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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学良三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时间:2024-04-23

康艳华

张学良曾对人说:“我和我太太(于凤至)一共生了三个儿子,都死掉了,都走在我前面了。”张学良一生三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可谓悲痛至极。

三子闾琪夭折于奉天

1914年11月25日,张学良和于凤至在奉天完婚。1916年生长女张闾瑛,1917年生长子张闾,1918年生次子张闾,1919年生三子张闾琪。其三个儿子的名字来源于《尔雅·释地》:东方之美者,有医巫闾之琪焉。为使后代不忘故土,张学良给三个儿子依次起名为闾、闾、闾琪。

闾琪性格老实厚道,小小年纪,便懂得尊长爱幼,体贴下人。他虽是兄弟中最年幼的一个,但聪明程度却远远超过其两个兄长,为张学良引为至爱。

不幸的是,1929年,闾琪染上肺结核。虽然张学良遍请名医,于凤至精心照料,依然没能救治闾琪。

对闾琪之死,国内有一种错误说法,即日本关东军为报复张学良东北易帜之举,利用其爱子闾琪病重之机,悍然制造一起X光胸透机爆炸事件,由此造成闾琪的意外身亡。此说法虽广为流传,却是不实之说,不足为信。张学良曾在口述历史中提到爱子闾琪之死:“老三闾琪,早就死了,死在奉天,也葬在奉天了。他也是结核,他是肺结核,十一二岁就死了。那时候肺结核很难治,要是现在,结核就不算难治的病了。”

张学良的回忆,让我们明确了张闾琪的死因,但不清楚其死于何时。于是,笔者查阅了当年的报纸、杂志。最终在张学良资助出版的《北洋画报》1929年7月16日版,由日本人创办的《盛京时报》1929年7月17日版以及天津《大公报》1929年7月14日版均发现对张闾琪死亡消息的报道。经比对内容,其中最权威、最详细的是1929年7月14日《大公报》上题为《张学良前晚去而复返之真相》的报道。全文如下:“东北边防司令长官张学良氏,前晚专车离津后又折返,其后又行登车出发各节,已略志昨报。查其去而复返之真因,系因张氏于五日离沈入关,其夫人于凤至女士本拟偕行,因第三公子抱病甚重,需要乃母看护,致伉俪未能同来,至八日下午十时四十五分,三公子医药无效,与世长辞。电讯传来,张氏方在北平同蒋阎诸要人协商大局,其左右亲信因见张入关以后,身体颇健,精神正佳,未忍以此不幸之消息迳行报告。故迄张由平蔽津,悉未令其知悉。直至昨晨一时半登车拟赴北戴河小休,左右乃以爱子夭折之报奉闻。张氏当时大恸,且因于夫人体质多病,令公子病逝而张竟无电话回奉以慰之,恐悲伤益甚,比即拟亲要电话与夫人一谈,而车次军粮城,无法与辽垣直接通话,遂传令折回天津,携亲信三数人回至本寓,由张亲叫电话,与夫人对谈,劝其至北戴河,略事休息,以资排遣,否则张迳行回辽。结果于夫人亲自接谈,允来北戴河迎迓,故张亦即遣返车站,饬车开行,时天已大明,法租界三十二号张宅只有亲近数人相伴,张则悲戚异常,涕泣不止,闻第三公子聪颖过于常见,夫妇特加钟爱,突焉夭折,甚所伤心云。”这篇报道对闾琪的死亡时间、张学良因何稍迟知道爱子死亡的消息、闾琪获得父母钟爱的原由以及张氏夫妇悲伤的程度、甚至张学良对夫人于凤至的关爱都描述得极为详尽。可以说,通过这一报道,让我们看到张学良为人父、为人夫尽责温情的一面。

此外,在《盛京时报》的相关报道中,虽对此事记述较少,仅寥寥数语,但其关键一句:“张司令长官之第三公子染患肺病医治无效……” 这与张学良晚年所述吻合,进一步验证了闾琪的死亡原因。

