。这两处之所以成为跳黄河的主要地点是由其客观地理环境造成的。码头崖是在陌南镇东大壕沟的东南方向,滚滚黄河在这里拐了一个大弯,黄河岸边是起伏的土崖,大小沟南村、沙窝渡、老庄、许八坡就处在土崖上。177师工兵营和骑兵连在大壕沟作战失利后,只能退向码头崖。20世纪50年代修建三门峡水库时,这个大湾变成一个大湖,这几年水退后变成一片湿地,秋后有大批从北方飞来的天鹅在这里过冬,景色十分美丽。旧平陆县城以西的黄河沿岸也都是十数丈高的土崖,唯独东西沙口村有一条大沟壕通向黄河滩,因此新兵团和其他一些部队就通过大沟壕拥向黄河滩。修建三门峡水库后,大壕沟两边沙口村的居民移走了,沙口村和大沟壕被水淹没,不复存在。近几年水后退,返回来的移民在淤满沙土的大沟壕上种了树,变成一片树林。
从张恒先生以地毯式的方法访问得到的大量口述史资料来看,也是以这两个地方群众谈的史实最为真实和亲切。中条山二十里岭顶峰公路护路队里的王军娃,是二十里岭四十亩坪人,他转述了当地老年人向他讲的战斗情况:“当年在山上教(校)场打仗的是杨虎城的177师,那支队伍在守这山口的时候打得惶得很(很惨烈)!我小时候听我们村老年人说,杨虎城部队从陕西过来守着这山口子的,打了不少次仗,把日本人想过山的部队整得咋都不能过山南来。有一年,当时是6月天,那一仗打得都没有子弹了,也没有炮弹了,也没有人增援,也没有人送弹药。日本人越来越多,抗日部队没办法,守不住了。后来177师部队就向南撤退,撤到山南边底下去了。在陌南又打,最后都被日本人包围在黄河边了。在陌南一带的村子,有的队伍被日本人追得没有路跑。一些人还跳崖扑了黄河。”芮城县陌南镇坑南村95岁的张立毛讲:“日本人下山后,就和杨虎城的队伍工兵营还有我村住的骑兵连,在他们的防地打开了。日本军队从村南边和西北向西南逼来,抗日军已经抵抗一天了,打不过人家日本人,所以边打边向东北撤退。最后被日本人逼得咱们队伍上人跳的崖和跳的黄河。由黄河自西向东,沿河跳河的人可多了,这件事这一带上年纪的没人不知道的。老百姓虽然不在战场,但是还是有很多人躲在河边的窑窑(窑洞)和窟窿(河边土洞)里看到了。后来都相互传说,知道的人就多了。”坑南村78岁的荆孟楼也讲:“我那时还小,这里住的是17路军的骑兵连。大小沟南村、道东村都有17路军的队伍驻扎。日本人是从陌南镇现在的养鸡场那里过来的。仗开始打的时候,人家是用机枪打了很久,然后在飞机的出动和掩护下才开始打这里。刚开始日本人打不动,后来由汉奸带路绕到东边平陆从小沟南摸了过来,抄了咱的后路。当时东西两边阵地都有几丈深的海壕(战壕),日本人根本进攻不过来。日本人抄后路后,从坑南村北边、小沟南村南边、陌南镇三个方向向这里攻。当时攻到大沟南村的大槐树附近,扎的队伍从枣树园退向黄河边码头崖两边,日本人机枪扫着,上面还有飞机打着。炸得人没有活路,扑河的扑河了,有的扑到崖下摔死。当时我家人为了躲日本人,在坡头(黄河边崖坡)那些沟沟壕壕里头藏着,看到了队伍上往河里跳。多年后,那些跳下沟壕里,坡底下的草草窝窝里,黄河边都是跳黄河抗日队伍战士的骨头,有胳膊、腿和头骨头,我们小娃都不敢到那里去。要去都是十几个娃一起去。后来在大沟南村和小沟南村交界的东北方,挖了一个大坑埋了很多人,人称‘烈士坑,都是部队和日本人打仗被打死的人,拉到那里埋了,我的印象最深刻,没有忘了这个。”还有坑南村63岁的张铁铮、83岁的王孟子和84岁的张道义,道东村84岁的傅成林和77岁的张锁娃、77岁的杨超志,大沟南村80岁的吕庆荣等都回忆到177师工兵营和骑兵连壮士跳崖和跳黄河的悲壮场面。