张学良此次入关,是他于1928年出关后的首次入关,为的是7月10日于北平饭店会晤蒋介石。但也因此让张学良错失了与爱子最后相守的机会。

长子闾葬在阳明山

张学良长子张闾生于1917年。张作霖非常喜欢这个长孙,常带着他一块玩儿。闾时常往张作霖屋里跑,甚至还敢在爷爷抽鸦片烟时要两口尝尝。

张学良也非常喜欢这个长子,因为在几个子女中,闾学问做得最好。但闾从小神经有些异常。张学良回忆说:“他念书的时候在香山那儿,他们同学把他丢了,后来找到他,他干什么呢?他在那野地里,就跟草啊、树啊说话,他说我试验试验它们会说话不。他神经上就不大正常了,想什么事,不是那个正常想法。”这一时期,闾虽说有异于常人之举,但学习很用功,成绩也很好。

1933年,张学良下野出洋,闾、闾、闾瑛随同一起前往欧洲考察,后于英国接受教育。闾在“牛津大学毕业,他还在牛津差不多考第一”。看儿子成绩如此之好,张学良亲自出马为闾联系工作。为此,他特意去了伦敦《泰晤士报》,并见了总编辑。当总编辑听张学良介绍了闾的情况,还没等其介绍完就说:“让他到我这来吧,我非常欢迎,我们这里人手不少,上百个人在这里做事,但是一个‘中国通都没有,快让他来吧,好极了。”就这样,闾刚一毕业,就能用拉丁文写文章,并向《泰晤士报》投稿。

但西安事变后,张学良身陷囹圄,从小处事谨慎、敏感的闾处于压力之下,精神状况越发不好。及至1941年伦敦大轰炸时,父亲前途未卜,母亲远在美国,加上周边的恐怖形势,重重压力,终于让闾的心理完全崩溃,精神出现了严重问题,不得不进入英国的精神病院进行治疗。

1942年夏,在宋子文等人的帮助下,于凤至将三个子女转往美国。但闾病情日益严重,纵使在于凤至的精心照顾下还是不见好转。张学良深知正是因为自己的变故,对子女造成了巨大的影响,故特写信鼓励劝勉闾,以帮助其渡过人生的低谷:“要是到了风急天寒之夜,你能够不能够,当得起门、定得住脚?这可要看你骨气如何了……尤其是黑夜茫茫,你得有胆气,还得在黑暗之中,不失迷方向……内心光明,永不会黑暗的。”但这些劝勉对闾已产生不了丝毫作用。

因为精神的原因,闾一直没有结婚,亦没有子女。在他的头脑中,至亲之人除了母亲于凤至,就是远在台湾的父亲了。看到闾经常思念父亲,于凤至突然意识到,既然孩子日夜思念父亲,病情已经到了极为危重的时刻,也许他见了父亲,病情会有所好转。张学良也希望在有生之年为闾做点什么。后在宋子文、宋美龄兄妹的玉成下,闾的台湾寻父之旅得以成行。1975年8月14日,张学良在日记中做了如下记录:“Martin(闾珣英文名)中午抵台,进入培灵诊所。”

纵观张学良晚年日记,其记事虽不定期,又多是每日大体行程,仅寥寥数笔,但自闾入台之记述起,每年“2月19日,接Martin来家过生日,年年如此”。此外,年年均有数条关于张学良前往医院看望闾,陪同其观展览、赏书画、看病、做体检,为其买水果、家具,带其品尝台湾美食的记载,前后达30余条。一位七八十岁的老人,自己尚且需要人照顾,却每日牵挂儿子的病情,为照顾儿子、争取延长其生命而默默努力着。