平陆县沙口村老百姓对第96军177师新兵团(学兵队)等部分官兵跳黄河的口述史记录也生动清晰。沙口村东坡84岁的刘翻身回忆:“那个时候,据说日本人调了四州八县的兵力,在阴历21日早饭的时候,从中条山以北全面攻过来。打到我们村子的日本人有三四千人。那天,西面的日本人攻破陕西军队防线早一点,到达我村子早一点,东面晚一点。当时,首先从西边退到我村的是陕西抗日军177师,日本人也随着追了过来。当时炮和枪打得很厉害,我们和家里人就从村子里的家跑出去,跑到北边地里的窑洞里。我父亲因为家里的麦子刚收,还没有来得及‘扬场,他把我们送到村外的窑洞后,拿了几个馍到村里麦场去了。他没地方躲,就跑到黄河滩的菜园子,最后被日本人打死在河滩里。日本人第二天上午走了后,下午我来到村里找我父亲,看到河滩树上绑的都是人,用每个人的自己绑腿串起来绑住,再捆在河滩树上。当时河滩上的树还都不成材,不很粗。日本人用刺刀把这些不投降的抗日军一个个都捅死了。当时,我村里有很多老百姓在河边的窟窿里(早年被黄河冲出的洞)藏着,里面也有换成老百姓衣服的抗日军。日本人进去把人都赶出来,让人们跪在河滩,从中间挑出他们认为是抗日军的人,就绑在黄河滩的树上,统统用刺刀捅死。”“我在村西边的高土崖上的窑洞里,那里面藏着很多村里老百姓,他们看到177师的官兵在日本人围逼过来的时候,相互搀扶着向黄河里走去。他们相互搀扶着,手拉着手,目的是希望河水不把他们冲走冲散。但是,人一到河中间,马上就被黄河水冲散了,眼看着一个个沉了下去。”“还有河对面的蒋介石中央军也开枪向黄河里打。177师真惨啊!有的当官的骑着马过黄河,马尾巴上还拽着当兵的。有的当官的在马上也被枪打死了。大多数黄河里的人不是淹死,就是被两岸夹击打死在黄河里。”
沙口村东坡83岁老人刘石贵回忆:“说起六六战役,那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是割麦子的时候。177师在中条山和日本人打了几天,后来日本人的八架飞机在二十里岭和张店一带的山上来回飞着,用机枪扫射配合地面的日军进攻咱的抗日部队,咱的抗日部队被人家飞机机枪扫射压得抬不起头。日本这一架飞机走了,那一架又来了,不停地在177师头上飞来飞去扫射。日本人在飞机大炮的攻击下,地面日军才突破了中条山咱的防线。咱的队伍在中条山守了两天,实在打不过人家,才从山上退了下来。第一天先是退到了张村塬,日本人跟着从中条山南坡追到了张村塬。接着日本人第二天又从张村塬攻下来,177师在张村塬挡不住人家,就从张村塬退到了我沙口村,日本人跟着打了过来。那天,村里的人都逃日本人跑空了,就剩了退到我村里的177师还有其他的零散队伍的人。日本人从张村塬追到村子的时候,咱177师人没退路了。因为,西面从二十里岭的日本人也都围了过来,后来绝大多部分跳了黄河。那次黄河岸上和河里死的人不少,大约有一个旅都是陕西人,都是20多岁。还有一些被日本人围住了,被抓的时候还穿老百姓衣服的抗日军和一些平民老百姓,大约有一二百多人。在我村西面有个沟,两丈多深,日本人把这些人和老百姓都捅死,推到这两丈多深的沟里。”“我没有看见,但是我村躲在黄河边的人看到了,我是听他们说的。很多跳河的人都是手拉手走到黄河里的,有的是扑到黄河里的,当时,黄河没有堰,人可以跳下去。那时候正是热天,岸上、河滩死的人当时穿的是短裤,发涨后大腿把短裤撑得紧紧的,衣服都被发胀的身子绷开了。正好遇上下雨。尸体在雨水泡得臭得很,身上还流着水,水和血都混在一起。”
沙口村83岁的刘铁柱老人也回忆说:“我记得‘六六事变的时候,在阴历20日村里老百姓就躲日本军跑出村了,21日日本人就打到这里来了。那枪打得哒哒的。我当时在河滩的河堤上,看到抗日军先是把枪扔到黄河里,后来就一拨接一拨手拉手扑向黄河里。快走到河中心就淹下去了,只见两个手在河面上乱扑打着水面。这些人都淹死了。他们不知道黄河的水是很大的,水流的也很急,人想走过去是不可能的。那一次咱的抗日军伤大了。这是我亲眼看到的。”
《黄河魂》一书中也收有张恒先生访问芮城县方庄、沙窝村和平陆县张峪村、茅津渡目击六六战役的一些老人的口述史资料,可这些资料较平淡,只是讲述这些地方有跳黄河者,远不如码头崖和沙口滩那个惊天地、泣鬼神的悲壮场面给人留下的印象深刻!要是有1500人从方庄、许家坡和老庄跳了黄河,会是惊天动地的,老百姓不会是那样的反应。
中条山的人民不会忘记第四集团军这段悲壮而光荣的历史,他们永远活在中条山人民的心里。1994年后,笔者(杨圣清)曾多次到中条山的平陆、夏县、垣曲等县访史,平陆县的老百姓多次讲到这段悲壮的历史。
六六战役中,第四集团军到底有多少壮士勇跳黄河壮烈牺牲呢?