张学良的悉心照料并没有让闾彻底康复。闾一直住在医院,有一天,他正跟人聊天,忽然脸色大变,身边人见状不好,赶紧找大夫,却已无力回天。对闾逝世的时间,张学良在日记中有明确记载:“1981年9月19日(晚)到领弟家,得知Martin于下午四点去世。同E到中兴看他遗体,并安置后事。打电话tao(指女婿陶鹏飞)告诉他,请不要告诉他妈妈。”此后张学良又为其选取墓地,并于1982年9月10日“将Martin的骨灰安葬在阳明山墓地”。

次子闾死于美国

张学良的次子闾性格乐观、开朗、好动,与长子闾大相径庭。闾从小喜欢骑马、跑步、打网球、打高尔夫球。在喜欢体育运动这一兴趣上,他与父亲张学良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对此,张学良回忆说:“老二爱打高尔夫球,老大也爱打,没有老二打得好。他们俩一小,就跟奉天一个打高尔夫很有名的人学,那人也是我的朋友,人家不是专门教打高尔夫球的,他有自己的职业。这俩小家伙就跟他学,所以高尔夫球打得很好。顾维钧有段时间遭国民政府通缉,跑到奉天避难,整天没事啊,我一个,还有我的这两个儿子经常陪他打高尔夫球。闾高尔夫球打得真好,我有时候都打不过他。我们在英国期间,他也就十四五岁,就是他陪我打球。”

1936年西安事变后,张学良被蒋介石幽禁。闻此噩耗,于凤至在对子女稍做安排后,即于1937年初回到国内陪伴张学良。

于凤至还未回到国内,由闾手书的给于凤至的书信即寄出:“胖妈妈:今天我们都很忙的,现在我们都在一起吃茶。一会我姐姐就上她的家庭去了。我们都很好的。我们吃牛奶,鱼干(应为“肝”——笔者注)油。今日晚上我同我大哥就上我老师那里去了。请你老不用挂念。我们没有听见中国的事情,就是说杨虎城又同中央好了,没有多少事情,你老在船上好不好?胖妈不要忘了,如果中国事情(解决)的时候,一定给我三百镑买汽车。”从此信中可以看出,闾非常喜欢驾驶汽车,但同时也可看出,尽管家里遭遇重大变故,闾仍向父母提出金钱上的要求,反映出他自小身受溺爱,缺乏对父母的体恤与理解。这在赵一荻给张学良的信中也可以得到印证:“闾、闾的信已寄去,关于他们的学费你们可以放心,不必挂念。我这儿按月给他们寄去,一个月亦不会耽误的,至于闾所需的每月五十镑,我由本月起就给他寄去,因为我接到他的信没等你的回信就先给他寄去二百镑了。”这一时期,张学良、于凤至被幽禁于溪口,生活困顿,前途未卜。闾的要求与父母的境况是何等不合时宜。此后,闾过着比较奢靡的生活,甚至欠下巨额债务,多亏张学良好友宋子文的热情相助,安排还清了闾的债务,并按月通过中国驻英大使馆给他们兄弟二人发放生活费。

1942年转往美国读书后,闾就一直生活在美国,并结婚生子,直到1986年逝世。对闾的死,张学良也有自己的看法:“闾哪点都好,就是抽香烟抽得太凶,一天差不多手不离烟,不停地那么抽。他孩子打电话来说,爷爷你劝劝他,我说他也不听,临死前的一个礼拜,(他)打电话说:爸爸,我后悔没听你的话。他自己知道非死不可了。他得的肺气肿。他抽烟也是因为我的原因,心情不好,成天止不住地抽烟,没法啊,我都没法呢,何况他了,抽死了。”

张学良以其淡泊、悠然的人生态度,活到了101岁高龄。但其与于凤至的三个儿子却全都走在他之前,一生三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得不说是人生的悲剧。张学良晚年感叹道:“我的孩子们都没沾我什么好光,净沾坏光了,尤其是老大、老二,如果不是我的原因,他们可能不会死得那么早。”听之让人既感无奈,又生诸多悲怆。(编辑 王 雪)

(作者是张氏帅府博物馆副研究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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