2014年夏天,我特地到芮城瞻仰了屹立在码头崖下圣天湖畔的“中条山抗日英雄跳黄河殉国纪念碑”,碑上虽没写跳河者的具体数字,但却镌刻着第四集团军官兵“数千人,不幸被日军先后分割包围于老庄、许八坡、沙窝渡、大沟南、小沟南、张峪、沙口、太阳渡、茅津渡等黄河沿岸几十公里的土崖和岸边。将士们面对强敌,殊死拼杀。在弹尽粮绝后无退路的情况下,宁死不屈,相继跳崖后跳入、拥入、扑入黄河。据调查和文献记载,在芮城、平陆、夏县、垣曲黄河河面百余公里,遗体漂浮达三日之余”。这数千人具体是多少?碑上没写。张恒先生在他的《黄河魂》一书中多次作出回答。他说;据他的调查和分析认为,“应该有2500人跳了黄河,而且在不同地点、不同时间、用不同方式跳的黄河。因为,车先生在他的书中只是讲96军在陌南镇地区跳黄河的人数是1500人。他没有说在平陆县的茅津、太阳渡、沙口、张峪、46旅、47旅跳黄河人的数量。我了解的文献和采访,这些地方大约也有千余人跳了黄河。所以我判断至少应该有2500—3000人在六六战役中跳了黄河。”张恒先生在另一处又讲:“在平陆县的茅津、太阳渡、沙口,46旅、47旅跳河人的数量”“至少应该有2500—3000人”,或“至少先后共有三千多名第四集团军官兵不堪被俘受辱,为求生存,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以不同方式跳入、扑入、拥入黄河壮烈殉国……这些跳黄河殉国的官兵尸体漂浮在黄河之上达三日之久”。
张恒先生一再肯定车国光先生提出的第96军177师新兵团1500余官兵在芮城方庄、许八坡、老庄跳黄河的事实;同时又认可新兵团千余壮士是在平陆县沙口滩跳黄河。这两处跳黄河数相加自然会达到3000人的数字。
我们认为这2500—3000的数字是不符合历史事实的。
第一,在码头崖跳崖和跳黄河的部队主要是96军的一个工兵营和骑兵连。按国民党部队的编制,一个营下属三个连,一个连最多150人左右,工兵营三个连加一个骑兵连共四个连,最多只有600人。经过大壕沟的三天激战,肯定是有重大损失的。就说损失1/3,那就只有400人了。跳崖又牺牲一些,最后跳黄河者最多也只有300人左右。
沙口村跳黄河者是新兵团和后勤人员千余人。这1000余人在黄河边与敌人搏斗了一个小时,肯定也是有重大牺牲的,还有一部分隐藏在老百姓中被日军搜出杀掉,最后被逼跳黄河者也就是几百人。上面两处再加上其他地方零星跳河者,总数应是1000人左右。
其次,六六战役中,96军损失严重,伤亡和失踪者是6950人,第38军失踪和伤亡者是1813人。第四集团军总计失踪、伤亡8800人。这些伤亡的人绝大多数应是在惨烈的战斗中伤亡的。因这次战役中敌我力量悬殊较大,加上后来作战地域也对我军很不利。还有战争一开始,96军的上层指挥思想保守,在战术上采取死板的阵地防御战,依靠在中条山脊修筑的工事,从正面阻击敌人。因敌人火力猛烈,地面有山野炮轰击,空中又有飞机支援,还使用了毒气,许多团、营、连损失都很严重,甚至有整营整连捐躯者。随后向东转移过程中,我军行动较慢,敌军则紧追不舍,又遭重大伤亡。最后突围时,损失更大。如独立第47旅400余人,向西突围到圪村与敌遭遇,旅长王镇华负伤,参谋长翟家骐等干部牺牲,仅100人突出重围。因此,96军的重大伤亡都应是在与敌作战中的伤亡,跳黄河只能是少数。如果按照张恒先生说的跳河者达到3000人,那就是说跳黄河者几乎占到了96军伤亡和失踪总数6950人的1/2弱,几乎占整个第四集团军伤亡和失踪总数8800余人的1/3强。这是不合实际的。所以,我们认为,说六六战役中跳黄河的数字为千余人是符合实际的,是实事求是的。
在惨烈的战争中,双方公布的损失数字都不可能是绝对准确的。尽管今天我们对这段历史的一些重要事实和许多细节还搞不太清楚。但在六六战役中确有千余名中华民族的优秀儿女,在战争失利遭到敌人包围的情况下,宁愿跳进滚滚东去的黄河光荣牺牲,也不向敌人屈服投降。这千余壮士表现出来的民族气节和爱国主义精神,同抗日战争时期许许多多为国捐躯,如上海淞沪抗战中誓守四行仓库的“八百勇士”、东北抗日联军的“八女投江”、八路军敌后在华北反“扫荡”中的“狼牙山五壮士”等一样,是我们民族的骄傲,永垂中华浩浩青史。(编辑 姚建萍)
(作者杨圣清是中共中央党校离休教授,富平宁是山西省平陆县政协文史委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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